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常规情况,佛子还俗便是直接接任国师的位置,可如今国师虽然年迈,但还健在。

  尽管现在的老国师年纪大了,许多祭祀的活动,都是佛子在处理。

  但总不好直接把国师给换了。

  从前也有过这样的先例,都是等国师寿终正寝,佛子才接任下一任的国师。

  但还俗,却是不能免的。

  二十年的祈福期,是圣祖爷定下来的。

  “礼部将佛子还俗的仪式,拟定一个章程。”老皇帝直接发话了,“另外,下一任佛子诞生之前,极乐苑依旧归云澈,再另赐皇子府一座。”

  下一任佛子,那就得是下一任皇帝的儿子了,可现在别说下一任的佛子了,太子之位都还没能定下来呢。

  所以,如果晏云澈愿意的话,还可以在极乐苑住好多年。

  祁秋年恍恍惚惚地想,要是晏云澈不跟他做邻居了,他肯定短时间内是不会习惯的。

  就是不知道晏云澈的皇子府会被分配在哪里,他们现在住的这一片,好像没听说哪一座府邸是空着的了。

  上辈子,他也没关注过这些,所以还真不知道晏云澈的府邸在哪儿。

  祁秋年幽幽在心底叹息,【以后要去爬个墙,晚上出门还得躲避宵禁官兵的搜查。】

  可是又不能一直住在极乐苑吧,那边再怎么说都是佛门清净之地。

  他从前偶尔过去,也基本上都是遵守规则的,但是等晏云澈还俗,那可就不一定了。

  他来自一个开放而热烈的时代,想要和喜欢的人亲近,那是自然的,真要像这个时代的青年男女那般发乎情止乎礼,他不得憋死?

  咳咳,想远了。

  晏云澈似有所感,略微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很淡的笑意,然后才恭敬地向老皇帝行了一个礼,“贫僧谢陛下恩典。”

  关于晏云澈还俗的仪式,之前祁秋年也听晏云澈说起过,据说当日还要去皇家寺院一趟呢。

  还要由方丈大师亲自在佛像面前诵读悟心还俗的文书等等,反正整个过程还挺复杂的。

  听说去了皇家寺院,回了京城之后,还有一个什么开戒仪式来着。

  祁秋年了解得也不是很清楚,他琢磨着,等下朝之后再去问一问晏云澈。

  毕竟佛子还俗,也算是一件大事情了,而且他觉得,还俗对晏云澈的意义也很重大,他也想出一份力,帮帮忙什么的。

  说完了佛子还俗的事情,还是没能说到内阁上去,反而又说起了关于木薯推广种植的问题。

  去年晏云耀从岭南州府带回来木薯,顺带的还有阿普。

  说起阿普,因为要研究六分仪,以及黑。火。药,住到城郊别院去了,祁秋年还去看过他几次。

  研究倒是稍微有些进展,但不多,祁秋年也不打算干预,不过阿普和他两个’仆从‘,在别院倒是过得风生水起,特别快乐。

  这样也好。

  还是先说木薯,去年晏云耀带回木薯,肯定是想要这个推广种植的功劳的。

  不过当时也是因为季节不合适,只将木薯妥善地保存好了,并没有进行推广。

  祁秋年后来也找机会就把这木薯的弊端交代了清楚。

  老皇帝心里也是有数的。

  但到底是多了一种高产量的食物,又是容易保存的,于情于理都没有放弃的理由。

  只不过适合种植木薯的地理位置,也就只有那么几个。

  数量有限,具体先去哪个地方推广,由谁去主持这个推广?都得要好好研究研究。

  祁秋年想起,去年晏云耀因为栽赃陷害他,即便是带回了木薯,也没落得个好下场,而这木薯推广的事情,被陛下交给了晏云墨。

  反正再之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今瞧着,陛下这态度,好像是没打算将木薯推广的事情交给晏云墨了。

  晏云墨瞧着好像也不急,毕竟晏云墨也是知道这木薯拿到红薯土豆面前,完全就如同鸡肋了。

  去年土豆,红薯,玉米,这三种高含量的食物,在北方进行大力推广,种植过一季之后,又在极个别气候比较温暖的地方种出了第二季。

  如今整个算下来,应该是有足够的库存供给全国推广了。

  年都过完了,马上就要开春了,全国推广,也就在今年的春天了。

  朝堂上争论了半天,也没定下一个具体的章程。

  但祁秋年也沉默着,一直没说话。

  “此事你们先拟定出一个章程再来讨论吧。”老皇帝发话了,百官自然遵命。

  可是之后,又陆陆续续地讨论了许多朝堂新一年的规划,去年官员大批量地调派,结果导致今年有许多工作展开有些困难等等。

  然后又说起建渝州府灾后重建的进度等等。

  也说了今年还要大力培养祁秋年去年派人去培育出来的高产量水稻。

  这些事情,都是新年伊始,重中之重。

  反正说了一大堆,就是没有讨论到内阁上去。

  祁秋年慢慢地也琢磨出一点意思,老皇帝怕是想要将这些琐事给拉出来,想让朝臣们也跟着他一起头疼一阵。

  想到这里,祁秋年都没忍住笑了一下。

  别说,这老皇帝挺腹黑,报复心还挺强的。

  果不其然,大臣们站了两个多时辰,肚子都饿了,然后才反应过来,今天的大朝会居然还没结束?

  大臣们恍恍惚惚,好像感觉从前似乎也没这么多事儿啊。

  而且挺多事情,那不是都不太重要吗?

  类似这样的事情,从前都是他们直接上奏给陛下,陛下安排下来,他们再去办就是了。

  这些小事情,哪里需要在大朝会上一五一十地掰扯半天呢?

  老皇帝这一招都把朝臣们整迷糊了。

  再等到大家肚子响了两回,傅正卿才拿出厚厚的奏折,“臣有本要奏。”

  傅正卿先是让华公公将奏折呈交了上去,然后在朗声说出了关于组建内阁的提议。

  他开口说的时候,几乎是满堂寂静,可等他说完内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又是满堂哗然。

  这对于朝臣们来说,无疑是一件新鲜事儿了。

  在座的大臣们都是有脑子的,做官能做到这个地步,除了家世学识,跟他们自己本身的头脑还是很有关系的。

  傅正卿只是略微解释一下内阁,他们就清楚其中的概念了。

  同样地,他们的心思也开始活络起来了。

  有一部分大臣觉得,从前做官,特别是做文官的话,做到最顶层也就是丞相了。

  可是丞相就两个,傅正卿这个左相,虽然年纪也大了,但身子骨还挺不错,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要等他退休,估摸着也还得十来年。

  然后就是之前被贬的右相冯良,他们还在揣测,接任右相的会是哪一个。

  可现在看来,陛下居然是准备撤掉丞相这个职务,组建这个什么叫做内阁的机构?为首的叫内阁首辅。

  所以这些文臣们也琢磨着,他们做官做不到丞相,那是不是可以进入内阁?

  因为真正地进入了内阁,才算是进入了权力的中心,直隶于陛下,这才是无上的殊荣啊。

  武将这边便是不同了,武将这边原本有个兵部,但是朝堂上还有些大将军来着,说个实在的,武将跟文臣还是有区别的。

  武将可以凭着战功,一跃封侯,就如同战国公那般,战家原本也是普通的武将,官职不高。

  原本他们觉得这内阁,是需要辅助陛下批阅整理奏折,跟他们武将没有关系。

  但武将也不是全部都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还是有聪明人的。

  他们能想到,若是脱离了内阁这个圈子,他们是不是接收信息就比人慢一步了?

  毕竟,内阁是要帮皇帝批阅整理奏折的。

  一时之间朝堂上的大臣们心思各异,坐在龙椅上的老皇帝将他们的表情都收在眼里。

  “诸位爱卿,对组建内阁之事,可有什么疑义?”老皇帝稳坐龙椅,“若是有问题,也尽管提出来。”

  其实大部分的文臣都没什么意见,这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个机会,反对这事情做什么吗?他们现在应该是要绞尽脑汁在想如何能进入内阁呢。

  但还是有少部分反骨,积极排斥组建内阁,毕竟内阁对他们来说,几乎就是一个全新的体系了。

  他们墨守成规,觉得这样的改动没有意义,反而会带来一系列的麻烦事。

  为首的,便是御史大夫,跳出来就激烈地反对,引经据典,说什么要遵循祖制,轻易改动官职,容易引起朝堂动荡等等。

  巴拉巴拉地说了一长串。

  祁秋年听着脑袋都疼,他从前就知道在御史大夫是个迂腐老顽固,平时也没少在朝堂上参他一本啥的。

  屁大的小事儿都要参一本,仿佛在凸显他们的存在感。

  想到这里,祁秋年没忍住,啧了一声,做御史的,是不是都得要这种四平八稳的老顽固才行?

  他还记得之前有个什么郑大人,前一任的御史,被贬到外地做官做了好些年,好不容易回京了,等着继续派官。

  结果那郑大人,在陛下的寿宴上酸了他几句,顽固不化,然后又被贬到琼崖州府去做太守去了。

  如今瞧着,那个御史和这个御史,其实也没多大的区别。

  工部尚书,龚大人这个时候悄悄咪咪地凑到祁秋年的身边。

  “小侯爷。”他小声说道,“先前冯良被贬,大家都在传,这位御史彭大人,可能有机会接任右相的位置。”

  祁秋年恍然大悟,这彭大人年纪看着也不小了,如果现在再不升官,那这辈子估计就没机会了。

  能做到右相,也算是给他的仕途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了。

  可现在陛下居然要撤掉丞相这个职务,重新组建内阁,难怪他会跳脚。

  大概是这些质疑的声音太大,老皇帝拍了拍龙椅。

  “朕确实有心想要组建内阁,还是因为先前观摩了渊贤男爵打理生意的方式,觉得十分有道理。”

  祁秋年顿时一个大无语,他原本悄悄默默地站在一旁,老皇帝这一句话,直接把他推上了风口浪尖。

  果不其然,那彭大人跳得更凶了,“陛下,您糊涂啊。”

  作为御史,本身就有劝诫帝王的权利。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管理朝政,又如何能同上不得台面的做生意混为一谈呢?那渊贤,原本就是仗着陛下的宠爱,才从一介商贾跻身权贵,他哪里懂什么朝堂政事,黄口小儿的话,信不得,陛下三思啊。”

  说到这,祁秋年那可就不服了。

  他看着平时和和气气的,但本身也不是一个什么脾气很好的人。

  这狗屁御史,说话实在是太难听了,这要不生气,那得是万年王八了。

  他没急着反驳什么做生意是上不到台面的事情,直接就开始道德绑架。

  “彭大人,您可知晓陛下每天要处理多少奏折?每晚什么时辰才能入睡?那你又可知,这些奏折里面有多少内容写的全是废话?”

  彭大人心头一梗,仗着自己可以劝诫及弹劾的官员权利,硬着头皮反驳。

  “陛下乃天下共主,处理朝政,本就是职责所在。”

  祁秋年嗤笑一声,“敢问御史大人今年几岁?每天的工作是什么?除了在早朝上上弹劾这个,劝诫那个,下了早朝之后,请问您还要做些什么工作呢?”

  他似乎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哦,您下朝之后,似乎也没别的事情了,顶多是闲得没事的时候,去收集一些大臣们的小辫子,方便您第二天上朝的时候继续弹劾,否则您在朝堂上可能就没有什么存在感了?”

  彭御史脸色铁青。

  祁秋年可没打算放过他,“这如此看来,这御史大夫,这个官位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必要保留,咱们这么多大臣呢,大家互相监督,彼此也督促陛下勤政爱民,这不就够了吗?非要一个御史做什么?”

  那彭大人的脸色是青了又黑,黑了又绿的,“你简直是强词夺理,不可理喻。”

  可祁秋年还是没打算放过他,并且蛇打七寸,直接戳在彭大人的痛脚。

  他慢条斯理地,“先前好像有传言,彭大人似乎有机会接任右相的位置,难不成彭大人是瞅着即将到手的丞相的官位,结果陛下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撤掉了丞相的官职,改建内阁,你做不了右相了,所以你心有不甘?才会如此反对?”

  那彭大人脸色涨红,伸着手,哆哆嗦嗦地指着祁秋年,你你你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祁秋年假装看不见,然后继续说,“彭大人,可莫要自私呀,这组建内阁,本就是为了分担陛下身上的压力,陛下如今年纪也不算年轻了,难不成你是想让陛下为国事操劳累垮了身子?”

  好一波的道德绑架。

  “哎呀,彭大人,这可真是大逆不道哇。”祁秋年表情略有几分夸张,“陛下也是一位明君,咱们做臣子的,都期盼着陛下能身体康健,好让大晋千秋万代。”

  那彭大人终于是没撑住,咚了一下,直接给晕倒在了大殿之上。

  于祁秋年稍微相熟的一些大臣,都没忍住翘起了嘴角。

  平时他们便最讨厌这些御史了,有事儿没事儿参一本,就连他们府里多纳了个小妾,他们都在朝堂上来参一本,经常搞得他们下不来台。

  还是这小侯爷的嘴巴厉害啊。

  从前,他们都只有被御史气到想吐血的地步,今天的御史直接被这小狐狸给气晕了。

  简直是大快人心。

  坐在明堂上的老皇帝,眼角眉梢也都带着愉悦的笑意。

  “渊贤说得有道理,先将彭卿抬下去,找个太医好好治治。”

  随后老皇帝又直接点了几位老臣的名字,“你们同傅爱卿以及渊贤男爵一同将组建内阁的事情完善。”

  被点到名字的这几个大臣,心中难免窃喜。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便将是内阁首批的辅政大臣。

  祁秋年稍微懵了一下,随后想到,陛下应该是让他去辅助这些大臣共同组建内阁,而不是让他参与内阁。

  毕竟他身上也没个像样的官职,就他这样入内阁,其他人也不会服气,祁秋年如是想。

  其他还有一小部分比较反对的大臣,见此,也算是明白了陛下的态度。

  陛下执意要组建这个内阁,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还能有什么办法?

  与其现在跳出来继续反对,惹得陛下不痛快,还不如想想办法,看自己以后有没有机会进入内阁。

  毕竟这首批的内阁辅政大臣的年纪都不算轻了,要致仕退休,也是迟早的事情了。

  新年的第一个大朝会,就在朝臣们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结束了。

  祁秋年的肚子也饿得咕咕作响,原本是想跟晏云澈一起回家吃个饭,然后再补个瞌睡什么的。

  结果还没走出宫门,就被一个小太监给叫住了,“小侯爷,陛下有请。”

  祁秋年下意识地就看向晏云澈,“阿澈,你陪我一起去?”

  小太监却恭恭敬敬地:“小侯爷,陛下说了,今日只请您一个人过去。”

  这下祁秋年都给整懵了。

  晏云澈也微微皱了皱眉头,“那我在宫门口等你。”

  祁秋年摆了摆手,“你还是先回去吃饭吧,别等我了,我等会儿就在陛下这儿蹭个饭。”

  晏云澈眉目染上笑意,然后点点头,转身出宫了。

  小太监面色不改,但也是整个一大无语,居然还有人蹭饭蹭到陛下这里来的?

  这小侯爷的胆子还真大。

  结果祁秋年还真没客气,到了御书房,给陛下行了个礼,然后便委委屈屈的。

  “陛下,臣今儿一大早起床到现在,还没吃饭呢,您又把臣给叫过来开小会了。”

  老皇帝哈哈大笑,朝着华公公开他的玩笑,“华伴伴,你瞧这小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居然还敢跟朕抱怨。”

  华公公脸上也带着笑意,“小侯爷这是年纪轻,二十啷当岁的年纪,最是能吃了,今日在朝会上,小侯爷也着实辛苦了。”

  老皇帝一面色红润的,点了点头,“也罢,让御膳房传菜。”

  其实老皇帝开了一大上午的早朝,虽然是坐在龙椅上的,但这不是也得消耗体力吗?

  祁秋年都不免佩服,数十年如一日,一年到头,几乎就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果然,哎,这皇帝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御膳房的动作很快,麻利地摆好了饭菜。

  祁秋年便也没客气,等着小太监试过毒之后,他就跟着陛下一同吃了顿饭。

  还别说,宫里的御膳,做得还真是不错,原本不爱吃肉的祁秋年,都没忍住多吃了几块。

  瞧着祁秋年吃得香,老皇帝的胃口也好了不少,华公公脸上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祁秋年吃得一本满足。

  饭后,老皇帝才说起了正事。

  “朕有意让你担任内阁次辅,爱卿可有什么想法?”

  祁秋年直接吓得站起来,接连退后了几米远。

  “陛下,您可饶了我吧。”

  老皇帝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祁秋年,“如今在内阁组建在即,他们都缺乏经验,你是这个提起之人,做了这个次辅,又能如何?”

  祁秋年心里还是很感谢老皇帝给他这种信任的感觉,可是他还是不愿意自己卷入这些权力的中心。

  内阁,直隶于陛下,每天要替皇帝看了那么多奏折,其中机密必然不会少。

  他不想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生活。

  他恭恭敬敬地说道,“陛下,若是您想让臣从旁辅助首批的辅政大臣,去完善内阁的工作,臣当然没有任何异议,定当尽心竭力,可是您若是给我这次辅的官位,不说臣自己是否愿意,就说朝臣,怕是也容不得臣担任这次辅。”

  他叹息着,但眉目里却带着年轻气盛的张扬,“陛下,臣从未参加过科举,学识才华在整个京官当中也排不上号,虽然有几分巧思,也有几分能力,但属实是担不得内阁次辅的位置。”

  祁秋年的分析也很有道理,首次组建内阁,又是祁秋年提出来的,本就属于风口浪尖上。

  若是祁秋年再担任次辅,朝堂上怕是有许多老臣都会不服气。

  老皇帝叹息着,“罢了罢了,既然爱卿不愿意,那就算了,来说说给云澈封王的事情。”

  祁秋年心肝一颤,给皇子封王,跟他这个没有实权的男爵有什么关系?

  今天还特意只叫了他一个人,不让晏云澈陪他一起来。

  这老皇帝,怕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一时之间,祁秋年背脊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