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死遁后病美人火葬全员【完结】>第29章 不给机会

  说到这里,原本有些哽咽的裴远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都因为笑起来的缘故舒展开来:“我知道,我们的小洲喜爱绘画,也喜爱音乐,今天也想让各位认识一下,我们最出色的天才艺术家,认识一下全世界最好的小洲。”

  闻言,正向门口走去的云洲呆了一下。

  裴父裴母刚才这一番言论几乎让他恶心得想吐,胃里一阵翻天覆地的痉挛此时发作起来,他的面色立刻就白了三分,绞痛的胃脘向身体发出抗议,让他离开的步伐不得不生生顿住,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下,撑着扶手艰难地按揉起自己的小腹。

  台上,裴父裴母还在继续。

  原本摆在他的遗照两侧的画作和乐谱此时被搬到了舞台上,直白的展现在了观众的面前。

  那幅画是他十五岁的作品,那时候他和裴父裴母还是表面上幸福美满的一家人,送给父母的画自然也是用心雕琢,寓意更是家庭团圆。

  那时候他才“回到”裴家不过两年多,绘画也只是刚学不久,但奈何他实在太有天分,笔触虽然仍有些生涩,实地采风时也能将景致描绘得无比生动,更别提,他所画的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画作的内容,正是夕阳下一家三口在半山别院看夕阳的剪影。

  只是,那不过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产物。

  他熟悉半山别院,也常常一个人在院子里看夕阳,于是他将这一切用画笔记录下来,接着又凭想象力和对父母满腔的爱与感激,将裴父裴母画在了自己身边。

  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可真够单纯的。

  明明他们甚至不愿意施舍给自己哪怕几分钟的时间一起看一场夕阳,还是被爱的假象所蒙蔽。

  在画作被正式展出的时候,台下猛地安静了下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懂艺术,但裴云洲这幅画也不是什么需要艺术功底才能读懂的抽象画,而是十足地写实,氛围感也很强,不需要任何艺术细胞也能读懂。

  只要有基本的审美能力的人,都能看出这幅画的笔触细腻,情感丰沛,栩栩如生的画面更是只消一眼,就能让人身临其境。

  创作这幅作品的无疑是个天才。

  “这是我们的天才画家小洲十五岁那年送给我们的,可是现在他才二十四岁,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而且还带走了他所有的作品,”裴远的声音再次哽咽了起来,甚至有些泣不成声,“今天把各位请来,也是想让更多人记住我们天才的艺术家小洲。”

  “还有音乐,小洲也热爱音乐,”裴母擦了擦泛红的眼眶,接过了话头,“这世界上大概没有多少人比他更懂艺术了,他写的钢琴曲,都是那样美妙。这几天我们的大儿子裴冽,很努力地学习了他留下了的最后一支,也是唯一的一支曲目,曲目的名字是小洲生前最爱的‘鸢尾’,今天,也希望大家以一个高明的作曲家的身份,永远地记住我们的小洲。”

  裴冽仍没能从看见那个酷似云洲的背影中回过神来,上台的时候仍旧沉默而恍惚,但他一坐上钢琴凳的时候,指尖仿佛就有了一种暖流,好像他的洲洲没有走,而是就坐在他的身边,用柔软的手按着自己的手,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教他识谱,又教他这支曲子,他说,这支曲子名为鸢尾,也名为爱意。

  裴云洲骨架纤细,手也比一般男性稍小,按着他的手的时候完全不能包住他的手,因此教起来也磕磕绊绊——

  更别提,干净漂亮的男友就在身侧,与他贴得那么近,所谓的“教学”的结果是必然的,最终以他心猿意马,将人压在了钢琴板上为结束。

  裴冽甚至能回忆起,洲洲被自己按在钢琴上时,面上是怎样动人的薄红,唇齿间又流泻出怎样细碎又勾人的喘息。

  钢琴自然是不能要了,洲洲更是难得地生了气,可是那时候他们多好啊,只要自己亲昵的一个吻,洲洲立马就跟他和好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永远地离开了他。

  裴冽突然就很后悔,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不能好好学会那支曲子呢。

  这样,因为就不会因为自己并不娴熟的琴技,而毁了洲洲的心血了。

  他并没有专门学过钢琴,而是在这几天临时抱佛脚突击起来的,所会的曲目也只有这一支《鸢尾》而已。

  不过,他也只需要学会这一支曲子。

  这几天他已经练习过无数遍,以至于指尖形成了肌肉记忆,不需要思考也能弹奏出来。

  可是技艺是可以复刻的,情感却不是这样。

  哪怕那些从前教过洲洲的钢琴老师,说自己也和洲洲一样有天赋,上手很快,弹完整支曲子没有任何错误,裴冽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弹不出当时洲洲给自己弹奏的时候的感觉,好像把满腔的爱意与一颗火热的心都送给了自己一样。

  指尖机械地在琴键上按压,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随着音乐的节律坠落在手背上,烫得几乎要将他灼烧。

  恍惚间鼻尖似乎飘来了洲洲最爱的鸢尾花香,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

  裴冽也的确伸出了手,曲子明明还没有结束,弹奏的人却戛然而止,在观众困惑的目光里向空气伸出了手。

  他以外自己能抓到裴云洲,但是只碰到了冰冷的钢琴背板。

  这支曲子很好很动人,只是他的洲洲,再也不要自己了。

  台下原本在欣赏这支曲子的观众,忍不住开始了窃窃私语。

  “怎么弹到一半不谈了?这才刚到曲子的高.潮呢。”

  “哪有这样的啊,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不会弹就别弹,白白糟蹋了这么好的一支曲子。”

  回过神来的裴冽深深吸了口气,颤抖的指尖已然不能支持他继续完成这支曲子,只好歉意地站起身来,向大家鞠了一躬道歉道:“很抱歉,洲洲是真正天才的音乐家,而我只是一个匠人而已,甚至连匠人也做不好,我只是……太想他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然轻不可闻,可还是忍不住向台下看了一眼,企图找到那给了自己希望又让自己更加失望的、酷似洲洲的背影。

  哪位青年周身的气质实在是太特殊了,尤其是在这个污浊的世界里,很少有人能像他这样干净而沉静,而这种感觉,他只在裴云洲身上见过。

  是以,即便混迹在了人群之中,裴冽也第一眼就轻易地锁定了云洲的所在地。

  他从未想过,原来自己对裴云洲是那么熟悉,熟悉到仅仅是向人群中看了一眼,也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对方的影子。

  哪怕那只是一个酷似裴云洲的人。

  他希望在那个人身上看到动容,看到对自己的欣赏和喜爱,只是那个人依旧那么冷淡地坐在那里,虽然青年的口罩依旧不曾摘下,仅从对方平静冰冷的眼神中,他也可以看出,对方的心并未因这支曲子产生任何波澜。

  就像是一潭死水,哪怕有狂风刮过,也不能掀起半点涟漪。

  原本就消沉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这一次,他终于清楚的认识到,他再也找不回他的洲洲了。

  他的洲洲从前是那样爱他,可是最后却选择了离开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洲洲的心是不是也像一潭没有任何波澜的死水了呢。

  又或许,在比这更早的时候,洲洲的心就已经死了吧。

  他忽然想起自己发了疯去到医院,向医生质问为什么裴云洲能偷跑出来以至于最终葬身在火海里的时候,医生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心碎了是拼不齐的,人不想活的时候,连监护仪都能骗过。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一把野火,从那晚照亮了天际的烟火,一路蔓延灼烧,直至将他整个人彻底吞没。

  仅仅是这样的联想,都痛到无法呼吸,那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火海里,任由烟尘和火光包围自己的洲洲又该有多痛苦啊。

  几日几夜的不眠不休,全靠大脑深处那根持续紧绷的弦在支撑,而眼下,那根弦终于被拉扯到最紧,直至如一张满弓,嗡的一声彻底断裂。

  站在台上的裴冽再也支撑不住,脚下一个踉跄,直直向后摔倒过去。

  在晕倒前的最后一刻,裴冽忍不住想。

  原来眼前一黑晕倒过去的感觉都这么难受,洲洲的身体这样糟糕,究竟,是怎么熬得住。

  他又到底亏欠了他的洲洲多少。

  为什么洲洲要这么残忍地抛下他一个人呢。

  为什么……不能在那场大火里,将自己也一并带走呢。

  而台下的云洲,仍旧如先前那样,神色淡淡地看着晕过去的裴冽。

  他不知道裴冽看着曾经的自己晕过去时,是否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心情毫无起伏,他只知道,裴冽眼下受的苦,还不如他的万分之一。

  云洲不知道在自己离开裴家后的这段时间里,裴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不过是失去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物一般的小少爷,裴父裴母以及裴冽就表现得好像要疯了一样。

  明明自己还留在裴家,还努力地爱着所有人的时候,他们都对他的真心弃如敝屣。

  可是云洲不是那么轻贱的人,不可能他们一幡然悔悟,自己就原谅了他们。

  他们是真的后悔也好,在大众面前演戏博关注也罢,他们想要忏悔是他们的事,可是给不给他们忏悔的机会,是自己的事。

  而这样的机会,他自然是不愿意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