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无数个七日的轮回结束复又开始,人们开始披上与夜晚同色的黑袍跪在窗前祷告,祈祷着夜晚与黑犬的降临。

  本以为常世的信仰再也无法救赎我等的灵魂,所以前往从无神明的地下古国,可当灾厄降临,我等的存在仍然只是被抛弃践踏的可悲蝼蚁——

  不愿相信的话便抬头看一看吧,身披黑袍者低声说道。

  古国尊贵的纯血始终不曾被恶意的污染所诅咒,他们仍然保持着完整的知性和优雅的人身,看似宽容接纳了外来人的古国实际并未完整接纳他们的存在,当噩梦降临的那一刻,我等仍然只能沦落为可笑卑贱且毫无知性的漆黑魔物。

  如果鲜活的生命不被允许存在,那么就祈求死亡的宽恕吧。

  当黑犬出现过的第二日,母亲注视着自己的孩子,黑色在他的肌肤上停留,偶尔的苏醒也并未遗忘如何说话,只是声音稍显干涩沙哑,这让她的孩子看起来只是个在外面胡闹太久弄脏了脸颊和手掌的小调皮鬼,当第六日到来,她的孩子便当真只是如同陷入了一场未知的甜梦一样微笑着睡去,只是这一次母亲很清楚,她的宝贝不会再次醒来。

  母亲在第六日的夜晚拒绝了坎瑞亚的卫兵们反复的问询,身患疫病者在这里并不是秘密,只需要搜寻黑犬的踪迹便可一清二楚,前来询问的卫兵脸上渐渐带了不耐烦的表情,只是当他们伸手想要推开这孱弱又苍白的母亲时,其他的居民冲了出来,将这些卫兵推搡着赶出了这处已经快沦为贫民窟的居民区。

  她看到那些尚未关上的门中有着同样沉睡的病人,他们的手脚发黑,面容疲惫,却也不曾畸变成怪物的姿态,黑袍堆在门口或是搭在椅子上,人们彼此交换了目光,都是同样的死气沉沉,麻木又绝望。

  无需交流,更不需要所谓的安慰,有人送给母亲一篮子面包,便回去了各自的家中,重新关上了木门。

  母亲自他人的窗前经过,听到屋内之人压抑又虔诚的祷告声。

  “请女王的使者带走我们的灵魂,点缀成乐园的星辰……”

  于是她也在夜晚披上了肃穆的黑袍,将烛火在床头点亮,看着自己的孩子最后一次叫过她妈妈,便抓着她的手,带着某种天真的期待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第七日的凌晨,我看见黑犬自裂隙中出现……”

  “我的孩子,真的在梦中变成了一颗星星。”

  ***

  黑犬含住如星的微光离开了凡人的房屋,祂们生来便拥有纵行空间的自由,只是要含住灵魂的碎片却不去咬碎它们实在是很难为兽类撕咬的本能,妖精骑士走出宫门,看见一只黑犬停在女王的身边发出呼噜噜的撒娇声音,而女王坐在花坛上,掌心除了一点柔弱的微光以外,还拿着一块粗糙冷硬的面包。

  “陛下?”

  高大的女骑走过去,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啊,高文卿。”伊莱恩拍了拍把脑袋搭在她腿上的黑犬脑袋,温声道:“这小家伙刚刚去回来,那户人家的母亲送了它一块这个……它也不吃这种凡人的食物,如果配合咬碎的话反而还容易咬坏别的,干脆就全都给我叼回来了。”

  巴格斯特先是一怔,随即无奈失笑。

  “请您交给我吧,”她放缓语气,从女王手中拿走了那块面包:“这种冷硬粗糙的食物我来吃掉就好了,而且也请您不要太过纵容他们,虽然只是临时的领导者,但是同为牙之氏族的我很清楚,犬类只是对主人温顺,彼此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您现在摸了这一只,说不定回去后它的皮毛就要被同类咬坏了。”

  “那就没办法啦。”伊莱恩无奈的摸了摸黑犬背后的皮毛,“我还是很喜欢这样的手感的。”她挠了挠猎犬的下巴,重新将手中的荧光递了回去:“带着这枚可爱的星星早些回去吧,这段时间也的确是辛苦你们了。”

  “您也早些去休息吧。”巴格斯特软着声音说道,“那些工作请您放心交给我就可以了,巴格斯特会为您做好的。”

  “是啊……”伊莱恩抚摸着黑犬的头顶,轻声笑起来:“高文卿在很久之前就一直是很靠谱的一位呢,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交由让你去做,我总是很安心的。”

  她久违地提起了过往的旧事,妖精骑士却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陛下。”巴格斯特垂下眼睫,轻轻问道,“……不,王后殿下,您……真的不想知道在您离开之后的妖精国,还有摩根陛下都发生了什么吗?”

  伊莱恩的笑弧浅了几分,但很快的,她的表情就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我猜那不会是个很好的故事。”她回答,“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我很庆幸来的是奥伯龙而不是摩根……毕竟如果奥伯龙那家伙能兴高采烈地过来找我,就是说明在那个世界的最后,是他成功了。”

  巴格斯特的表情看起来还有些懵懵懂懂,无法理解她的意思。

  “不方便理解的话就放弃理解吧,有些事情本来也没打算让你知道……还有,记得不要再叫我王后了,再来一次我是真的会让你喝蔬菜汁的。”

  妖精骑士迅速闭上了嘴。

  “好了,闲聊就到此为止。”

  女王从花坛处起身,只是她刚走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转头多说了一句:“你也早些休息吧,高文卿,毕竟除了现在的这些工作,不久之后可能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我想,大概也只有你能做到了。”

  “请您现在就吩咐吧,陛下,现在的这点工作对我而言根本就连热身都算不上,无论是什么样子的任务,巴格斯特永远不会让您失望的。”

  女王沉默片刻,才低声问道:“……即使这条命令可能是让你去死吗?”

  妖精骑士怔愣片刻,才以一种比刚刚更加坚定的表情,对着女王用力点了点头。

  “是的,陛下。”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

  “那一次没能陪伴在您身边……是‘妖精骑士高文’身为骑士的一生中,最大的耻辱和失败。”

  妖精的女王没能保护她的王后,而妖精的骑士也没有守护好她宣誓保护的主人。

  所以哪怕她的主人现在需要她去死,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切开自己的脖子,挖出自己的灵核双手献上。

  “倒也不必那么夸张。”

  伊莱恩无奈笑道。

  “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和你说比较好呢……”她抱着手臂,蹙眉思索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口:“简单来说,不久之后,坎瑞亚可能要迎接一些新的‘客人’——如果他们真的会来,那么我不想直接与他们动手,或者说,并不想亲自动手。”

  坎瑞亚毕竟是脱离了神明的统治、依靠禁忌和深渊的力量才得以在地下立足的国家,矗立千年,真正意义上以人类的力量与诸神并肩,天理在她身上都如此小心翼翼,自然不可能会小觑坎瑞亚的实力。

  她想了想,这种情况如果是自己的话,借着这种机会叫上魔神战争的胜利者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杀鸡儆猴的手段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好用,特别是坎瑞亚所作所为的确触犯了提瓦特的真正禁忌,又带上了她这么个早在千年之前就该死去的旧日魔神……

  嗯,多么完美又典型的反面素材啊。

  而神明前往某处降下神罚……应该也不会需要太久的时间。

  “需要我做什么吗,陛下?”

  “这只是一种假设,巴格斯特。”女王微笑着说道,虽然她们都知道她的猜测十有八九都会实现,“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么余需要你去面对他们。”

  “现在的尘世七执政,他们之中应该有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你应该是能感觉到的,巴格斯特,你看到他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我对你的要求是,不要与他为敌,巴格斯特。

  女王如此嘱咐道。

  妖精骑士很清楚,女王的这句嘱咐,是以“你可能会死”作为前提的要求。

  没有关系。

  骑士很安静的想着。

  妖精的生命本就是自我循环的无限轮回,而她身为守护骑士的荣耀和骄傲早在王后饮下毒酒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崩毁殆尽。

  ***

  在那一刻到来之前,女王在坎瑞亚的边境处张开了烈风的三重屏障,黑犬还没有结束他们的工作,巴格斯特拒绝了所有人类骑士的同行请求,只有几只漆黑的猎犬与她同行。

  她清楚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为她的女王争取时间,然后以骑士的身份死在与她相配的战场上。

  金发的女骑走出唯一为她开放的裂隙,此世的诸神降临此地,她仰头注视着这些陌生的神祇,并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女王所说的那个特殊的孩子到底是谁——他的身上流淌着和女王极为相似的力量,而身姿最为轻盈的风神也是第一个落了下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巴格斯特缓缓吐出一口气,正当她思考着要以何种自我介绍作为开场白才最为合适的时候,面前的风神却不知为何面露怒色,转头对着身后的同伴嚷嚷起来:“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

  巴巴托斯指着那边的妖精骑士,怒道:“她就是喜欢带毛的!”

  巴格斯特:“……”

  巴格斯特:“……虽、虽虽然在下的毛皮的确很得陛下的喜爱……但是好像这不应该是在这里讨论的问题……”

  “哎呀。”

  雷电真站在巴巴托斯的身后盯着那名面露赧色的金发骑士,她手扶脸颊,同样是一脸的忧心忡忡:“怎么办呀,我来的太着急,没把狐斋宫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