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赫是在那晚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周清发来了消息的。上面先是讲自己拿到了李青的offer，又问他第二天有没有时间，想约他中午一起吃个饭。
他浑浑噩噩了一路，现在好像突然活过来了，周围的一切都有了实感，魏赫发现自己只有一只脚换了拖鞋。
他把那只鞋也甩了出去，踩着地毯坐在床边噼里啪啦地回消息：“我很忙的，你怎么不早说？”
周清那边几分钟后回过来：“抱歉，我也是今晚才收到定下来的通知，你要是明天不方便的话我们就往后挪一下，挑一天你有空的时候。”
“哼。不用了，不然以后还得想着给你留时间。”魏赫问：“你订的哪家店？”
周清报出了一家在九林很有名气的餐厅，出了名的难订。当然，这中间不包括魏赫，他在那有长期预留的包厢。
所以他刚才是去定餐厅去了，才这么迟联系他。魏赫感觉自己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释放了一些，他跟周清确定了时间，然后脚步轻快地走到了衣帽间，开始挑选明天的搭配。
以往的造型都是造型师直接帮他配好的，就像每一个讨厌化妆打扮的直男那样，魏赫很烦坐在那一动不动几个小时，或者像个衣架子那样直愣愣地站着换几套衣服和差不多的表。除了出席重要场合魏赫的私服基本上都是瞎78穿，他无数次被粉丝痛心疾首地劝放弃皮衣牛仔裤审美，但魏赫对此一概视若无睹。
但现在不一样了，魏赫拿着一条深蓝色领带和比这一条浅了那么一点点点点的蓝色领带时想，他最近为了走新路线被迫学了很多以前没接触过的理论，譬如他现在想把自己收拾得盘靓条顺纯粹是因为他想成为更好的自己，和周清没有半毛钱关系。
于是他挑到了凌晨一点半。
这种好心情持续到第二天早上为止。他刷牙的时候打开手机，发现周清昨晚10点多给他发消息说可能要多带一个人过去，许慎珣想要跟他当面表达一下谢意。在这段不知道周清自己信了没有的鬼话下面，他贴心地表示如果魏赫突然有了别的紧急行程，那他随时可以取消这顿饭改天再说。
魏赫差点把牙刷握断。
（哔——）他（哔——）的许慎珣！！！！
镜子里的脸开始扭曲。他不知道自己今天看到姓许的会不会忍不住一拳打到那张脸上，明明是他跟周清两人的约——聚餐。这人非要横插一脚进来，昨天他应该已经说的够明白了，这人到底想怎么样？难道不应该意识到自己根本绑不住周清心灰意冷地给他让位吗？这才一天——
不，不行。
魏赫慢慢冷静下来，现在顺着周清递的台阶取消这顿饭只会显得露怯——那不是正合许慎珣的意了吗？？？不，魏赫绝对不要，魏赫就要跟他对着干。退一步就是彻底出局的开始，他要是现在放弃那不是就便宜许慎珣了吗？
于是他用可以把手机敲烂的力道敲上两个字：“不用。”
周清看着手机上的回复，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电话正好在这时候进来，是秦雪如，周清早上跟她说了自己拿到了李青offer的事，对方直接一个电话过来，先是吱哇乱叫了半天，才稍微顺畅了些表达了对周清的恭喜。
周清忍不住笑起来，他歪了歪头：“好了好了，冷静一点。”
“冷静不了啊！我怎么会有这么吊的朋友？！你要请我吃饭！！！”秦雪如激动道。
“没问题。”周清答应的很爽快：“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我今年可能没办法写新书了，按照合同是和网站自动延期一年对吗？”
秦雪如有点吃惊：“啊？真的打算完全转向编剧吗？我觉得其实以你的能力可以试试晚上写连载的，反正你速度很快，或者调整一下更新频率？”
周清摇摇头：“李青不像刘导一样好对付，我还是想把精力都放到这边来。”他停了下，又说道：“除此之外，我也有点别的事想做。”
“好吧好吧。”既然他态度坚定，秦雪如也不再做挽留，而是大大方方地祝福他：“虽然我失去了一个大作者，但人往高处走，肯定还是要以你自己的发展为重。我们这网站说实话流量也一年不如一年。你会越来越好的周清。”
周清心里一暖：“谢谢。”
“谢什么谢。”秦雪如不客气道：“对了，你下午有没有空？今年签的新合同里不再是不开新文延期一年了，比较复杂，你要是没事下午过来我这一趟吧，我跟你当面讲，更清楚。”
周清想了想，改剧本的事可以晚上做，于是答应道：“可以。我中午在银贸吃完饭就过去。”
“你中午在银贸？”秦雪如说：“我中午也在那附近吃饭，吃完你坐我车直接去我们公司好了。”
“好。”周清咬了一口面包。
秦雪如听到了他吃东西的声音，顺口问道：“10点半才吃早饭？”
“不。”周清回答：“是午饭。”
秦雪如疑惑道：“你不是中午要去银贸吃吗？”
“那顿饭吃不饱的。”周清平淡地说：“所以我先吃点东西垫垫，低血糖容易脑袋转不过来，精力跟不上的话就麻烦了。”
周清11点半的时候在保姆车上等到了赶完通告的许慎珣。两人先低调地进了定好的房间，12点的时候他们等到了如期赴约的魏赫。
窗外的阳光茫茫地从背后的顶楼全景落地窗挤进来，照的整个房间里亮亮堂堂，所有的晦暗都无所遁形，一个问心无愧的中午。
周清选了个最常规的开场白：“路上堵吗？”
“不是早高峰和晚高峰。”魏赫冷淡道：“还好。”
周清点点头：“那我让他们上前菜了。”
服务员的脚步轻盈动作敏捷，昂贵的价格对应的是绝对的专业素质。就算在座的三个人中有两个都经常出现在头条，服务员依然做了必要的介绍后就非常识趣地走了出去，绝不多留。
许慎珣为自己和周清倒上了茶，他今天穿了一套便服，米白色圆领T恤外搭驼色外套，发型据说也是上通告的时候随便抓的，但就是卷得非常蓬松好看。普普通通的搭配却被他穿出了一副夏日清爽的松弛感。一下子就将对面穿着非正式西装走贵公子风的魏赫衬托的有些沉闷无趣。
“魏老师，”他笑盈盈地说，像是昨晚讥讽魏赫的那个人不存在似的：“很感谢你为周清推荐的这次机会，我一直都想当面向你道谢。”
魏赫扫了一眼周清，看到他低头在喝茶，魏赫嗤笑一声，将领带扯松：“没什么，顺手，这不是其他人也帮不上忙吗。”
服务员敲门，进来上了第一道菜，一时间屋子里只有瓷盘落下的轻微声响。
片刻后，许慎珣温柔地说：“我想你是对我有所误会。”
“我当然支持清哥的工作，为什么不呢？”他微笑道：“就像《寒夜白杨》，我记得你是投资人来着。那你现在付他的报酬，按法律规定有一半是我的呢。”
周清呛住了。
魏赫看着许慎珣拍周清的背帮他顺气，恨不得现在就一拳砸到那张脸上去，只是这桌子是圆的，他们三个正好成120度角，许慎珣现在凑过去周清那，那魏赫要动手就没那么顺手了。
“魏诚轩的投资风格偏稳健，也不怎么投资电影。所以迄今为止我还没从魏氏手上拿过钱。”许慎珣感叹道：“没想到现在却是从清哥这里拿到的，人生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魏赫咬牙道：“那是我的钱，跟魏氏没有关系。”
许慎珣有点疑惑的样子：“我还以为去年你投资《晴空之恋》赔了几千万后多少会问家里拿点……啊，不好意思，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只是圈子里已经传开了不小心听到了一点，抱歉。”
“这么大的开支，今年还能拿出钱来再投三A制作，真是让人羡慕的资金流。”他两手交叉撑住下巴，皮肤像是玉石一样无暇：“看来也不能太在意口碑，有时候接接烂片确实能赚钱啊。”
魏赫已经按着桌子要起来了，周清及时开口道：“你们有没有看今天的头条新闻？”
转移话题再生硬，只要能起效就好。不想让人议论那就主动提起一个在场的人都认识的第三者，这也是为什么娱乐圈八卦通常是最安全的饭桌话题。周清尽最大努力装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陈迁被骂上了热搜，听说他抛弃了陪他白手起家的发妻出轨了粉丝，陈迁道歉说要净身出户哎！”
魏赫脸上还带着火气，嘴上冷硬道：“那是他不行了，他老婆早就跟男大学生住一起了，他为了不让人知道他养胃才说自己出轨了。他老婆拿的是封口费。”
周清：“……”
他在脑袋里飞快地检索出了另一个话题：“这两天陆柏的包养丑闻闹得沸沸扬扬，听说对方是设计公司的小员工，还是给陆柏干活的时候搭上的。”
“那是他老姘头了。”许慎珣嘴角向上，眼睛里却是无聊，显然对这个话题没有多大兴趣：“陆柏分手七年半夜想起来还生气到写了三首歌骂他，现在又搅和一起了倒也真没有多让人意外。”
周清：“……你怎么知道的。”
“以前合作过。”许慎珣说：“他公司邀请的我。”
周清疑惑：“你会唱歌？”
许慎珣顿了顿，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听到魏赫懒懒道：“我知道那件事，一开始对方好像是有想合作歌曲的意思，经过现实评估，最后他在陆柏的那张专的MV里起到了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并且成为了陆柏MV流媒播放量最高的一首歌。”许慎珣微笑道：“失陪，我接个电话。”
他走出去之后，魏赫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周清夹了块已经放凉的鱼肉，味道已经有点腥了。他转过头：“想好要什么剧本了吗？”
魏赫睁大眼睛。
周清耐心地提醒：“我听说你空出来的档期又被塞满了。所以应该也不急。但定好方向后要写也需要很长时间，我需要你先给我一个方向。”
魏赫：“但是你不是马上要进组了吗？而且你还有连载——”
“没有了。”周清说：“我今年不开新连载。所以应该会有一些时间空出来。”
魏赫感到胸口被塞进去了一只小鸟似的。
本以为只是夹杂在交缠的梦境中漂浮的情话，和那些许诺一样都只是不能触碰的泡沫，只是看看也好，他原本是这么想的，现在那些东西却落地生根发芽了。
“我回去想想跟你说。”魏赫含糊道，他又习惯性地否定道：“不过现在还只是个想法，每年产出的剧本多了，真的能走到面向观众这一步，甚至摆到我面前让我挑选都是难之又难。”
“我知道。”周清点点头：“但是七年前，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于是尝试在电脑上敲下第一个字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七年后我会和国内最好的演员之一坐在一起，讨论为他定制剧本的事啊。”
……
小鸟在魏赫的胸口制造了一场春天的地震。
他感到自己无所适从想要逃跑的时候，又听到周清说：“今天是真的想向你道谢的，如果许慎珣让你觉得不舒服，我替他向你道歉。”
魏赫看着他，感到胸口地震后又燃起了山火，从遇到周清开始他平静的内心世界就结束了，成天不是这灾就是那灾。
“你替他道歉，所以就我是外人是吗？”他怒气冲冲道：“你自己没发现吗？你在他面前的时候跟和别人在一起时完全不一样，处处都下意识先看他注意着他，你什么毛病啊周清？”
周清矢口否认：“每个人在不同的社会关系那都会有不同的表现。我在不同的人面前自然不同。指导剧里的演员的时候是一副样子，和导演说话是一副样子，和你在一起时也一样会变。”
魏赫冷笑一声：“你觉得你这套说辞能骗得过你这段话里的任何一个人吗？”
“别人不知道，但是你应该理解我说的是真的吧。”周清诚恳地说：“因为我一直觉得你是特别的，你和其他的那些当红演员都不一样。”
魏赫：“……”
“你以为我会被你这种小伎俩糊弄过去？”他说。
魏赫美滋滋地出了电梯，周清说朋友来接他先走了，剩下的两人自是相看两厌，分道扬镳。现在他正独自去开车。好巧不巧，路上遇到了在保姆车前站着等人的许慎珣。
魏赫看到他就不爽，很显然对方也是一样的，周清不在许慎珣也懒得装，看他的神情就像看到路中间闯入了一只蟑螂，又觉得恶心又想看下他什么时候会被车碾死。
刚刚许慎珣接电话回来之后，餐桌上的话题还是被周清带了过去。聊起李青两人倒都还算有话可以说，东一句西一句地给周清提了一些醒。只是魏赫的神情太过可疑，他走的时候这狗的表情还很生气，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暗爽。不由得让人怀疑他离开的那一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慎珣的心里像有毛毛虫在爬一样，他不想问周清，倒显得自己很小肚鸡肠似的。
这边的地下停车场倒是挺黑的，看上去撞死他碾个十几次也不会有人发现，许慎珣想。
只是他没想到魏赫主动走了过来，这人扬起眉毛：“你竟然会同意他接李青的戏？真意外，按你的一贯作风我还以为你会把他直接关在家里呢，怎么，这会不担心他爱上导演了？毕竟你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能留得住他的本事吧。”
许慎珣平静地看了魏赫片刻，“啪”地一声将车门带上：“我会拿你付给周清的工资去买套子的。”
魏赫的脸涨红了，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拳头握了又松，想到经纪人最近警告他不要惹是生非的话，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真可笑。”许慎珣高高在上地讽刺道：“看上去真的把自己当成上的了台面的东西了……你以为你在他心里的分量有多大？他当然会站在我这边，每次都是，就算当初我插手他的工作，他不还是选择和我结婚了吗？如果当初对他做这件事的是你，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再站到他的面前吗？”
魏赫调整的呼吸顺了些，闻言莫名其妙道：“神经，我为什么要对他干你干的那种事，我又不傻。”
许慎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