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医院的路上,闻秋就陷入了昏迷,主要是心力交瘁,身上的伤口倒没有那么严重。医生给他包扎了撞破的脑袋,给各处的伤口也做了应急处理。

  裴渡的伤情则要严重得多,不过他一直坚持到看着闻秋被送进病房,才肯接受注射麻药。经检查,他全身有多处刀伤,两处子弹擦伤,大腿和肋骨皆有轻微骨裂,最严重的是左肩处,剧烈活动导致刀伤进一步撕裂,伤口深可见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光是缝合那些破破烂烂的伤口,就花了医生大量的时间,闻秋醒来后手术还没有结束,他只能坐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

  身边有个人比他还焦虑,安云起左右乱转,鞋底就差把地板给擦冒烟了。李天畅也在同一家医院接受治疗,闻秋问了之后才知道情况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大出血被送过来,医生看了一眼就下了病危通知书。

  凌晨三点,裴渡的手术结束,医生出来问道:“哪位是家属?”

  闻秋立刻站起来,“是我。”

  “好的,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醒了,术后要注意……”

  不等她说完,闻秋就已经冲进了病房,便看到裴渡倚着病床上,身上包着多处绷带,微微垂着眼睫,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但看到他来,就很快地抬了头,细致地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便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他的喉咙上也包着绷带,因此说话有些艰难:“太好了,你没事。”

  “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闻秋看到他的样子,心里难受得要命,“痛不痛?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很好……真的,不骗你,”裴渡费力地抬起手,摸摸他的脸颊,“被这么英勇的秋秋保护着,我怎么会有事呢?”

  他的安慰似乎起了反作用,闻秋咬紧嘴唇,似乎是很用力地才把一声哽咽咽下去。他在病床边坐下,甚至不敢拥抱,怕牵动伤口,手足无措地望着他,眼圈慢慢红了。

  “别哭,”裴渡勉强撑着坐起来了一点,变戏法一般从手心里掏出一枚叶子——刚才从床头柜上的盆栽里薅来的,“吹笛子给你听,好不好?”

  他把那片细细的叶子放在唇边,修长的手指捏着边角,轻轻吹起来,居然真的能吹出像模像样的旋律,是轻松明快的调子。

  闻秋怔怔地听着,直到此刻他才感到所有噩梦都已经远去,他们真的获救了……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大滴大滴地划过脸颊,想用手抹掉,泪水就从指缝里溢了出来。

  哄老婆失败,反而把人惹哭了,裴渡是真的没招了。他看着闻秋哭红的眼角和湿漉漉的脸颊,心疼之余心里又有点痒痒的,叹息道:“你终于哭了啊……”

  “嗯?”闻秋不解,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向他。

  “你以前那么会哭,回来后却再也没哭过了,”裴渡怜惜地擦拭着他的脸颊,“我还以为你身体里的水流干了呢。”

  这句欠揍的话,比一万句安慰都管用,闻秋的眼泪顿时止住了,抬眼愤愤地盯着他,只是那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挑着一颗泪,“把我弄哭,你很自豪吗?”

  “你每次一哭,我的心也要碎了,所以还是笑比较好,”裴渡笑吟吟地看向他,“笑一个?”

  闻秋咬着下唇,笑不出来半点,但是双手撑在了床边,主动凑过来吻他,嘴唇也是湿漉漉的,带着泪水咸涩的味道。柔软的舌尖热情地探过来,像小猫一样乖巧地舔着。裴渡很受用地闭上了眼睛,享受老婆难得主动的服务。

  他心里有个声音雀跃地冒了头,告诉他抓紧这个机会吧!趁闻秋的心中充满了后怕、同情、感激和失而复得的喜悦,不会再有比这更加合适的时机了!

  于是在亲吻的间隙,裴渡很郑重地望向他,黑眸里写满了真挚的爱意,“我爱你,秋秋。”

  跟在这句告白之后,是一句珍藏在了心中四年、如那枚戒指般被他反复擦拭的一句话:

  “你愿意与我结婚吗?”

  闻秋一怔,然而并不十分惊讶,好像早知道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嗯……”他拄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然而眼眸里是狐狸般狡黠的笑意,故意慢悠悠地说,“其实我想象中的求婚会更加正式和隆重一点。”

  这下轮到裴渡愣住了——尽管不是答应,但也不是拒绝,这无疑是巨大的胜利!

  况且正式和隆重的求婚?他可能是全天下最擅长这件事的人了。

  不过一个闪念之间,裴渡就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做。这是一辈子只一次的豪赌,他必须孤注一掷,用自己的一切,换他的一切。

  /

  这天下午,闻知尧来了,他是放学后才听说了这场巨变,连忙赶到了医院。

  闻秋没想避着他,主要是避不过,而裴渡说他这个年纪已经可以面对这些事了。作为极优性ALPHA,他们总是要先知道恐惧和痛苦,然后再学会坚强和勇敢。

  闻知尧果然很坚强,忍住了没有哭,他捏着小拳头问是谁干的,闻秋就告诉他坏人已经全部被打跑了。

  “可是裴叔叔伤得好严重……”闻知尧伤心地说。

  “不要难过,为了保护心爱的人而受伤,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裴渡将他的小手拉过来,贴在自己缝合好的伤口上,“这是荣誉勋章。”

  荣誉勋章……闻知尧摸着那道狰狞的伤口,眼睛里顿时装满了崇拜,恨不得给自己也整一个。闻秋见他越学越偏,赶紧支使人去倒水。

  到了晚上,闻知尧被保姆送回去睡觉,闻秋继续在医院陪护。晚饭是特地叫阿姨做好从家里带来的,都是清淡营养的汤汤水水,裴渡行动不便,闻秋就一勺一勺喂他。

  吃完饭,他又让护工在vip病房里又支了一张床,这样半夜如果又什么情况,他还能照应着。

  他张罗这些事的时候,裴渡就窝在病床上,眼睛跟随着他移动,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心想挨几刀就能换来闻秋无微不至的照顾,值。

  和医生聊完,闻秋回到病房,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在床边给他削苹果,“安云起把谢广明老巢给炸了。”

  “嗯?”裴渡叼着苹果抬起头。

  “就在刚才,几辆油罐车冲进了谢家大门,先是发生了爆炸,然后烧起来了。”

  “哦,很像他能做出来的事。”裴渡一边咔嚓咔嚓地咬苹果,一边露出很不赞同的神色,表明他绝对不会做出此等鲁莽残暴之事。

  “李天畅的手术很成功,已经转ICU了,”闻秋是刚才在走廊上碰见安云起的,都能看见他身后实质性的杀气,“也幸亏手术成功,不然我怕他要把自己变成核弹跟谢广明爆了。”

  说来也奇怪,谢广明的眼中钉肉中刺显然是他、裴渡和安云起三人,可这次唯独安云起没有受到袭击,反而是李天畅受了无妄之灾。

  “谢广明想过对安云起动手,”裴渡说,“只是发现没地方下嘴。”

  “嗯?”

  “他家是黑.道出身,如果玩黑吃黑那套,谢广明玩不过他。”

  别看安云起现在身边带着的手下都人模狗样,但其实个个都是能打能杀的主,就说他那个娇滴滴的小秘书,随时都能拎起两百斤的杠铃往人脑袋上砸。

  安云起和谢广明爆了的第二天,谢广明被警方逮捕归案——某位匿名的举报者提交了几千页的材料以及大量视频音频,里面证据详实、逻辑严谨,一条条列数了他的罪行。

  一同现身的,还有几个实名的证人,其中最重量级的便是他的心腹手下雷哥,这条狗咬人狠毒,咬起自己的主人来更是凶猛。在他的指控下,一条强迫儿童卖.淫的黑色产业链暴露出来,其中还牵涉一家谢广明资助的孤儿院,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

  对于谢广明来说,被警方缉捕反倒是好事。爆炸发生的时候,他也就是人在地下室,才侥幸躲过了油罐车的死亡袭击,但也被吓破了胆。看守所里的冰冷栅栏,倒让他觉得安全。

  进去的时候他就被安排了单独牢房,警长是他的老朋友了,也特地来慰问。吃过一顿格外丰盛的午餐后,他不慌不忙地要了电话机,打给了某位大人物。

  电话显示关机。

  他气定神闲的脸上才出现了一丝裂痕,连忙拨打了第二个,这次打通了,然而对方秘书听到他的声音后,竟然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

  谢广明面色如土,手指情不自禁地有些发颤。

  一整个下午,他就坐在那里拨电话、等待、挂电话,最后忍不住狠狠地把电话往地上一砸。那老旧的塑料电话机裂成了两半,他才如梦初醒,连忙跪在地上试图将它拼起来,发现不成功后,便扯着嗓子大喊道:“来人啊!来个人!给我换个电话!”

  一个下午不见,他的“老朋友”又回来了,然而神情已经大不相同,他不耐烦地敲敲栅栏:“损坏公物,记一次过!你的联络时间早就已经结束了,出来吧!”

  “等等,我还没打给你们宋局长,我和宋局长可是老同学啊!聚铭的股份,乐业地产的房子,你帮我跟他提一提……”

  “好了好了,你以为是什么时候呢?”老朋友咧开嘴笑道,“话说你知道吗?爆炸把你家地下室的掀开了,里面据说挖出了不少好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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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嗯,宋局长,麻烦你了。”这边病房里,裴渡用肩膀夹着手机,在和人通电话,“哦,不用了,正常关着他就好,我没有私人打击报复的兴趣。”

  “哈哈,原来谢广明把他的小金库建在了自家楼下,每天枕着几千万的现金睡大觉,里面还有几十年的账本,每一笔贪污和贿赂都记得清清楚楚。”安云起坐在一旁刷手机,笑得开怀,“你神了啊,你怎么知道那里埋着地下室?”

  “我不知道,单纯想炸了他老家罢了。”裴渡挂了电话,眼睛就半阖上了——伤口痛得厉害,但凡闻秋不在,他永远是一副冷淡困倦的样子。

  “你少来,在闻秋面前装上瘾了吧!”安云起笑着推了他一把,“你他妈私自把上下都打点通了,连我不知道上下游牵扯了这么多人,整个雁市、不,更上面估计都要大地震咯。”

  所以抓捕谢广明才会如此顺风顺水,几乎没有任何阻力——那自然是因为有人提前一个个将障碍清扫干净,最后只消轻轻推杆,球自会入洞。

  他这一下不知轻重,裴渡拍开了他的手,坦白道:“我没那么神,只是因为谢广明急不可耐地对我们出手,我才能确定他已经被自己人放弃了。”

  也正是谢广明如此疯狂地撕咬,他才想到了更加疯狂的报复。否则他这几年沐浴焚香积善积德,不至于把人房子炸了。

  当然,计划是他躺在病床上提出的,具体执行完全是安云起干的,谁能想到他会干得如此轰轰烈烈,就差往自己头上戴个恐怖.分子的高帽了。

  这是破釜沉舟之意,安云起为了报复已经杀红了眼。裴渡也不再瞻前顾后,跟着抛出了手中的砝码,将所有的证据和证人都摆上了明面。如果这一举不能彻底搞死谢广明戴罪立功,他和安云起——尤其是安云起,恐怕会惹上巨大的麻烦。

  这一切,他都没有和闻秋说过,只是用一如既往的缜密和细心,默不作声地为所有人准备后路。

  结果第三天,忽然传来了一条惊人的消息——谢广明死在了看守所里。

  宋局长那边,只漏出了语焉不详的片段,大概是谢广明想申请保外就医,结果被拒绝。他气急败坏,立刻提出要当污点证人换取减刑,而且得意洋洋地宣称靠自己的情报,能抓住了不得的大老虎。

  在一系列打击下他已经有点失心疯了,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看他的目光,仿佛在注视一具尸体。

  当天下午,谢广明“突发心梗”,还未来得及送医便死在了看守所里。

  当然,他掀起的风波远未结束,根据后续挖掘的资料,已经盖棺定论的大桥垮塌案也掀起了新的波澜。中央派出专门调查组,切切实实地抓住了几只大老虎,整个雁市都经历了一番雷厉风行的洗礼。

  安云起踩着谢广明的尸体上位,终于得愿以偿地将他心心念念的钢厂吞下,坐稳了雁市第一把交椅。裴渡则挑肥拣瘦,拿走了自己感兴趣的一些新兴产业。谢广明这条盛大的鲸落,喂饱了两条更大的捕食者,裴家和安家本就是庞然大物,如今在两个年轻当家人的主持下,更是风头无两。

  时代的潮流涌动不息,陈旧而腐朽的东西在死去,而新兴的力量在崛起,老旧的都市焕发出新的生机,这些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