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变得越发阴沉, 车辆在小区附近停下时，路边站着一道令人难以忽略的黑色身影。
吸血鬼气场阴冷，撑了一把黑色的伞，站在昏暗的雨幕里。
江半絮下车, 司机本来要打伞去送, 应迢已经先一步走近，将伞面倾斜过来。
有伤的那半边手臂被人护着, 江半絮被全然罩在伞下, 回过头与吴相庭道别：“谢谢您。”
吴相庭微笑着点头。
他并没有多做停留，只是与吸血鬼对视一眼，点头示意过, 就很快离开了。
江半絮的肩膀被不轻不重的力道揽住, 雨水溅湿吸血鬼冰白的指节。
雨越下越大, 两人一路上都很沉默, 匆匆地往家走, 耳边一时只有雨滴砸落伞面的急促声响。
即使挡得再严实，到家的时候，江半絮还是湿了半个裤腿，鞋子里也灌了水, 变得沉沉的。
应迢身上湿的更多，他将伞放好，回身替江半絮拿出拖鞋, 放在脚边。
江半絮另一边手臂还不太敢用力，他用一只手去褪鞋袜，动作有些慢了。
吸血鬼似是看不下去, 又蹲下身攥过青年又湿又白的脚踝，动作利落地帮人换好了鞋。
江半絮匆忙间只能扶着柜子站好, 垂眼时恰好看到应迢仍沾着雨珠的发顶。
对方又很快站起来，遮挡住部分光线，身高的差距令江半絮又要抬眼才能和对方对视。
明明吸血鬼手心的温度是冰凉的，他却觉得自己脚踝处被握过的地方在发热。
“先去换衣服吧，”应迢看了眼他湿透的裤腿，“换好出来，我再看看伤口。”
自从说过喜欢江半絮后，吸血鬼的态度就发生了细微的转变。
脸上仍旧是看不出什么的，但说话时总会流露出一种温柔的意味，让江半絮觉得浑身发暖。
他点点头，又道了谢，才卷着裤腿回了房间。
出来时换了白T恤和休闲的长裤，应迢也换上家居服，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他。
江半絮出门时特意带了外套，刚才过来的路上应迢又特意注意着，所以纱布并没有被沾湿。
揭开后发现伤口又恢复了些，但为了防止今晚睡觉时会压到，还是简单包扎了一下。
忙完后，应迢去洗了手，并从厨房拿出一杯热好的牛奶。
他递给江半絮，才提到今天的事：“和吴相庭相处得还好吗。”
“谢谢。”江半絮接过牛奶，杯壁的温度穿过来，驱散了身上残留的潮湿感。
他闻言抬眸看了应迢一眼，道：“我在图书馆外打车，他刚好路过，说是你的朋友。”
说话间，身旁的位置稍稍凹陷，寒意静静地包裹而至，吸血鬼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可以信任。”应迢看着江半絮说。
“嗯，”江半絮饮下一口牛奶，点头，“我们聊了很多关于血族的事，我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身份，觉得很神奇。”
青年说这话时神情是自然的，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
应迢隐约觉得吴相庭和江半絮见面是一件正确的事。
但紧接着江半絮又微微皱起眉来，他把喝到一半的牛奶也放下了。
“不过，吴先生还问了我一件事。”
江半絮说到这里，没由来地吞咽了一下，才看向应迢。
“你之前跟我说，你吸过我的血之后会有那方面的需求，是因为我是你的唤醒者。”
他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我还以为每一个血族都是那样。”
青年说着，声音已经变得越来越小，耳朵也跟着泛上红意：“……但今天吴先生没说别的血族……有这样的情况。”
空气似乎静默了两秒。
江半絮又语气慌乱地补充：“但我没有告诉他我们的私事。”
不知道哪个字眼戳中了吸血鬼的心思。
应迢原本是没什么神情的，但看向江半絮的眼神却忽的变深了。
他望着对方，点头承认：“每一个血族潜藏的欲望都不一样。”
“我也是在跟你表白前不久，才意识到或许在一开始，我就对你抱有性……”
最后的那个词只说出一半，吸血鬼的嘴巴就被人抬手捂住了。
说这种话的人没什么反应，倒是听的人整张脸都透红了。
江半絮睁圆眼睛，连忙小声跟他强调：“这个没必要说出来！”
对视间，吸血鬼眼中带了笑意，他只好拿过江半絮的手，握在掌心揉了揉。
“是你先说这个话题的。”
“……”
江半絮被对方看得浑身燥热，连忙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然后一口气喝完剩下的牛奶，洗杯子去了。
……
几乎是刚一开学，江半絮的生活就重新忙碌了起来。
课表排的很满，协会组织的活动也开始了。才开学一周的时间，大家就纷纷抱怨好像已经熬了一个月一样。
应迢仍旧会像之前接送江半絮上下班那样，同他一起上下学。
早餐和水果都没有断过，晚上不管江半絮在图书馆待到多晚，吸血鬼都会带着夜宵在校外等候。
江半絮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也许就是应迢的追求方式。
没有让他感觉到丝毫的不自在，如果对方有一天突然来迟了，江半絮甚至还会不适应。
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已经越来越习惯有应迢在身边了。
早上的课程让人昏昏欲睡，这两节是两个班一起上的大课，阶梯教室里，江半絮和丁颂坐在一起。
课间，丁颂趴在桌上玩手机。
江半絮无意中看过去，注意到对方好像在看一部和吸血鬼有关的电影，而丁颂看得两眼放光，神情激动。
江半絮现在对吸血鬼比较感兴趣，没忍住凑过去：“你在看什么？”
“新电影，真的好磕，”丁颂把耳机分他一个，“我这是二刷了，人和吸血鬼的绝美爱情，呜呜呜带感。”
江半絮到中间才看，肯定跟不上剧情。
他只觉得影片的氛围感挺足的，如果不是坐在热闹的教室里看，还真有些吓人。
电影里的吸血鬼主角出场时，江半絮的第一反应是没有应迢帅，也没应迢有气质。
就连伸出来的獠牙也有点假，没应迢的好看……
丁颂看得很投入，影片里的人类和吸血鬼逐渐缠绵在一起，丁颂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嘴里喊着好配好配！
画面变得有点刺激了，江半絮缓缓把视线移开。
快上课时，丁颂点了暂停，收起耳机，意犹未尽地感慨：“如果现实里遇到吸血鬼这种恐怖生物，我肯定劝主角有多远跑多远，但在电影里，畸形的爱情好吃爱吃。”
江半絮本来都摊开课本准备听课了，闻言不知道想到什么，没忍住看向丁颂。
他问：“现实不行？”
“当然，”丁颂觉得江半絮这个问题挺奇怪的，“那可是会咬人的吸血鬼，现实里看见不赶紧跑还能干嘛。”
江半絮就翻着课本小声反驳：“但也有不乱咬人的吸血鬼呢。”
丁颂：“……”
他搞不懂江半絮怎么突然对吸血鬼这么上头了，只好道：“你这么说也行吧，反正世界上本来也没有吸血鬼。”
……
丁颂下午放学后就回家了，江半絮一直在图书馆待到九点多，才走出学校。
路旁站着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影。
应迢远远看到他便走近，接过江半絮的背包，又将手里的热牛奶递过去，自然地问道：“今天顺利吗。”
“嗯。”
江半絮好像被丁颂看的那部电影影响了。
两人并肩往公交站台走着，他没忍住多看了应迢好几眼。
确定对方的确比影片里的吸血鬼帅气，也压根没有那么喜怒无常，说咬人就要咬人。
他正自己发呆呢，应迢带着他在公交车座位坐下，忽的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江半絮的心跳陡然加重，跟着抬眼，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忽然又表白。
应迢看向青年变红的耳垂，露出满意的神情：“不好意思，我怕你忘记这回事。”
江半絮：“……”
他搓搓耳朵，默默收回视线。
公交车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周围很安静，只有外面车辆快速路过时的声音，让人觉得宁静又温馨。
江半絮逐渐放松下来。
两人坐得有些近了，膝盖在不知不觉间碰到一起，不同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渡过，但谁都没有刻意移开。
闭着眼睛养神的时候，吸血鬼放轻的声音忽然传来：“你之前说担心恋爱后没有时间和精力陪伴另一方，我并不觉得。”
“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低低的话音带着认真又温柔的情绪传入耳朵，江半絮睁开眼，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敲动了一般。
这是他很顾虑的一点。
他要学习，也要照顾爷爷。
之前不是没人在被他拒绝后，还执着地继续追求。
但当对方得知他有一个偏瘫住院的爷爷时，不用多说就立刻离开了。
江半絮希望爷爷能活得越久越好，可这在他人看来的确是看不到尽头的累赘。
即使是恋爱也会看利益的。
况且不仅是利益，恋爱中的情绪价值也同样重要。
江半絮觉得如果自己会因为照顾爷爷，而无法在恋爱中为另一方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的话，那不如一开始就不谈。
但现在听到应迢的话，对上吸血鬼深不见底的双眸，江半絮忽然动摇了。
他想，或许自己真的可以尝试一下。
他不能总是顾虑那么多。
昏暗中，青年沉默了许久。
他眸中映着路上的灯光，像是在积攒自己的勇气。
吸血鬼静静地等待着。
“可是，”江半絮皱起眉，放低声音，慢慢地开口了，“还有一点，你可以活得很久很久，但我有一天会死的。”
话落，身旁的吸血鬼忽的轻笑了一声。
江半絮眉间还皱着，没忍住气恼起来，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这些天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他有真的，严肃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如果不是在公交车上，如果不是青年还没答应跟自己谈恋爱，吸血鬼真的会迫不及待地吻上去。
应迢喉中干涩，问他：“已经在考虑这一辈子都和我在一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