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放轻松点儿, 这不是五条悟。”在禅院直哉嗷嗷叫的间隙里,春日遥踩死油门,驾驶着这辆家用车在车流中泥鳅似地飞速窜过去, 十几辆颜色各异的重型越野跟在身后,好像一串花枝招展的彩旗。

  她的语气已经镇定了下来,倒不是她有大将之风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什么的,而是她对这扯淡的局面已经有几分麻木了,在这种时候焦虑和害怕是没有意义的。对方手里有大量热武器, 没有开枪大概是顾忌这里毕竟是繁华的东京市区, 一旦开枪则势必引来警察。

  但这样的忌惮持续不了太长的时间, 敢于持械追杀的必然都是一群穷凶极恶的暴徒,在互相追逐的加速度游戏中他们很容易就会因为肾上腺素的大量分泌而丧失理智,只要有一个人动火, 这辆外壳脆弱得如同鸡蛋壳一样的日系车就会被密集的子弹集火打成蜂巢。

  要是平常春日遥大概巴不得引来警察的注意把所有人带去警局,这样他们至少就安全了。可她刚才摆脱两位咒术师的看管逃出来, 不想被引人注目的东京街头追逐战重新带入牢狱。

  禅院直哉深吸了一口气, 身边的男孩白发蓝瞳, 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中赫然就是咒术界最强的轮廓, 而他在几个小时前才被他痛揍一顿后扔在了五重塔的顶层, 所以在见到他的瞬间才会吓得痛哭流涕失声尖叫。

  但男孩伸手把水递给禅院直哉时的表情温和友善,同五条悟惯常视他如狗屎的样子截然不同……的确不是同一个人。

  禅院直哉的目光疑惑地在春日遥和男孩之间打了几个转:

  “他是五条家的人吗……不对,怎么看都是个普通人啊。你在搞什么名堂?”

  春日遥没打算回答他。

  她很肯定这厮对五条悟和她之间的情况了解只到那个封建主义残余的婚约被取消后就打止了,以五条悟对他的态度, 他也没法知道她失忆相关的更多细节。

  “比起这个,你不觉得最好是由你来解释一下目前的情况吗?”

  禅院直哉痛苦地把那头缭乱潮湿的金发捋到脑门儿后面, 今天对从来都高高在上的禅院大少爷无疑是灰暗的一天。在从浅草寺的雷门走下来见到春日遥开始, 他就没一件事是顺利的。

  在从高塔坠落在安全气垫上后, 他就开启了装晕模式,没办法,他要是清醒的状态,那些拿着照相机和手机拍摄了数以千计图片的愚蠢普通人一定会扑上来问个不停。

  好在这时警察们表现出了相当的人道主义精神,驱散了围观人群,并叫来了救护车。急救队的值班护士拿着手电筒翻开眼皮检查瞳孔,不知道是初次上阵还是过分急切,小护士的动作粗暴到险些真的戳瞎他眼睛……

  结论是除了有些被殴打的皮外伤,他无论瞳孔、血压还是心跳一切都很正常。这是自然,禅院家第二十六代家主、堂堂特一级咒术师怎么会因为从高处坠落到安全气垫上就昏迷过去?

  他被转送到了浅草寺旁的急救医院,作为千年古刹,浅草寺信徒众多,常年有虔诚的老太太们因为年老体弱在山路上徒步时昏迷过去,因此附近特意修建了一所医院,值班医生就住在这里,天气不错,院子里挂满了晾晒的各色衣物。

  禅院直哉趁着医生不注意,偷了几件衣服和鞋子,正欲从前门离开,却发现有不少正愁没有新闻素材的小报记者蹲守在医院门口虎视眈眈。他只好拖着沉重疼痛的身体改翻墙离开,在骑在墙上往下翻的过程中,三十米外草丛中发出的一枚狙击子弹呼啸地袭向了他。

  禅院直哉没有春日遥这样对枪械的敏感度,也没有一缕恰到好处的阳光让他注意到瞄准反光镜。

  但幸运的是禅院直哉出门前为了掩人耳目,还顺了一顶医生的高顶帽子,帽子的高度让狙击手误判了他太阳穴的位置,因此那枚子弹只是擦着他的头发把帽子打落在地。

  头脑昏沉身残志坚的特一级咒术师总算意识到是有人要杀死他,顶着密集的弹雨且战且退,途中扒了几辆出租车和卡车,最后被逼得从立交桥的栏杆处跳了下去,砸在恰好路过的春日遥引擎盖上。

  “要不是五条悟下手太狠……我怎么至于这么狼狈!”末了,他还要为自己被一群携带热武器的普通人追杀到狼奔豕突找了个足够充分的理由。

  “哇哦。”春日遥敷衍地感慨了一声,“那么,你知道是谁在追杀你了么?”

  “这我怎么知道?”

  “好吧,我换个说法,你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浅草寺中,都有哪些人知道?”

  “哈?”禅院直哉狐疑地眨了眨眼睛,“你是说……禅院家的内鬼?”

  春日遥耸肩,这实在不是件难猜到的事。

  禅院直哉无缘无故地来到以许愿和求签灵验的浅草寺,除了在附近执行任务外,最大的可能性还是他要为某个有权势的长辈做做面子工程,求一道平安御守什么的。以这个人的性格,还不得把他的孝心和虔诚宣扬得人尽皆知?

  “那为什么都是些拿枪的普通人?”

  “……咒术师的防御力没有恐怖到可以防住大口径狙击子弹。如果禅院家的继承人因为卷入黑*道内乱这样丢脸的理由死掉,即使是疼爱你的长辈也会觉得丢脸想把事情掩盖过去,这样竞争对手就能趁机上位吧?”

  春日遥不负责任地猜测道,同时猛打方向盘躲开两辆试图从两侧同时逼近她的皮卡,车内各种小东西叮叮当当地乱撞,没有系安全带的禅院直哉被甩得脸贴上玻璃窗差点振翅飞去。

  “禅院先生,请系好安全带。”年轻的高中生这样说道。

  “妈的不要顶着和五条悟那么像的一张脸凑过来讲话!”禅院直哉咔哒一声扣上安全带,表情阴晴不定,疑神疑鬼,“肯定是禅院扇那个臭老头,他因为生了两个赔钱货所以一直想害我……不对,也可能是甚一,最近他因为讨了老头子欢心就开始想要占去我手中‘炳’的队长的位置……镜那个臭小子也有可能啊,明明自己的术式那么垃圾,却也想觊觎家主之位么,真是不要脸……”

  看来禅院家第二十六代家主的地位也不怎么稳固啊。

  春日遥已经开出了车流量巨大的市区,道路和视野变得更加宽阔,阳光很好,天空一碧如洗,道路两旁夹杂着种着樱花树和法国梧桐,渐渐浓郁起来的翠色*欲滴,淡粉色的花瓣被高速行驶汽车带起的疾风卷得四处飞舞。如果不是身后还跟着十多辆对他们虎视眈眈的越野,这么跑一跑也还挺舒服……

  不对,春日遥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身后的尾巴好像只剩下七八辆了,想必有些对东京复杂路况的外地车辆已经在众多的立交桥和环线之间被绕晕,没能跟上来。

  说起来她要是不跑,带着五条悟出来飙车可比带这个聒噪的傻逼要更开心多了……春日遥猛地咬住嘴唇,把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驱离出去。

  在他的身边,虽然很美好,但却是一个美丽的牢笼。

  “等等,你这是开到哪里来了?”禅院直哉向着窗外张望,面露疑惑之色。

  “东京都的正西方向,快到奥多摩町了。”春日遥说。

  “你来这干什么?”

  “在东京都内发生枪战,会伤及一般群众。禅院家第二十六代家主没有这样的自觉么?”

  “哈?谁管那些没用的普通人?”禅院直哉倨傲地扬起下巴,“咒术师的确有不伤害普通人的铁律,但那又不是我主动动手,他们有资格为我去死,应当觉得骄傲……”这次禅院直哉的额头猛地撞在前座后的挂手上,“你是故意的吗!”

  “刚刚有提醒过你了吧,现在他们方便开枪了。”密集的子弹撞击在沥青路面上,擦出明亮的火花。枪手的经验相当老到,冲着普通的橡胶轮胎集火,只要有一个轮胎不幸中弹,这辆车就会完全失去行动力。春日遥蛇形前进,险之又险地躲开了扑面而来的杀机。

  “喂,快想想办法!”禅院直哉焦躁地抓扯头发。

  “禅院先生,稍安勿躁。”一直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的少年忽然开口了,作为一个普通人,在这么颠簸的环境中他几乎像个背景板般,一声不吭。“前面就是奥多摩町的群山,想必遥前辈要借那里的地形甩开身后的车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