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 事情就这样交代了下去。

  通天伏在鸿钧的膝上,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眉眼半拢, 视线朦胧。

  鸿钧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的发,任凭那三千青丝从指缝间滑落, 带起几分缠绵悱恻之感。

  他低下头来, 望着他的弟子, 静静地等待了许久, 直至他彻底阖上眼后,方才将他打横抱起,带回到云榻之上。

  两人和衣而卧, 通天于朦胧中摸索了一会儿,又熟练地滚进了他的怀中, 呼吸轻轻浅浅, 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鸿钧耳畔。

  “通天……”师尊似乎叹了一声。

  他的弟子不为所动,照旧抱着他的腰, 娴熟地来了个猫猫无敌撒娇蹭蹭大法,睡得一点也不安分。

  鸿钧被闹得没脾气,忍不住扶额叹气,到底是伸出手来, 将这只顽劣的猫猫给圈入了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 哄他安稳入睡。

  忍一忍,忍一忍,自家猫。

  难道还能把他丢了不成?

  鸿钧的眉目冷淡出尘, 在夜明珠的映照之下, 愈发疏离, 唯有在落到通天身上时,那目光才柔和了几分弧度。

  若是丢了,那可不就是便宜了旁人?

  划不来,属实是划不来。端看昆仑山上那两位,岂不是亏大了?

  所以说,最好还是将他关在自己身边,日日夜夜,朝朝暮暮,让他的眼里再见不得旁人,如此,才算得上圆满。

  鸿钧垂着眸,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他俯下身去,轻轻吻过少年的眉眼,神色温和得不可思议。

  灯火熄灭,长夜悄然。

  “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

  白泽匆匆迈入太阳宫时,已经有许多妖族大臣等在了此处。

  他们面面相觑,甚是疑惑,小声地交谈着消息:“你说东皇陛下请我们前来,所为何事啊?”

  是的,是东皇而不是妖皇。

  自从日神羲和有孕以来,作为孕育这些孩子的另一个重要角色,妖皇陛下无疑要抽出更多的时间陪在羲和旁边,为小金乌的诞生提供必要的力量。

  与此同时,为了避免妖族出现较大的动乱,东皇太一也是顺势接过了妖皇的任务,替他兄长勤勤恳恳地打工。

  (好惨啊,东皇陛下。)

  好在底下的大臣们大多对此接受良好,并没有想不开上来找事的,说麻烦也算不上麻烦,就是琐事繁杂,令人分外头疼。

  太一于朦胧中睁开眼来,意识仿佛还停留在善尸那边。

  他轻轻敲着桌案,听着太阳宫中若有若无的讨论声为之一静,旋即众人俯身拜下:“拜见东皇陛下!”

  太一:“众卿免礼。”

  他晃了晃脑袋,抬眼望去,视线所及,仍然是碧游宫中山水长阔,桃花纷然。通天坐在女娲身旁,右手边是他师尊,此时正执着酒盏望来,邀他共饮一杯。

  太一低眸,唇角被酒水沾湿些许,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已听见本体那边传来的呼唤声。

  他只得遗憾辞别,意识回转。心里却想着何时能够再去,偷得浮生半日闲暇。

  太阳宫中。

  永恒明亮的日月光辉拂过太一的面容,灿烂的金眸舒展开来,愈发令人目眩:“诸位最近可有什么要事?”

  白泽环顾四周,率先出列:“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太一颔首:“白泽大圣请讲。”

  白泽便从队列中走出,将之前雉鸡族一事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又着重强调了他们调查的结果。

  白泽沉声道:“一无所获,毫无缘由。仿佛那位雉鸡族的长老,只是突然发了一阵疯。”

  太一摇头喟叹:“仅仅是这短暂的疯狂,便令你重伤,白泽,这笑话可不好笑啊。”

  白泽俯身一拜:“是白泽无能。”

  太一并不责怪,反倒抬手将他托起:“凡事不要总是从自己身上找理由,多想一想就知道,这肯定是别人的问题啊!”

  白泽欲言又止:“东皇陛下……”

  太一笑眯眯的:“你的实力我还信不过吗?”

  白泽:“话虽如此,但是陛下……”

  您这话真的很嚣张啊!

  太一只道:“而且,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前有伏羲大圣,后有你白泽,我们妖族负责对外交涉的大臣们,真是多灾多难啊。”

  此话一出,底下的议论声又密切了起来。众位妖族大臣们面面相觑,神色中颇有几分沉思之色。

  白泽沉吟了几许,试探着开口道:“是有人希望我们乱起来?不仅仅是妖族内部,甚至是……巫妖两族之间?”

  太一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大胆点,再加上人族。甚至将洪荒百族都算上,说不定都不够呢。”

  议论声更胜一筹,有人站了出来,轻声询问道:“东皇陛下可是掌握了什么情况?”

  太一不语。

  他垂眸环视过底下的众人,眸光深邃,若有所思。有些人不知为何低下了头去,有些人的脸上却仍是一派茫然不解之色,仿佛什么也不清楚,什么也不知道。

  太一轻轻笑了一声:“本座确实掌握了一些情况,本想同诸位好生聊聊,只是不知诸位之中,又有多少人值得本座信任?”

  “东皇陛下何出此言?!”

  “我们一心向着妖族,向着妖皇陛下!”

  太一摇了摇头,伸手安抚道:“莫急莫急,本座怎会不相信诸位呢?就算本座当真不信了……你们还能跳起来打我不成?”

  话音刚落,忽有人脸色剧变。

  不知何时,太阳宫中的日月之辉更甚一筹,自金碧辉煌的窗扉中穿过,徐徐映照着宫外的杨柳树。柳树舒展着柳枝,洒下几许甘露,摔碎在泥土之中,闪烁着灿金色的光芒。

  恍惚之中,阵法已成。

  太一立于殿宇之中,眉眼含笑,神情慵懒:“我们三足金乌的宗旨是:不辜负任何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走任何一个坏人。”

  至于他们金乌一族是否真的有这个宗旨……没关系,反正是他刚刚编出来的。量他兄长也不会在意的=v=

  白泽瞳孔一缩,震惊地回身望去。

  已然有不少人被控制在阵法之中,头冒冷汗,两股战战。

  太一似乎叹息了一声,一手托着下颌,一边轻轻摇头:“唯有人心最难入画,纵使算尽天机,也算不了人心。”

  “荣华富贵,大道前程……”他站起身来,疑惑地询问道:“便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阵中之人发出一声怒吼,又被束缚得更重,膝盖陡然一沉,旋即跪倒在了大殿之上:“东皇太一,像你们这般得尽天地钟爱的人,又岂会懂底下之人的艰难与挣扎?”

  “倘若,倘若真的有机会问鼎大道,谁还会在乎什么背叛与否!”他目光狂热,“那可是大道啊!”

  太一安静地听着:“哪怕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白得的好处?你们注定要为此惹上滔天因果,无边罪孽?”

  那人毫不犹豫地反驳道:“绝无可能!”

  “那分明是真正的机遇!而我,便是那个天命眷顾之人!”

  太一数了数下面被阵法关住的人数,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你们这些天命眷顾之人,好像有点多啊?真的是正经天命吗?怎么看上去有那么一点廉价?”

  那人窒息了一瞬,恼羞成怒道:“你住口!”

  “咦?你这就急了?”太一歪头看他,扬起一抹散漫的笑意,“有本事,你来打我啊!”

  叮咚!东皇太一向你发出了邀请:

  有本事来打我啊!

  阵法中的众人:“……”

  “放开我!有胆量你就放开我们,我们这就同你做过一场!”

  太一摇头叹气,对着一旁呆呆愣愣的白泽吩咐道:“记下来,所谓的天命眷顾,有碍头脑。”

  翻译:对脑子有损害。

  众人:“……??”

  他们持续性无能狂怒,间歇性放着狠话。

  白泽回过神来,当真取了纸笔,代替史官们记下了这一幕景象,只是写着写着,他又困惑了一瞬,不解地问道:“可是东皇陛下,能够被这样一个骗局骗到的,应该原本智商就不怎么样吧?”

  无形补刀最为致命!

  “噗哧!”有人捂着胸口,双眼无神,摇摇晃晃地栽倒在地上。

  太一不觉讶异一声:“啊,这就吐血了啊。看样子你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也不怎么好呢。”

  他一本正经道:“记下来记下来,通通记下来,本座等会带给吾友他们看。”

  白泽刷刷刷动笔,想了想,又将他们此时的情状细细描绘了一番,堪称是形神兼备,甚是传神。

  太一瞥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方才抬起手来,随手一挥。

  废了他们的修为。

  “剩下的,就等兄长出关之后,再行处置吧。”东皇陛下笑意盈盈,眉眼间却是一片肃杀之色。

  剩下的众人抖啊抖的,忽而回过神来:差点忘了,这也是一位杀神啊!

  妖族之所以为妖族,离不开妖皇帝俊欲要统一万妖的王道,亦离不开这位千万年以来,以杀止杀的征伐。

  妖族双皇之名,向来名不虚传。

  ……

  太阳星上,帝俊微垂了眼眸,望着天庭之上气运翻滚的模样,眉头微微一跳:“太一这是做了什么?”

  羲和倚靠在扶桑树上,望着栖息在树上的十个光团,眸光愈发柔和,闻言,她低头望去,浅浅一笑:“看起来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呢。”

  “了不起不了不起的另说,我只盼他少给我惹点事情就好了。”帝俊揉了揉眉心,长长地叹了一声。

  想了片刻,他又犹豫起来:“不行,我得去瞧瞧。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我还能帮扶一二。”

  羲和睨他一眼:“就这么放心不下?”

  帝俊摇头:“我哪有……”

  羲和静静地看着他。

  帝俊沉默了片刻,抬眸望来:“羲和……有这么明显吗?”

  御日女神微微一笑:“你觉得呢?”

  帝俊抿唇不语,深深地叹了一声,默默地举手投降:“好吧,你总是对的。”

  他道:“我确实放心不下。”

  羲和弯眸一笑,自扶桑树上落下,靠近他,轻轻点上了他的额头:“毕竟是亲生的弟弟啊,长久不见,总会担心他是不是在外面受了委屈……”

  帝俊张了张口。

  羲和:“……也不知道是在欺负别人,还是在被别人欺负。”

  帝俊闭上了嘴,想了片刻,由衷地开口道:“那还是欺负别人吧。”

  欺负别人大不了赔礼道歉,被别人欺负了……那他就要准备动手了。

  妖皇陛下认真地想着。

  羲和望着他,唇边的笑意盈盈生辉:“好了,去看看吧,这里还有我和望舒呢。等你回来,大概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就要出生了吧。”

  帝俊凝眸望向那十个光团,不觉牵住了羲和的手。

  他轻轻一笑:“那我可要认真想想,该给他们取些什么名字了。”

  作者有话说:

  天下皆知取之为取,而莫知与之为取。——《后汉书》

  译:人们都认为只有获取别人的东西才是收获,却不知道给予别人也是一种收获。

  更了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