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死遁后病美人火葬全员【完结】>第55章 弄丢了心

  一个人留在了会客厅里的裴冽呆呆地注视着地上的纸屑,好像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裴冽,你让我感到恶心。”熟悉却陌生的嗓音不断的在他耳边响起,饶是耳朵里控制不住地响起一声又一声的嗡鸣,也盖不住云洲的声音。

  熟悉,是因为那是他喜欢了十多年的洲洲的声音,每日午夜梦回,他好像都能在梦里听见洲洲用这样的声音叫自己“阿冽”,又叫自己“阿冽哥哥”;陌生,则是因为好像他从未听过云洲如此绝情的嗓音,和先前每一次的冷漠无情都不同,仿佛每个字都凝结成了冰。

  心跳紊乱又剧烈,连带着大脑一阵阵地发晕,身上好像有点烫,裴冽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大概是又发烧了。

  在空无一人的会客厅里,裴冽愈发茫然无措了起来。

  就在几分钟前,云洲还和他在同一个房间,在云洲的背后就是那幅证明了他与云洲过往的关系的画,可是短短几分钟一切就不一样了。

  云洲离开了房间,那幅画被防尘布罩起,就连备受珍爱的旧照片,都变成了一地碎屑。

  他将记忆描述给云洲听,将心剖出来给云洲看,可是得到的并不是原谅和理解,而是一句“你让我恶心”。

  胃里一阵翻天覆地,裴冽扶着桌子干呕了一会儿,却也只吐出来一点透明的酸水。

  裴冽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方才所做的一切,好像不止让他的洲洲感到恶心,就连他自己,都感到自己很恶心。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裴冽呆呆地重复着。

  他为什么老是将所有事情搞砸呢。

  定定地凝视着地上的碎屑,就好像被撕碎的不是照片,而是他自己的心。

  “刺啦,刺啦”的声音,好像也响在了他的心里。

  裴冽将右拳举到眼前,看着自己的拳头出了神。

  据说正常人的右拳和心脏差不多大,裴冽从前觉得自己的手挺大的,不然也不至于在洲洲想要教自己弹钢琴的时候,要费那么大力也不能将自己的手完全包住。

  但是现在,他突然发觉,原来自己的手是那么小,以至于握成拳头的时候只能住进一个人,再多一个都不可以。

  原来他错,就错在错误估计了心的大小,竟然妄图在小小一片方寸之间住进舟舟和洲洲两个人,还不断为此沾沾自喜。

  而现在,住在自己心里的两个人好像都不要自己了。

  裴冽将拳头抵在胸口,在那里埋藏着他的心脏。

  可是他好像一下子就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了。

  没有人住着的心脏,似乎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为谁而跳了。

  “舟舟,洲洲,舟舟……”裴冽不断咀嚼着两个舟舟的名字,两个人的身影浮现在他面前,显得混乱而模糊,正头也不回地与自己渐行渐远。

  不行,不能这样。

  洲洲撕碎了他们的回忆,可是自己又怎么可能忘掉他们的回忆?那是根植在血肉里的偏执疯狂,永远无法割舍与抹除。

  裴冽发了疯地蹲下来,想要将照片重新捡起、补齐。

  但捡起碎片这样的活计太过精细,根本就是颤抖的指尖无法完成的任务。

  又或者,就连那些碎片都有了自我意识,他们继承了照片里的少年对他的厌恶,以至于不管他将指尖搭上那一块碎屑,那块碎屑都被风带了起来,向远处吹了一点,不让他就此捡起。

  裴冽只能用另一只手扶住自己的手腕,这才勉强稳住了指尖的抖动,控制着自己的手落在它该去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明明照片中的少年冰冷到了极点,这些碎片这么烫呢,烫得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即便他好不容易将这些碎屑捡起,也根本无法把它们握在手心。

  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久到好像原本才刚上柳梢的月亮都已升到最高点,他才终于将目光所及的所有碎片捡了起来,一片片如同珍宝似的放在桌上。

  裴冽转过头去面向窗子看了一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是初七,空中没有在国人眼里代表团圆的十五满月,有的只是半片上弦月,就像他和云洲之间破碎的关系,已经只剩下自己这一半了。

  月亮缺了还能再圆,但是人离了还能再合吗?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努力甩了甩头驱散大脑的晕眩,裴冽走到窗边确认窗户已经关闭,又在柜子里翻找半天总算找到一卷透明胶,接着才回到桌子前,开始拼凑撕碎的照片。

  如果没有一个用作对照的蓝本,拼图其实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尤其是这样形状不规则的异形拼图。不过对裴冽来说,根本不需要什么对照,最好的范本就在他的脑海里。

  这本就是一张与他朝夕相处的照片,照片中的少年更是与他朝夕相处的爱人,哪怕如今已经不是。

  不管是舟舟还是洲洲,他都太熟悉了。

  熟悉到,哪怕闭着眼睛,也能轻而易举地描绘出他眉眼的轮廓,描绘出他精致漂亮的下颌线。

  裴冽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拼回原本的样子,他的动作非常轻柔,生怕将碎片弄坏,更怕将照片上的少年弄疼。

  他的洲洲实在是吃过了太多的苦,自己一定要很温柔、很温柔才行呀。

  这是白衬衫的衣摆,这是打了褶的袖口,这是被风吹乱的发丝,这是那一日明媚的日光……

  每拿起一个碎片,裴冽都能如数家珍地说出这块碎片属于哪个位置,甚至清晰地回忆起那日的所有细节,比吃饭喝水都要简单。

  此时的裴冽终于有些庆幸,自己今天没有喝太多酒。不然醉醺醺晕乎乎的自己,肯定不能这么冷静地修补这张照片了。

  随着桌上的碎片一点点减少,那张照片的完成度也一点点增加,直至最后一块碎片被拼到了舟舟的脚下成为了花圃中的一部分,裴冽惊恐地发现,这张照片还少了一块。

  照片虽然破碎,但也难掩其上少年姣若好女的面容,若非其上遍布裂痕,简直和没有被撕碎过一样——

  只是照片偏偏缺了一块,而那一块的位置,就在舟舟的衬衫上。

  “还有一块呢!还有一块去哪儿了呢!”裴冽失神尖叫了起来,他整个人都开始发麻,好像连视线都在不住摇晃。

  如果缺的只是一个衣角,他尚不至于这般歇斯底里。

  可是那缺少的一块,不偏不倚,恰巧在衬衫的左上部分,正是最靠近心口的位置。

  偏偏就缺了这一块,好像照片里的少年从此没有了心一样。

  虽然,从某种角度上看,这就是事实。

  他的洲洲撕碎了十多年前拍摄的旧照片,而同时被撕碎的,还有自己的心,和洲洲的心。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洲洲的心,本来就没想过为他停留。

  “不能丢这一块,不能丢这一块……”裴冽机械地重复起这句话来,他又发了会儿呆,接着才意识到自己应该仔细地找一找那块碎片,而不是就这么干等着。

  洲洲是不会主动来找他的,他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

  只是眼前视线晃动得愈发厉害,耳边的嗡鸣也吵得他头疼,裴冽不得不扶着椅子才能慢慢蹲下来,在地面上仔细搜寻最后一块碎片的踪迹。

  但即便是蹲在地上,也很难看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那最后一块碎片实在是太小了,比小拇指的指甲盖的一半都要小,这么小又这么轻的纸片掉落在地板上以后,又怎么看得到呢?

  裴冽半蹲的姿势改为了半跪,接着索性直接毫无仪态地趴在了地板上,从柜子底下的那条缝里死命往里看去。

  可是那下面黑扑扑的,只能看见一层灰。

  裴冽只好伸手进去探,柜子也不知多久没有搬开,他才刚凑进去一点,手上就满是灰尘的粗粝感,雪白的衬衫袖口很快也变了色。

  裴冽仔细地摸了一遍,却依旧毫无发现。

  “你是在躲我吗,洲洲。”看着掌心的灰烬,裴冽茫然地说。

  他的大脑一阵阵作痛,眼前的场景不断变换交织,一时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半山别院,回到了那一场无望的大火之后。

  当时的他,也是一样地无助,一样地发了疯似的在灰烬里翻找,弄得满身上下全是脏污,只为能找到属于裴云洲的一点痕迹。

  只是洲洲什么都没有留给他,洲洲画出的作品,编写的曲目,用过的画架,弹过的钢琴,一切都随着那场大火彻底消失了,哪怕他苦苦翻找了三四天,最终也只找到了目前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金刚石项链。

  不惧火炼的金刚石能在烈焰中得到保存,可是照片只是单薄脆弱的一张纸,这一次,裴冽有种预感,他好像什么都要找不到了。

  会客厅的每一处都被他翻了个遍,每个角落都留下了他的痕迹,可是没有就是没有。

  “裴冽,你让我感到恶心。”裴冽一字一顿地对自己说道。

  别说洲洲,就连他自己都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恶心。

  虽然他眼下的一举一动都是在赎罪,可如果不是自己,洲洲根本就不会吃那么多苦,而自己,也本没必要赎罪。

  口中有压不下去的血腥味,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但裴冽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双目无神地看着被透明胶勉强补齐,但始终缺了最中央的一块的旧照片,不得不承认一个绝望的事实。

  洲洲的心丢了,还是被他亲手丢的,可他再也找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