安澈从混乱的梦里醒来时,天才蒙蒙亮,他头疼得厉害,浑身犯恶心,爬起来连灌了两杯水才觉得好了些。

  捋清楚梦里发生的事儿,他感慨:【原主真是个狠人。】

  怪不得反派总一副恨不得弄死他的模样。

  也能预料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和南打拉锯战了。

  重新躺下以后,安澈思索了下剧情,要是他没看错南的那个眼神,那么南一定是厌恶艾莎这个表里不一的老师的,在卷土重来后第一时间在后街弄死老师,嫁祸给他实在是很有可能,那么南为什么要挖走艾莎的内脏?单纯为了泄愤?

  他甚至有空天马行空地想,总不能是煲汤喝了吧。

  谁知刚想玩,系统就幽幽出声:【呵呵。】

  安澈【你猪叫什么?】

  系统:【……】

  【真让我猜对了?】

  安澈承认自己确实有点慌了,不为别的,他喝过南煲的汤,要是南突发奇想往里面加点别致的小料,他还真发现不了。

  但这其实也说不通,南的动机太奇怪了,要说为了报复他泄愤,直接找他这个人不就好了,费尽心思把他关进看管所,却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还让混血种硬气了一回,南又不是混血种,他掺和什么。

  要说为了是帮他教训艾莎,那就更扯了,南不撕了他都算好的,而且他因为这件事被退了学。

  虽然这并不算什么大事,因为芙斯托也不打算供他继续读书,早就想让他去帮忙做工了。

  安澈想这事儿想得入神,又睡不着觉,干脆出门找了个开门早的摊子点了碗面,埋头吃了几口。

  有人拉开他面前的椅子。

  先入眼帘的是蓬松的裙摆,然后是若隐若现的精致鞋子,再就是长到腰际的卷发,西尔希女士一直精致得不像话。

  “很巧,西尔希女士。”安澈捧着面,看着她坐到自己对面,“我还以为你还在照顾你的朋友,没空出门呢。”

  她替自己倒了杯茶——没想到她居然自己带了茶叶,只借用摊位上简陋的杯子,便变出了跟安澈手里寡淡无味白水不一样的精致茶水。

  “你知道的,我只是偶尔照顾一下楼里孤苦无依的孩子,我从来不站队。”她说的很诚恳,“这孩子被打击得萎靡不振,我真担心他的状态。”

  安澈觉得她找错了人,委婉地说:“我不是医生。”

  “……你真会开玩笑,医生就更治不了他了。”

  “是的,所以我只是在拒绝。”

  西尔希女士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她试探性地说:“你不担心他吗?”

  安澈摇头:“虽然我不收咨询费,但也请你不要问无关紧要的问题了。”

  西尔希觉得开始棘手了,虽然安澈看着温温和和的,实际上刀枪不入,堪称油盐不进。

  事实上,他已经想走人了:“没事的话我要开始吃饭了。”他握着盘子打算离开,“其实你没必要找我,再走这一趟他只会死在我手里。”

  西尔希叹息:“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说死也要死在你手里。”

  “……”

  他怎么没发现反派是个恋爱脑。

  西尔希女士抿了一口茶,替他也倒了一杯:“代我同你母亲问好,她的茶叶总是独有韵味。”

  安澈其实不知道芙斯托对茶叶也这么有研究,就像他不知道她们之间关系那样好,只好含糊地说:“嗯。”

  他迟疑一下,接过茶杯,勉强被西尔希留了下来。

  “她真是个特别好的人,去年圣诞节家里有客人拜访,又刚好没去买肉,要不是她给我送了些肉,我还真是连招待客人的面子都没了。”西尔希女士搅了搅茶叶,仿佛回忆起甜蜜的经历,“她本来想帮我煲汤,可惜大概是我的传闻太惨烈,那客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非说我们吃人肉,真可怜,他不知道那锅猪肉汤有多鲜美。”

  安澈有些奇怪:“那么早的时候传闻就传出去了吗?”

  西尔希女士啼笑皆非:“就是从那天以后传出去的,有说吃到了断手指,有说喉咙里长满了头发,还有说他的牙齿跟半截舌头亲密缠绵呢。”

  安澈被这些话恶心得够呛,剩着半碗面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他说:“那看来传闻是假的,汤里哪会有手指?”

  西尔希女士喝完了茶,优雅地捧着杯子,扬起头笑了笑:“传闻不一定是真的。”

  安澈心里有了些底。

  大街喧闹起来。

  卖报纸的小童、抢热点的记者、焦躁不安的路人游荡在街上,像喧闹劣质的唱片,聒噪无序地叫嚣着,增加存在感。

  一份半截的报纸飘到安澈脚边,他弯腰捡起来,醒目的标题砸在他眼里。

  【后街男尸遭挖脏器,疑似怪物下手,尸臭熏天!】

  往下看小字,里边列着一排排这几日失踪或死去的人,通通被挖去了一部分内脏。

  安澈忽然想到家里突然多起来的肉,大多也是内脏,要不是肠子,要不是肝脏,那些肉都被切得细碎,根本看不出原有的形状。而昨天地上那个小巧的、肮脏的板牙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他想起那天是刚从看管所被放出来,芙斯托端着坛子说要犒劳他,可在那之前她没有买过猪大肠。

  芙斯托临走时还特意叮嘱,让他们吃完以后把骨头处理掉,别让别人看到,到底是担心别人找他们家讨肉吃,还是担心被发现他们家吃的是……

  他记得仓库里装着的是半坛子猪排骨。

  “——也不一定是假的。”

  西尔希女士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淑女该去练琴了。安,如果以后你想跟我聊天尽管来找我,我相信你一定跟你母亲一样健谈。”

  “等等!”安澈突然抬头,他盯着西尔希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不信。”

  西尔希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大人的世界都是复杂的,安澈。”

  安澈脸色很冰冷:“以后少编排我母亲。”

  西尔希确实有点虚这个样子的安澈,她退了一步,轻轻笑了笑:“要是你真觉得我骗你,为什么这样愤怒呢,你是在害怕吗,可怜的孩子?”

  “我以为我足够了解她,倒是确实没想到她还瞒着你,也不知道是太谨慎了还是……她到底在想什么呢,她把你放在什么位置上?”

  安澈猛地站起来,他手里抓着报纸,定定看了西尔希几秒,转身跑了出去。

  他没吃那些肉,从来没有,西尔希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可他还是觉得恶心。

  他去了街上唯一一家猪肉铺子,大清早的没什么顾客,于是老板有了闲情,他正坐在店门口的马扎上吹牛打嘴炮。

  安澈跑得气喘吁吁,他停在罗尔面前,一口气差点把肺烧穿:“老、老板!”

  罗尔回头,看见他有些意外:“安澈?哟,你这是想过来买肉?”

  安澈声音有些低:“芙斯托在您这儿买过猪大肠吗?”

  “买过啊!”

  “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

  安澈松了一口气,他就觉得西尔希肯定是在迷惑他,总不至于他周围人都是——

  “去年圣诞节可是买了好多,今年没见她来过,一次都没有,家里养两个孩子都不搞点肉吃,怎么养家的。”罗尔把话一口气说完了,“怎么了,你想买?”

  ——疯子。

  他周围的人,或者说瓦约街上所有人,都是疯子。

  西尔希为什么要用这些消息引他去找他,就只是想让南了却一个心愿?有必要吗?

  她不是跟芙斯托关系很好吗,为什么现在临时反叛,把芙斯托的事说出来了?

  不过也是——这消息没什么大不了的,芙斯托也没遮掩什么,这些天漏出的马脚很多,就靠安澈自己都能推断出来,只是晚几天的区别而已。

  他离开了猪肉铺子。

  真是诸事不顺,安澈随便找了个路口蹲下,他确实要好好思索一下接下来该怎么走。

  芙斯托这条线不在他任务范围内,也不算主要人物,但她一天在外面杀人,安澈任务里将损失降到最低那条就很难办,而且她为什么要掏内脏给家里人煲汤?

  任务里有一条标准,他必须尽力活下去,芙斯托会不会对他动手?

  就在他想的入神时,他看见有个人朝他这边走过来。

  这人浑身包的严实却不怪异,浓眉大眼,脸部线条很流畅,跟人对视时一股子由内而外的锋锐感,气质却很收敛,帽子一戴跟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很好地融合在一起。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他鼓鼓囊囊的兜。

  安澈随意瞥了眼,心里大致明了,这是个怪物猎人,兜里的自然是枪。

  怪物猎人站在台阶上,低头看着他:“你身边有怪物的气息。”

  安澈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洞破了他身上遮掩的所有秘密,那把枪说不定就是来终结他的。

  但他的眼神甚至都没有半点变化,语气带了些淡淡的疑惑,尾音上扬:“什么意思?”

  怪物猎人蹲下来,像是评估一个可以估价的货物,目光落在他纤瘦的胳膊和脸上,似乎有些嫌弃他的体质。

  “要是没人帮你,你大概活不过礼拜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