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大官儿落马,一时之间,京城里几乎是人人自危,就连在街上都不敢大声喧哗了。

  是个人都知道,这次京城怕是要大洗牌了。

  祁秋年当然也缩在家里不出门了,但是他不出门,总有事情,要找到他面前来。

  先前,黄青烟回来了,顺便在家乡与他的未婚夫李茂成了亲,回京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去工部任职了。

  工部虽然是六个部门最穷的一个部门了,但里面的人都还算友好,对黄青烟这个女子,也没有什么异样的眼光,顶多是对这个发明水力纺织机的女性比较好奇罢了。

  起初,黄青烟也只是稍微有些不自在,毕竟这是大晋史上第一位女吏了,但是在丈夫和祁秋年的鼓励之下,她也慢慢的适应了下来。

  开玩笑,血海深仇,她都报了,还能忍受不了他人的好奇的目光?

  但工部的人不说什么,但是不代表其他的酸腐不说什么了,只不过那些酸腐,大多也只是说说,不敢去祁秋年这个男爵面前叫嚣。

  这次三皇子栽了,但明眼人也看得出来,祁秋年的功劳不会小。

  要不是小侯爷派人去培育良种,误打误撞用水泥修补了部分水利工程,这次水患还不知道要死多少百姓呢。

  也正因为如此,三皇子一脉的官员还在垂死挣扎,以右相冯良为首的文官,咬死了这个问题,日日在朝堂上批判祁秋年不成体统,违背祖制,祸乱朝堂......

  罪名给他安了一大堆。

  祁秋年都给听笑了,“陛下怎么说?”

  “陛下就没搭理。”

  祁秋年这回是真笑出声儿了,先前上交水泥,陛下给他记了一功,这次修补水利,阻止了水患的发生,陛下心里有数呢。

  估摸着也是等尘埃落定之后,该清算的清算,该封赏的就封赏。

  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陛下不可能动他。

  除非他脑子被门夹了,突然要造反,否则没有任何人能在朝堂上撼动他现在的地位。

  不揽权又如何?没实权又如何?没有背景底蕴又能如何?

  祁秋年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晏云澈也在想,即便是祁秋年当初进京,没找他这个佛子做靠山,应当也能凭自己的本事,创出一番天地。

  只是要走少许的弯路罢了。

  看着祁秋年恣意自信又明媚张扬的模样,晏云澈的眼神是越发的柔和。

  他曾经也问过自己,祁秋年到底是哪里吸引了他?

  他是一个出家人,本不该在还俗之前动凡心,佛子要还俗,这是一个必然的结局,也无法改变。

  他曾经也是想过,自己的二十年祈福期满,到时间该还俗了,未来的日子要如何度过?

  他知晓,他和其他成年才去出家的佛子不同,他自幼便与那些佛子所学的不同,思想也判然不同。

  更何况,他还能日日听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声,更是让他疲于应付。

  所以,他是想,以后或许可以去封地上,到时候天高皇帝远,他还能继续过自己青灯古佛的日子。

  又或许,还是继续留在京城,住进国师府,虽然京城复杂,但他国师的地位,应当能庇护战家与母妃。

  他的设想很简单,自己与家人。

  可是他的设想里,却从没有过娶妻生子这么一个选项。

  所以他从前更是没想过自己某一日会对一个男子心动。

  但是遇到祁秋年之后,这些不可能的,这些没想过的,似乎都不由他自己控制。

  不由自主,目光想要停留在祁秋年的身上。

  祁秋年到底是哪里吸引他呢?

  是样貌身段吗?

  还是他见多识广的头脑?

  或者是他博学的智慧?

  风趣幽默的性格?

  ……

  可这些分开来看,都仅仅只是祁秋年这个人的一部分,他们组合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祁秋年。

  晏云澈想得入神,丝毫没注意到,祁秋年又蹭到他身边来了。

  祁秋年单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晏云澈,“在想什么呢?阿澈。”

  晏云澈回过神,可脑子却没有立刻转过弯,下意识地回答了三个字,“在想你。”

  祁秋年整个人都愣住了,然后那嘴角翘得比AK还难压,他都快把自己的五官憋成表情包了。

  晏云澈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想笑便笑吧。”

  祁秋年这才放肆地大笑出声,是开心的,也是畅快的,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知道晏云澈说的’在想你‘,肯定不是字面上的在想你。

  他自己一通傻乐,笑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清了清嗓子。

  “说说吧,咱家阿澈刚才在想本侯什么呢?”

  晏云澈多少有几分无奈,他自是知晓,刚才那三个字被祁秋年逮住了,就不可能放手。

  于是便也只能老实说道,“刚才在想,如果你当初进京,没有选择让我做你的靠山,按照你自己的本事,你应当也能过得风生水起。”

  祁秋年非常自信,且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他手里掌握着比这个世界先进许多的知识,还有那些粮食种子,就仅凭这些,只要他愿意,这天下必然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名留青史,也在于他自己是否愿意。

  可是他起初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他从来都对权势地位没有什么想法,包括他现在,想要的也不是权势和地位。

  只是很多时候,身在局中,身不由己罢了。

  他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能够平平安安地在这个世界过自己的小日子。

  【噢,对了,如今想要的,便再多了一个晏云澈,其余的,便只是想报仇。】

  瞧他心思多么单纯的一个人呢。

  晏云澈心底被牵动,丝丝缕缕,从前这人对着他,心里没有一句废话,全是骚话,今日便是多了一句情话。

  不过这次因为女吏的事情,祁秋年在朝堂上被人弹劾,虽然陛下没搭理,把他保下来了,但祁秋年也不能没有自己的表示。

  琢磨了一下,如今建渝州府,灾后重建需要的银子可不少。

  祁秋年找来大源,盘点了一下他现在的经济情况,让大源给他报了个总数。

  祁秋年听完之后,没忍住啧了一声,就连晏云澈都略微有一些诧异。

  他平时除了偶尔查看一下账本之外,其实不怎么关心自己赚了多少钱,反正是不会亏本的。

  结果没想到今天算了一下总数,居然会是这么一个庞大的数额,而且这还是他自己这几家店赚的。

  还不包括那些合作对象要给他的分红。

  祁秋年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还是京城的有钱人多呀。

  他几家门店赚得最多的还得是玻璃专卖店。

  他想了想,“你去将玻璃专卖店这一个季度的盈利都给我单独拿出来,我有其他用处。”

  大源点了点头,“小侯爷,还需要准备一些精致好看的摆件吗?”

  祁秋年这回是真正的诧异了一番,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大源,“你怕不会是有读心术吧?本侯爷想什么你都能猜到了。”

  听到读心术这三个字,大源还在傻笑,但晏云澈却心里咯噔一声,旋即把目光落在了大源的身上。

  好了,确定了,大源没有读心术。

  大源儿还是有些傻乎乎的,但表情还是很真诚。

  “小的哪有读什么读心术啊,只是联系到近日的传闻,还有建渝州府的水患,然后又因为黄姑娘的事情,有不少脑子有包的大臣在朝堂上攻坚小侯爷,按照小的对小侯爷的了解,小侯爷必然会在这个时候做点什么去堵住那些大臣的嘴。”

  所以他便猜到了,小侯爷应该是要把这一个季度的钱,拿去捐献给建渝政府的。

  但是又想到小侯爷向来大方,却只给了一个季度的营收,说明还有别的计策。

  所以他才提议,要不要再准备一些精致好看的玻璃摆件。

  这也是祁秋年考虑到的,这京城权贵的羊毛,该薅的也其实也薅得差不多了。

  但是外地的羊,那些羊毛还没薅过呢。

  这次建渝州府虽然遭遇了水患,总体不算太严重,而当地的那些有钱人也没太多的损失,他便考虑着运一些玻璃摆件过去。

  在那边搞一场慈善拍卖会,让建渝州府当地的豪绅,有钱人也出点钱呗。

  总归是要重建他们自己的家园嘛,自救才是硬道理,别什么都想着国库,想着他人的捐献。

  大源赶紧下去安排去了。

  晏云澈也表扬了一句,“你这管家,如今还不错。”

  去年在城外遇见的第一次,他瞧着这个管家,那个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厮,小脸圆圆的就是一个小孩模样,性子也胆怯。

  如今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祁秋年也很欣慰,他是知道大源原本就挺聪明的,只是从前在村子里被偏心的父母耽误了。

  毕竟上辈子大源就一直跟着他。

  他那时候也不爱出门去料理生意,基本上都交给大源了,大源也一直没让他失望。

  只是这辈子的大源,进步的速度要更快一些。

  盘点半个季度的营收,还要再准备几件适合送去做拍卖的玻璃摆件,都还需要一点时间。

  大源这里还没准备好,老皇帝却悄悄微服出巡,来到了祁秋年的府邸。

  来的时候就只带了华公公一个人,十分低调。

  他侯府的门房,那也是有眼力劲儿的,他虽然没见过皇帝,但是他见过华公公啊。

  见到人,腿都差点吓软了,连忙赶老皇帝进门之前,去找祁秋年通报。

  这会儿晏云澈和晏承安都在,三人听了,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赶紧出去迎接。

  皇帝已经被另外的门房迎进了府,都走到半道上了。

  祁秋年冲过去,赶紧行了礼,“陛下,怎的今日突然间过来?您也不派人通知臣一声,臣也好提前去迎接您啊。”

  老皇帝的脸色瞧着还可以,应当就不是什么严肃的事情。

  “少拍马屁。”老皇帝乐呵着,“朕今日就是抽空来看看承安,承安不在皇子府,朕便猜到了他在你这儿,干脆到你这来坐坐,你这侯府,朕还没来过呢。”

  祁秋年陪笑,赶紧把人请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建渝州府连续暴雨的原因,如今似乎也影响到了京城。

  眼看着要入秋了,但还是闷热得不行。

  祁秋年也不敢怠慢了皇帝,索性还是请进了自己的小院,带进了自己的,嗯,算是集多功能为一体的卧房吧。

  屋里还开着空调,进门就能感受到凉爽。

  他刚才在和晏云澈下棋,而晏承安在旁边看书做课业。

  老皇帝一进门便见到了棋盘和书笔本子,待他坐下,喝了一杯祁秋年亲自煮的清茶,这才反应过来,这屋里似乎凉快得有些过分了。

  不像是用冰块降温的那种凉爽,他甚至还能感受到一些凉风。

  莫非又是什么高科技?

  祁秋年见此,心中没忍住,暗骂了一句,【糟糕,失策了。】

  那老皇帝见到空调这么好的东西,不得让他想办法研究?

  老皇帝的目光,果然落在了祁秋年的身上。

  祁秋年没办法,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臣在屋子里安装了一个叫空调的电器,这个空调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制冷。”

  老皇帝的脸上全是掩盖不住的好奇。

  祁秋年又不得不带他去看了那个包裹在木柜中,只留了通风口的空调。

  “您看,这就是空调了。”

  老皇帝感受了一下从通风口吹出来的习习凉风,面带笑意,“这东西倒是不错。”

  祁秋年头皮发麻,“陛下,不是臣小气,属实是这个空调的耗电量太高了,臣之前也在派人研究电力了,现在已经有了初步的进展,不过要等它成熟运用的话,大概还需要些时日。”

  老皇帝没说话。

  祁秋年又继续解释,“至于这空调,臣更是无法再生产,不过臣那儿倒是还有一台闲置的,等臣的研究小组把电力研究透彻,臣,定然将空调给您送进宫去。”

  其实祁秋年空间里的空调还不少,但话不能这么说。

  祁秋年都这么说了,老皇帝也没理由让他把自己家里的空调拆了给他送进宫去,他这个做皇帝的,也不是强盗啊。

  于是也只点了点头,此事就此作罢。

  祁秋年松了一口气。

  晏承安见此,也赶紧上去解围,“父皇,您今天来看儿臣,怎么没有将母妃一起带过来呀?儿臣也想母妃了。”

  老皇帝笑了笑,“你母妃,最近正和皇后研究御花园里的花草呢,哪有这个闲工夫管你呢,若是想你母妃了,进宫去便是。”

  晏承安捂嘴偷笑,“父皇能来看儿臣,儿臣就已经很高兴了,儿臣也有听话好好学习,功课也没落下。”

  老皇帝欣慰点头。

  晏承安也不忘给祁秋年贴金,“还是祁哥和皇兄教导得好,管得严,儿臣每日上了先生的课,就得过来,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完成课业,若是没有完成课业,他们就不准儿臣玩乐,除了先生给儿臣布置的作业,祁哥还得要给儿子布置别的作业呢。”

  那小嘴儿一通叭叭叭的,老皇帝也看得可乐。

  “那朕再教考一下我皇儿的功课?”

  晏承安仰起脑袋,特别自信,“父皇随便考。”

  老皇帝还是点点头,然后还真就去准备去教考晏承安的功课了,随后他又看了祁秋年和晏云澈一眼。

  “你们刚才在下棋吧?那便继续下吧。”

  他们也只好照做,不过祁秋年还是先给华公公搬了根凳子过来。

  “公公坐着歇会儿吧。”

  华公公受宠若惊,“老奴谢过小侯爷了。”

  他是宫里的大太监,随侍陛下身边,但这也不是正式场合,稍微坐一下,休息一会儿,也没关系,陛下也不会在意。

  但华公公也没想到祁秋年这么细心,还亲自给他搬了凳子。

  难怪陛下这么喜欢祁秋年了,硬是恨不得祁秋年是他儿子了。

  祁秋年和晏云澈重新对坐下棋。

  不过他这会儿的心思都没在棋盘上,是在疑惑,这老皇帝到底是来干嘛的?

  不可能是真的为了来教考小承安成绩吧?

  那也更不可能是来这儿蹭他的空调的吧?

  祁秋年满腹疑惑,晏云澈表现得倒是十分淡定,见祁秋年下错了,他也宠着,跟着他错着下。

  没办法,他会读心,他父皇今日心里所想,都逃不过他的本领。

  属实是没什么大事情,或许还能称得上是一件好事情。

  等到这一盘棋乱七八糟地下完,老皇帝那边也刚好教考完晏承安的功课。

  眼里是止不住地满意。

  祁秋年刚才下棋的时候,也分心听了几耳朵,除了课本上的知识,老皇帝还考了不少关于时政的内容。

  晏承安的回答也十分出彩,但祁秋年总感觉,晏承安的回答,很有他的风格了。

  或多或少的,他想还是有自己的原因的,他带给小承安的影响似乎有点大。

  果不其然,老皇帝也发了话,“小承安还真是把秋年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啊。”

  但祁秋年哪里敢接这样的话。

  晏承安也聪明,没让他祁哥为难,于是便解释了两句。

  “儿臣经常听祁哥谈论做生意的门道,但有些事情几乎是一通百通,无论是如何做生意,管理好各个店的掌柜管事,如何增加收益。”

  晏承安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父皇,儿臣以为,若是日后儿臣有了封地,用祁哥做生意的方式管封地,应该是不错的。”

  老皇帝是微微地愣了一愣,然后笑出声,“承安这么小就想要封地了?说说吧,想要哪里?朕看看能不能提前给你安排一下。”

  晏承安挠了挠脑壳,“儿臣也就是随口一说,不过父皇如果您真的要给我分一个封地的话,不用太繁华,儿臣觉得,如果能亲自将一块贫穷且贫瘠的封地,打理好,让百姓的生活渐渐过得富足,这样才会更有成就感。”

  老皇帝哈哈大笑。

  晏承安又在一旁补充,“如果这个封地能离京城近一些,那就更好了。”

  老皇帝装作疑惑地问,“为何这样想?”

  晏承安理所当然地回答:“离京城近一些,儿子想父皇和母妃了,就能随时回来呀。”

  其实正常情况下,藩王无诏,是不能随意出封地的,更不可能随时进京,但承安还小,说这样的话,并不突兀。

  老皇帝十分欣慰,也有些感慨,“还是我小儿子有孝心呐。”

  他想到自己那些不成气候的儿子们,心中是越发的失望。

  特别是最近。

  晏云耀被他囚。禁,其他还留在京城里的皇子,似乎就要迫不及待地表现自己了,甚至是不惜将事情闹大,就为了让晏云耀永无翻身的机会。

  看来,这太子之位的人选,应当要早些定下来了,如若不然,日后兄弟阋墙,互相残杀,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毕竟都是他儿子,他除了是皇帝,还是一位父亲。

  想到这里,老皇帝摸了摸晏承安的脑袋,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随后他才开始说起了正事。

  还是关于建渝州府的。

  今年国库的税收,还没完全到位。

  去年为了救治北方旱灾,已经快掏空国库了,今年又因为水泥的事情,要在各个边境修筑城墙,虽然人力只是用了当地的士兵,可物力财力还是省不了的。

  耗费并不低。

  如今建渝州府水患,没有太多的人员伤亡,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但是百姓灾后重建,百姓自己得出一些,但国库还是得要掏钱。

  当然了,他今天来找祁秋年,也不是要找祁秋年掏钱的意思,他是想到祁秋年会赚钱,看能不能替他想个法子。

  祁秋年这时候却露出了迷之微笑,“陛下,咱们君臣,还真就想到一块儿去了,臣也自愿捐出玻璃专卖店一个季度的营收,用于救灾,另外,臣还准备了一些精致好看的玻璃摆件,准备送到建渝州府,拍卖给当地的富豪有钱人。”

  与其等着国库掏钱去救他们,还不如让他们自救。

  祁秋年脑子转得飞快,“陛下,若是您能贡献两份墨宝什么的,也送去拍卖,那您现在苦恼的问题,定然能迎刃而解。”

  随后,他又盯上了晏云澈,“咱们的悟心法师,要不然你也贡献两幅画送去拍卖?”

  佛子的画作,那也是普通人一生都求不来的东西。

  晏云澈是佛子,自然是没有丝毫犹豫就点头应了。

  但老皇帝这边,他都有点想把自己的脸给捂起来了。

  这法子,是不是脸皮太厚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