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死遁后病美人火葬全员【完结】>第96章 人的本能

  云洲觉得自己虽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但他也并不是怜悯或原谅裴冽,而是他觉得,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断得更加干净。

  不管怎么说,裴冽也算救了自己一回,如今去看他一眼,也算是还了这一份恩,往后他就和裴家所有人都彻底没有了瓜葛。

  怀着这样的想法,云洲走进了那家医院。

  虽然依旧没能找回从前的记忆,云洲也觉得这家医院很是熟悉,也许很多被自己刻意忘却的痛苦经历,都是发生在这家医院里的。

  云洲跟着应许一道来到了十八楼,站在病房门前,云洲略微闭了闭眼,压下内心繁杂的思绪后就敲了敲门。

  “是谁?”裴母的嗓音早已不复从前的温柔似水,而是沙哑得可怕。这个点医生已经查过房,他们想不出除了医护,还会有谁来看望如今落魄至极的裴家。

  云洲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推门进去。

  在看见云洲的那一瞬,裴父裴母都明显呆了一下,像是完全没想到,云洲竟然也肯出现在这里。

  云洲并未理会他们讶异的目光,只是平静地看向了监护仪上的生命曲线。

  因为久病成医的缘故,他对这些医学知识远比一般人来得熟悉,哪怕车祸后失去了大量的记忆,这些已经成为常识的知识也依旧存在于他的脑海里。

  所以云洲很快判断出,裴家人并没有说谎,裴冽的状况的确糟糕得很,哪怕此时并不算很好的生命体征,也是依靠插管内源源不断泵入的纯氧勉强维持的。

  云洲看完生命曲线后,才看向了病床上的裴冽。

  旁人探病都会带上鲜花、果篮或是其他补品,唯独云洲来时,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带来,仿佛他来看病人真的就只是为了完成看病人的任务。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云洲稍微靠近了一些,看见了男人脸上因为长期卧床又缺乏营养而出现的明显凹陷,以及很久没有刮过的胡茬,虽然因为盖着被子无法看见他身上的样子,云洲也可以料想到,并不会比他清减了无数的脸好到哪里去。

  其实云洲脑海里对裴冽的印象已经非常模糊了,所有的记忆,也只剩下在鸢尾花丛里,多年前他们都还是少年的时候,一个朦胧的身形而已。

  但即便如此,云洲也不用想就知道,裴冽和自己“记忆”中的样子相比,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云洲并没有说话,而是就这么沉默地在裴冽的病床边站了一会儿,病房里另外的两个人也都没有说话,他们的目光在云洲和裴冽之间反复转移,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从前这个小儿子了。

  “我已经来过了。”云洲注视着裴冽紧闭的双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已经看过,也就该走了。”

  这里原本也不是他该多留的地方。

  云洲沉默地想到。

  他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这才会想着要来看裴冽最后一眼,通过这种方式与裴家一刀两断的。

  裴父裴母看着云洲将要离去的背影,非常想开口挽留云洲,想和云洲再说会话,不光是为了裴冽他们想要这么做,就是为了他们自己,他们也想这么做。

  可是这个口,实在是太难开了,更何况,他们都已经承诺过,不会再纠缠云洲了。

  他们只能无助地看着云洲一步一步走向病房门口,从出现在这里到离开,总共不过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他就像是一阵风,风过以后,什么都不会留下。

  而就在云洲离开的前一秒,病房里突然响起一道微弱的声音——

  “洲、洲……”

  “要、好好的……”

  云洲的脚步生生顿住,这两句话虽然声音很轻,但因为病房里实在安静得可怕的缘故,还是原封不动地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而他驻足也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两句话实在太熟悉。

  在那场车祸过后尘封的记忆好像一下子就被解封,他的眼前浮现出了那辆银白色的轿车冲撞过来前的最后一瞬,在碰撞造成的漫天火光即将将他吞没之前,他好像看见有一个人向自己扑了过来,温热的血液连同湿热的亲吻一起落在自己的额间。

  他好像也听到,那时候在他耳边响起的,很轻很轻的“洲洲,要好好的”。

  哪怕云洲自认自己是一个很绝情的人,在这样的场景下也很难完全克制。

  他就这么站在门口,既没有离开,但也没有转身看一眼病床上的人,就像一座安静的石像。

  而裴远和裴母,此刻则是又惊又喜。

  自从那场车祸以后,裴冽就一直不曾醒来,也没有开口说出过完整的句子,说的最长也最多的几个字,也就是“洲洲”而已,但更多的,却是从来没有了。

  眼下裴冽虽然依旧没有醒来,竟然在昏睡中说了完整的一句话,难道云洲的到来,真的那么有用吗?

  病床上的裴冽,始终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这么长时间来没有清醒过一次,但他虽然未醒,身体本能却尚在,对外界仍保持着非常微弱的感知。

  但那也真的只是非常微弱的感知而已,哪怕是扎针的疼痛强度,也从没有使他有醒来的迹象过,医生也曾断言,有可能他这辈子都是这样了,长久地保持着昏睡的、依靠医学仪器维持生命的状态,再也无法醒来了。

  然而此时,或许是裴冽的身体本能对云洲的气息实在熟悉的缘故,仅仅是云洲那么一瞬的靠近,好像都激起了最原始的感知和反馈,在他一望无际的黑暗视野中,骤然有了一丝光亮。

  昏睡的裴冽什么也不记得了,唯独记得,在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好像只有过一束光,不管是少年时期还是青年时期,都只有那一束光而已。

  那是他的洲洲,自鸢尾花田到大学校园,再到商场之中,他的洲洲自始至终都是那样璀璨又明媚,干净又温柔,与他在这个圈子里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飞蛾对光总是天然迷恋的,他也不例外。

  此时,长期沉眠的身体本能好像一瞬间被激发了起来,虽然睁眼和清醒对他来说依旧困难,但或许是惊人的意志力使然,他的指尖都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好像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

  “洲、洲洲……”昏睡中的裴冽想要再勉强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想要再叫一叫云洲的名字。

  他不知道云洲到底在不在自己身边,他只知道,他好想叫住自己在梦里看见的人。

  站在门口的云洲自然也听到了这一句,只是这一回,云洲没再迟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裴冽和裴家的事情都与他彻底无关了,他不该再留在里面的。

  “冽儿,冽儿!”看见了病床上裴冽微弱的反应,裴远和裴母无暇出去追离开的云洲,紧张地喊着裴冽的名字,同时疯狂按动了墙上的传呼铃。

  匆匆赶到的医生看见了裴冽指尖的最后一次颤动,但很快就消弭于无,就好像是手指的主人也感受到了,屋子里已经没有了云洲的气息,所以就又失去了最后的求生能力一样。

  “刚刚有发生什么吗?”医生震惊道,“他竟然真的突然就有了反应?”

  “不、不是的……”裴远痛苦地说,“就是、就是那个常出现在他口中的洲洲,刚刚来过了。”

  医生沉默地看了几人一眼,一切都不言自明了。

  “既然手指还能动,就说明还有希望,”医生宽慰道,“再继续观察一下,当然,如果还能请那位来的话,自然更好。

  “谢谢医生。”裴远点了点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现在该怎么办?”医生离开后,裴母凄然道,“我们要是再请小洲回来,小洲应该会不高兴的吧?我们明明都已经答应了,再也不会去打扰他了。”

  裴远看着再次失去反应的儿子,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如果裴冽依旧和之前一样毫无反应的话,他们还能勉强保持冷静,可是在云洲出现以后,裴冽好像真的有了好转的迹象,这让他们怎么能够理智?

  应许并没有跟着云洲进入病房,而是听了云洲的吩咐留在车里等他,对今天可能发生的一切应许都有所准备,但当他看到回到了车上的云洲的时候,还是不由地心头一跳。

  实在是云洲的样子太安静了,安静到好像又变回了最糟糕的那段时间的裴云洲,那时候的裴云洲好像也是这样,明明一声不吭,在工作上的状态也和从前毫无区别,但实际上却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

  “……云总?”应许迟疑地试探道,“刚刚有发生什么吗?您还好吗?”

  云洲好像突然回过了神,揉了揉眉心,轻咳一声道:“抱歉,吓到你了吗?”

  “没有,”见云洲好像恢复了过来,应许松了口气,“您刚刚是在想什么吗?”

  “没事了,”云洲摇了摇头,平静地扯了个谎,“只是从没有见过受伤成这样的人,有点被吓到了而已,这件事就到这里结束吧,我们回去。”

  他和裴冽以及裴家都没有关系了,云洲再次提醒道。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只是一切真的都结束了吗?

  云洲的大脑一阵不合时宜地泛起钝痛,像是潜意识在质疑他的说法一样。

  他不敢闭上眼睛,一闭上眼仿佛就看见那辆冲自己而来的车,以及溅在额角的温热血迹。

  或许是大脑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云洲一直不敢也不想回忆那场车祸的细节,可如今想来,却是无比蹊跷。

  北城新区的项目才启动没满一年,那一整片区域的规划都还没完成,道路也十分陈旧,道路监控以及车流量也都少得离谱,怎么就那么巧会被车撞到呢?

  明明那里的空间那么宽敞,道路上更是毫无阻碍,下方就是田野,就算那辆来车刹车失灵,那辆车的司机也大可以冲进田野,依靠土地的阻力逐渐减速,而不是撞上自己的车才对。

  “……云总?”见云洲再次驻足,像是陷入了沉思,应许有些不知所措。

  “去查,”云洲回过神来,眉眼闪过一丝厉色,“那场车祸,去查。”

  或许那不是一场车祸,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谋杀。

  在云洲的回忆里,那辆车好像真的是冲自己而来,也就是说,即便没有那一日与裴冽一道去看原野上的鸢尾花,这场车祸也迟早会发生,只是到了那个时候,就未必会有人挡在自己面前了。

  “应许,”云洲忽然又叫住了正要领命离开的人,迟疑问道,“你说人的本能,到底能强大到什么程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