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拉克斯无法理解,但他大受震撼。

  好在岩王帝君天性稳重,即使心中有千般不解万分茫然,此时也不至于直接对这个小姑娘发作一番,但是比起他的冷静,旁边年纪尚轻的夜叉就有些稳不住了。

  魈隐蔽的打量了一遍面前的千代,他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抿起了嘴唇。

  他能问些什么呢,是问你为何来这里,还是那位大人对你有什么要求,亦或是所有在她身边的都能拿到这把枪吗?

  少年迟疑不定的样子落在了摩拉克斯眼中,见他闭着嘴犹犹豫豫又忍不住频频看着对方手中长刀的样子,哪里还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帝君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提出了他的第二个问题:“若是从契约角度来说,我与迭卡拉庇安的契约应该不包括你的存在……你不是蒙德人,更不是他的眷属,既然你说‘奉命前来’,那你与烈风之主究竟是什么关系?”

  魈眨眨眼,也立刻整理好自己的表情,一脸严肃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千代神色茫然,她感觉自己好像没有必要被这样询问,按着狐斋宫大人透露给他们的消息来看,陛下和鸣神是约定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的,而自己之所以会来这里,一来是她自己的主动请求,二来也是因为那件事情的原因,她是鸣神作为友谊的证明,而陛下教导她的一切,也是烈风之主对此的回应。

  可这件事情是不能乱说的。

  ……但是自己身为稻妻人来到蒙德,又为了蒙德的君王在这片土地上清理残秽锻炼身手也的确很奇怪……

  于是千代一脸苦恼的想了又想,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解释比较好。

  她并不擅长掩饰脸色,这副样子落在面前两位的眼里,就是一个大写的欲盖弥彰。

  但是具体隐瞒的是那一部分呢……摩拉克斯和魈的想法又不太一样。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千代板起小脸,百般纠结之后,最后定格在了一个无比坚定的严肃表情上。

  “我不知道陛下在想什么,又和您做了什么约定,但是陛下让我来这里锻炼,我就来了。”

  ——摩拉克斯开始感到了久违的头疼。

  “你明明不是蒙德人。”

  千代答得也很干脆:“是的,我不是。”

  “但你身为异国之人,还在为烈风之主效力。”

  “是的。”

  询问到这里就被迫终止,千代不擅长掩饰情绪,但是相对的,她若是不想说的话任谁也能看出来这小姑娘死犟一根筋,认为不能说的事情就绝对不可能多说一个字的细节。

  所以说……迭卡拉庇安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又做了什么。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摩拉克斯甚至有点想揉揉眉心。

  他的这位邻居从来都是很擅长搞事情的,这一点摩拉克斯自认为比任何人都清楚;正因为太过清楚,所以迄今为止,每一件与蒙德有关的事情摩拉克斯都是详细过问亲力亲为,生怕对方又在什么地方给归离集挖了什么坑——

  三番五次挖坑失败后,他还以为对方现在终于明白了情况,愿意安静下来了。

  结果没过多长时间,摩拉克斯就被眼前这个来自异国的鬼族小姑娘间接告知:完全没有呢,人家只是发现搞不动你的地盘,干脆越过你的归离集换了个地方折腾去了。

  ……

  ……他能说什么。

  看着眼前已经成功被烈风之主塞进蒙德的异国鬼族少女,摩拉克斯很难不多想,比如说迭卡拉庇安在发现在他这里占不到太多便宜后,干脆放弃这里转移战线,然后在未来的某天里统一提瓦特单独孤立归离集什么的……

  岩神越想越觉得这可能性太大了,他的胸口有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然后停顿了一瞬,缓缓吐出一口气。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

  还不至于到那一步呢,迭卡拉庇安的确很有办事效率,但是就算是烈风之主本尊亲自出马,距离想要统一提瓦特单独孤立归离集的那一天也还差得远,而且就算是迭卡拉庇安记仇小心眼又对自己差别待遇,但是归离集总归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至于真的搞孤立政策……

  很好,冷静下来了。

  千代看不懂大人物的表情细节,但是她还是能感觉到身侧气压的微妙变化的。

  “……魈。”

  摩拉克斯总不能真的和一个小姑娘就一个问题一直纠缠不休,叫了一声身边不知为何发呆到现在的少年,叮嘱道:“既然是烈风之主带来的,你便帮帮忙就是。”

  总不能真的让她拎着一把砍得破破烂烂的刀回去吧。

  就算这小姑娘说能随便换,但是摩拉克斯也不是很愿意相信那个迭卡拉庇安是不是真的那么大方。

  “是。”

  魈神色复杂地刚刚答应,却见千代立刻摇摇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摩拉克斯的好意:“不要别人帮忙,我必须要自己锻炼才行,陛下答应过会给我奖励的。”

  少女话音未落,刚刚准备转身离开的岩王帝君便停住了脚步。

  “他说要给你奖励?”

  摩拉克斯总觉得这所谓的“奖励”说不定就和迭卡拉庇安与异国之主约定的事情有关——最差也是他能拐来这个小丫头的直接原因。

  “是的~”

  说到这个,千代的眼睛立刻变得亮晶晶的,这件事情只和她有关,自然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于是她快快乐乐的回答道:“陛下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做的足够好,回去就可以摸摸我的头~”

  摩拉克斯:“……嗯。”

  摩拉克斯:“……嗯?”

  这一次,饶是岩王帝君也很难给出什么回答。

  他沉默许久,最后也只能勉强得出来一个“异国民风淳朴”的结论。

  而且……为什么是摸头?

  比起帝君的沉思,魈明显震了一下。

  “……原来这种事是可以主动邀请的吗?”

  他目光放空,喃喃道。

  千代眨眨眼,很自然地回答道:“和陛下直接说就可以了呀。”

  魈一愣:“……可以说吗?”

  千代也愣了:“诶,不能说吗?”

  “……”

  在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两个小的同时闭了嘴,面面相觑。

  比起魈的僵硬,千代反而更多的是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意思,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威严又冷漠的岩王帝君,又看了看站在他旁边的夜叉少年,眼睛里不自觉就多了点同情的意味。

  感觉没有被随时摸摸头的经验啊……不过这位大人感觉和陛下完全不同,总会有一种被他摸头的话好像连颈椎都会痛的错觉。

  这样说的话,她大概也就能理解为什么陛下让自己避开夜叉和他的范围了。

  “那我先回去吧。”

  小姑娘想了想,很体贴地主动退了一步,“这里的情况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等我回去和陛下商量之后再说吧。”

  魈刚刚还在暗自憋气,他这么一说又有些不放心了:“你就这样直接回去,相当于什么也没做,不会受到斥责?”

  “不会的。”

  少女眼神清亮,笑容乖巧。

  “因为是没有受伤就回去了嘛,在陛下那里也算是好事情,也是可以被摸摸头奖励的。”

  少年立刻扭开脸就不想说话了。

  见他这副反应,千代也只是笑了笑,女孩规规矩矩的鞠躬行礼和两位做了告别后,摩拉克斯看着对方的背影渐渐离开,这才低头看着仍然脸色阴沉的小夜叉。

  他想了想之前鬼族少女说的话,有点迟疑地,抬手按上了魈的头顶。

  ……按着迭卡拉庇安的逻辑,摸摸头,也算是奖励?

  结果少年头顶猝不及防压上来了个意料之外的重量,膝盖顿时一曲,险些在原地就打了个趔趄。

  正想着要不要顺便再揉两下的摩拉克斯:“……”

  魈重新稳住双腿,抬头看着帝君的眼神还带了几分疑惑的惊愣,清澈金瞳的眼底满满都是不解和无措,总觉得小夜叉下一秒就要犹犹豫豫地问出来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错,摩拉克斯已经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轻咳一声。

  “先回去吧。”

  魈看着帝君立刻转身快步走开的背影,终于在他的背后伸手捂住了头顶,满脸的惊疑不定。

  错觉?

  不是错觉?

  少年跟着帝君一路返回归离集,见他只是一路笔直的往前走完全没有停顿的意思,更没有再试着拍谁的脑袋,便也只当做他之前是一时兴起,没有再继续盯下去。

  ……应该只是错觉,吧?

  ***

  当天下午,当浮舍前来与岩王帝君商量要事的时候,一向矜持稳重的帝君在浮舍提出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建议后,忽然抬手拍上了浮舍的肩膀。

  那一声清脆响声实在太过突兀,惊得在场诸位夜叉纷纷抬头,浮舍身子一颤,下意识转头看着帝君,眼神也变得严肃起来了。

  摩拉克斯:“……”

  帝君的手僵在了浮舍的肩膀上,没有动。

  “如何?”

  他问得言简意赅,浮舍认真打量着帝君与平日无异的神色,稍微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

  “很有帝君的一贯风范。”

  腾蛇太元帅面不改色的赞赏道。

  只不过这个答案似乎有些不太让人满意,摩拉克斯盯着浮舍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他收回了自己的手,随意叮嘱了几句作为结束,就负手匆匆离开了。

  在所有夜叉确定帝君的确已经离开了,弥怒这才回头看着正在龇牙咧嘴揉着肩膀的浮舍。

  “如何?”

  岩夜叉问了和帝君同样的两个字,只是多了几分幸灾乐祸的调侃味道。

  浮舍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弥怒,只答了一个字。

  “疼。”

  很他妈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