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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普这边。

  鸿胪寺,几乎是焕然一新。

  这些年,周边也没有国家的使臣来访,鸿胪寺之前几乎是半荒废的状态。

  老皇帝之前把阿普一行人送过去,也只是为了不让阿普再和晏云耀接触,但对这个海外异族黑人,并没有太多的重视。

  但今天晏云澈特意给外祖父战天涯传了信,战天涯自然会重视,到底是国公爷,给鸿胪寺换了守卫,仆人,也不是什么问题。

  之后再跟陛下打个招呼就是了。

  所以阿普回去的时候,另外两个仆人眼中都带着喜悦,原本那些对他们看不顺眼的小厮仆妇,现在换了人,都对他们尊敬有加了。

  那些仆人对阿普更是,晚餐也准备得十分丰厚,跟今天早上的冷菜馒头完全不是一回事。

  “贵人,需要喝茶吗?还是需要沐浴?”

  阿普有些受宠若惊,但尽量让自己演得淡定一些,“都准备上吧,哦,对了,我的两个仆人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也希望你们能对他们好一些。”

  仆妇自然应好。

  只是阿普他们都没发现,哪怕是扫地的粗使,都是武功高手,他只当是自己入了祁秋年这个男爵的眼,是男爵殿下帮了他们。

  不过这个男爵是真的好好噢,还请他吃饭,又给他买糖人。

  既然男爵殿下想要航海神器,又想看烟花,他也是可以努努力的,他从前看别人做过。

  而且男爵殿下说得没错,如果没有那个六分仪,他们确实回不去家乡。

  虽然他也不知道他曾经在船上见过的分辨方向的仪器是不是叫六分仪,但他听舵手说过,没有那个东西,就无法在海上辨别方向。

  另外两个黑人仆从,一个叫阿大,一个叫阿三。

  关上门之后,两人就没有了仆从的模样,三人直接躺在干净的地板上。

  “阿普,那个男爵带你去了什么地方?给你说了什么?”

  阿普也没瞒着,他们三个是抱团取暖,自然不能有隐瞒,要不然,他们都活不下去。

  其实还真让祁秋年猜对了。

  阿普的父亲就是白人,那些白人贵族去他们的家乡开采宝石,他母亲是部落里最漂亮的姑娘,被他父亲看上了。

  在他们部落,大概还是母系社会,一个女性,能拥有多个男性,于是他母亲便没有拒绝他的父亲,后来便有了他。

  他的父亲在他们的家乡待了十多年,一直到他长成了一个孩童,他父亲即将远去,因为他父亲除了他没有别的儿子,就强行把他带走了。

  他和父亲一起漂泊在海上,但是父亲也没有太重视他,因为他是黑皮肤。

  阿大和阿三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他们三人来自同一个部落,在船队里打杂,做一些普通的工作,还经常被那些白人欺负,如此又过了好多年。

  他们听说那些贵人们想去东方的陆地看看,于是船队又调转了方向。

  直到有一天,船队遇到了海盗,而阿普和阿大和阿三,因为长得漆黑,躲在黑暗的仓库里,并没有被海盗发现。

  于是他们趁着夜黑风高,那些海盗在杀人喝酒的时候,偷了大半船的木薯,还有两箱宝石,划着小船逃走了。

  可是大海太大了,他们一路漂泊,终于见到了陆地,也就是到了岭南州府。

  他们见识过’阶级‘,所以他们不想再被人欺压,所以就想了个办法,假装成海外的贵族。

  从前,他见那些船队上的贵族就是这么做的。

  而阿普最白,就成了主人,因为主人出门,是必须要有仆人的,阿大和阿三也愿意扮演仆人的角色。

  然后他们就发现这个办法实在是太妙了。

  虽然岭南州府的百姓也会对他们的皮肤指指点点,但是听说他们是贵族,也不会欺负他们。

  在岭南州府,待了三年,他们一边学习大晋的文字和语言,一边将树葛种了下去,有时候,也会有当官的来找他们,给他们送一些温暖。

  直到今年遇到了三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看上了他的树葛,要带他们来最繁华的京城。

  他想,最繁华的地方,肯定会有很厉害很聪明的人,他们三个都还想回到家乡。

  听阿普说了那位男爵殿下的要求,他们三个都想试一试。

  翌日。

  祁秋年比着下朝的时间,才和晏云澈一起进宫去见了陛下。

  大概是京城的事情都逃不过陛下的眼睛,但仔细一想,应该是昨日他们通知国公爷将鸿胪寺的守卫换了的事情,被陛下知道了。

  “是为了那阿普来的?”

  祁秋年郑重点头,“确实是因为阿普,但此事事关重大,还请陛下屏退外人。”

  老皇帝沉思着,点了点头,只留了华公公一人在身边伺候,由此得见,华公公才是最受宠的。

  祁秋年犹豫着,也不知道该这么开口,主要是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说多了,会不会被老皇帝怀疑。

  晏云澈却站了出来,“此事,还是由贫僧来说吧。”

  老皇帝看看他俩,知晓他俩互为知己,关系好,于是也就点了点头,“云澈说吧,让朕听听看那阿普到底有什么本事,如此兴师动众。”

  晏云澈上前一步,“那阿普所在的家乡,有一种可供人观赏的物件,叫做烟花,发射到空中爆炸开,绚丽斑斓,但那烟花的原材料叫做火。药,杀伤力极强。”

  老皇帝在听到能在空中爆炸的事情,瞳孔都缩了一下,再听到杀伤力极强,眼睛更是亮了。

  他虽不是一个愿意去开疆拓土的帝王,但哪个帝王又不希望自己国家的军事力量更强大呢?

  “宣战国公。”老皇帝直接发话了,这种军事上的事情,还是让战国公一同参与比较好。

  要等战国公,就先不聊火。药的事情了。

  老皇帝问起了阿普,“如此看来,这人可留?”

  祁秋年点点头,“此人心思单纯,昨日我与佛子同他聊了一会儿,还吃了顿午饭,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现在就套出了两件东西,都是国之利器,一个就是方才说的火。药,另外一个便是航海利器。”

  如今大晋的航海技术,最远也就到倭国,一路上甚至都还危险重重。

  其实也不是大晋的造船技术不行,属实是在海面上太容易迷失方向了,六分仪是少不了的。

  “陛下。”祁秋年恭恭敬敬的,“若是能将六分仪造出来,大晋也可开启航海时代,开辟一条海上丝绸之路,将大晋的瓷器,丝绸,送往海外,换取他们的有,而大晋没有的物品。”

  见识过祁秋年带给大晋的改变,老皇帝现在也是热血沸腾的。

  之前和祁秋年也聊过关于六分仪的事情,不过祁秋年不懂这个测量仪,那他也没办法。

  如今又意外多了个阿普,现在听祁秋年的意思,那阿普对六分仪确实是有些研究的。

  而且祁秋年说的,海上丝绸之路啊,用大晋的瓷器和丝绸去换那些稀奇的物品,祁秋年这个海外来的,都这么说了,想必丝绸和瓷器在海外是很值钱的。

  啧啧啧,老皇帝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不过,总归是有个盼头。

  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他们口中所说的火。药。

  若是能把火。药做出来,即便是不去开疆拓土,也会对周边国家造成震慑的作用。

  虽然这样的战争利器必然会被周边的国家觊觎,这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的,周边国家也肯定派出探子前往大晋。

  但只要做好保密工作,再做一些掩人耳目的东西出来,保护好这火。药的配方,以大晋的国力来说,应当是不难的。

  要说永久的保密,这大概是不能了,但若是能保密长远一些,他们也能研制出更厉害的武器,等到其他国家开始研究最初版的火。药,他们大晋同样领先他们许多步。

  战国公来得很快,经过几个月的调养,国公爷的气色确实好了不少,声音便也更洪亮了。

  “老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今日招老臣来,所谓何事?”

  老皇帝:“平身,赐座,朕早前便说了,国公劳苦功高,非朝堂上,见朕可不行跪礼。”

  国公爷憨笑,“陛下,礼不可废。”

  老皇帝哈哈大笑,“你瞧瞧人家渊贤,还特意找朕讨了不行跪礼的特权,战爱卿,也应当要和渊贤多学一学。”

  祁秋年:“......”学什么?学脸皮厚一点吗?

  祁秋年整个一大无语。

  战国公点了点头,也没说好,“还是先说正事吧。”

  “此事还是由渊贤与云澈同你说吧。”

  战国公也聪明,“是因为那个阿普?”

  祁秋年轻笑,“国公爷厉害,确实是因为阿普,阿普大概能研究出一种叫火。药的东西,可以爆炸,若是用在战场上......”

  他的话没说完,但战国公嗖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他是武将,打了一辈子仗,见识过太多,因为打仗而妻离子散的惨剧了。

  他虽是武将,可他也是最不希望发生战争的武将。

  不是他惧怕那些他国的士兵,而是一旦打仗,受苦受累的,除了将士那就是百姓。

  如果能多一种武器......

  他急切的问祁秋年:“那个火。药是否需要人亲自带着它去爆炸?”

  如果是需要以人命去换人命,除非战事已经到了相当焦灼的地步,他是不会选择这么做的。

  他宁可与将士们共同进退,奋勇杀敌。

  祁秋年想了想,“应当是不用的,那火。药是用火去点燃引爆,我们把引线做的长一些,点燃引线,用投石器抛入敌方阵营,或者是提前在敌军的必经之路埋下火。药,将引线留的长一些,我们在远方,用弓箭点火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技术过关的话,再做一些地。雷什么的,都不用火去引爆了。

  战国公激动的在御书房里来回走动。

  “那火。药何时能做出来?小侯爷曾见识过这个火。药的威力吗?”

  这问题就问到点子上了,就连老皇帝也好奇。

  如果祁秋年本身就知道这个火药,为什么不将火药做出来,这又是大功劳一件,反而要让那个黑人阿普去做?

  祁秋年这会儿也淡定了下来,他早就想好了说辞。

  “陛下,臣确实见过火。药,也见识过他的威力,但是火药的研制有一定的危险性,臣从前在海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根本无法接触到火。药这种东西。”

  但那阿普就不一样了,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那阿普给自己安上了一个酋长之子的身份,那也相当于一个王子了,王子能知道这些,那就说得过去了。

  老皇帝想想也是,如此厉害的武器,若真让所有的平民百姓都知道了,那还得了?

  那不是人人都可以造反了吗?

  祁秋年一个商人,祖上也是做生意的,不知道那火。药的配比,他也能理解。

  老皇旋即机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既然海外已经有了火。药这种东西,那是否会对大晋造成一定的威胁?”

  这确实也是一个问题。

  战国公也跟着道:“若是那些海外国家,带着此等利器,闯入我国,那岂不是......我国海军......”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到位了。

  大晋没打过什么海战,那海军自然都是些半吊子,根本不足以抗衡拥有火。药的海外军队。

  祁秋年却不这样看,国外虽然有了火。药,但未必就做出了炮。火,机。枪,手。枪等武器。

  他躬身,“陛下,国公爷,海外异常遥远,危险重重,即便是海外那些国家对富饶的大晋有觊觎之心,也不太能派兵过来。”

  老皇帝和战国公想想也是。

  如果只是小批量的,只派了几千一万个士兵过来,即便是他们拥有火。药这样的武器,那也抵不过大晋的百万雄狮。

  他们之前也听祁秋年说过,海外那地方地广人稀,若是他们敢将几十上百万的士兵派遣过来,就不怕自己的老巢被人给偷了吗?

  再则,真要运送几十万的士兵漂洋过海的打仗,在海上漂泊个几年,那士兵还有没有战斗力都另说了。

  其中消耗的人力物力,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所以,这个问题暂时是不用担心的。

  祁秋年心里也清楚,除非发展到蒸汽时代,否则很难打这种跨海战役的。

  还是先说回火。药的本身。

  阿普愿意去研究火。药,但是鸿胪寺这个地方,在闹市区,也不是个适合研究的好地方。

  据说那配比一旦出了偏差,就可能在配置当中爆炸,会有一定的危险性。

  老皇帝想了想,“朕在京郊,还有一座山庄,那里人烟稀少,又建在半山腰上,兴许可以将阿普安排到那个山庄里去研究。”

  战国公点点头,也表示同意。

  这安排确实没有毛病。

  但他还是为阿普考虑了一下,“陛下,那阿普有些小孩子心性,或许可以隔三差五的送一些好吃的好玩的给他。”

  老皇帝乐呵呵的,看不出喜怒,“渊贤倒是会替他人着想。”

  祁秋年在心里啧了一声,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陛下,要想马儿跑,总得要给马儿吃草的,而且只是用一些好吃的好玩的,便能哄得阿普为咱们大晋研制武器,怎样想都是不亏的。”

  老皇帝大概是被他那’咱大晋‘,这三个字取悦到了。

  “如此,便随了你的意思吧。”

  晏云澈也在一旁帮腔,“是陛下仁厚,待海外来客也以礼相待。”

  老皇帝被这两个年轻人哄得那是个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如此这事情便是这么定下来了。

  那山庄由陛下的亲兵,亲自守卫,然后又让战国公派了一些战家军,守卫在外围。

  祁秋年琢磨了一下,然后又提议,“不若对外宣称那山庄是尊重海外贵族的信仰,借此掩人耳目。”

  老皇帝点点头,“还是秋年想的周到。”

  若只是派重兵把守,别国探子定然会注意到其中必有蹊跷。

  若是找个由头,说是那些海外贵族拜的神仙,与他们大晋不同,为了避免国外的神仙与咱们本土的神仙有冲突,就才将人安排到山上居住。

  如此也能说得过去了。

  几人又在商量了一下细节问题,这事情基本上就算安排妥当了。

  之后,祁秋年和晏云澈就出了宫,没回侯府,直接去了鸿胪寺。

  要把阿普送去京郊的山庄这事情,祁秋年特意找老皇帝请了个恩典,他愿意亲自去送。

  毕竟阿普也算是为大晋出力了。

  而且研制火。药,本身就有一定的危险,老皇帝如今看重的,也不是阿普本身,而是阿普能做出来的火。药。

  在吃穿用度,这种细节上,难免会有忽略的地方。

  祁秋年和佛子亲自过去安排一下,也算是给那些伺候的仆人敲个警钟吧。

  鸿胪寺。

  阿普听说他们又要搬家了,表情里带着一些茫然无措,“为什么又要搬走啊?”

  他看着几乎焕然一新的鸿胪寺,说道:“昨天我回来之后,这里的人都对我好好,床也香香软软的,做的饭也特别好吃,阿普不想搬走。”

  祁秋年轻笑了一声,“是陛下亲自给你赐了一座府邸,这是一种荣耀,是为了感谢你带来树葛,还有即将研制的六分仪和烟花,这些伺候你的仆人,都会跟着你一起过去。”

  他看重阿普,“你昨天答应我,要给我研究火。药和烟花的,这鸿胪寺毕竟是在京城里,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如果被其他人听见了就不好了。”

  他既是忽悠,又是安慰,“那座宅子,修的特别漂亮,你和你的两个仆从,在宅子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在这里自由,而且隔三差五还会有人给你们送好吃的好玩的。”

  祁秋年心里略微有些自责,这阿普太单纯了,他忽悠人家,良心痛。

  晏云澈抿唇,替他多说了几句,“主要是山庄的人少,不会再有人对你的皮肤指指点点。”

  阿普瞬间心动,他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然后他又问,“那我还能来找你玩儿吗?阿普还想吃昨天的烤肉。”

  祁秋年心里头:【佛子也是个腹黑的。】

  但他表面带着笑,“当然可以,我有空的时候,也可以去看你。”

  因为不想让别人知晓那座山庄有问题,陛下也没有完全限制阿普的自由,只是阿普日后出行的时候都会在明里暗里派兵守卫罢了。

  得了祁秋年的准信,阿普这才高高兴兴的,带着阿大和阿三搬家去了。

  京郊的山庄,是陛下曾经还是皇子时修建的,这些年虽然没有人去住,但一直都打理的很好。

  这个季节的山里,也不如山下那么炎热。

  绿树成荫,鸟语花香,阿普对这个地方满意极了。

  他猜想,肯定又是男爵殿下帮他从大景皇帝这里求了这一个住宅。男爵殿下对他真好。

  而且男爵殿下也跟他说了,这个住宅以后就属于他了,哪怕是他以后要回到家乡,等什么时候再想来到大晋,这座宅子也依然为他保留着。

  男爵殿下刚才也跟他说了,还有几个月,大晋就要过新年了,他知道新年,曾经在岭南州府那边的时候,他也和村民们一起庆祝过大晋的新年,特别的热闹。

  男爵殿下说,想要在新年的时候看到烟花,那他得要努努力了,阿大和大三也是同样的想法。

  男爵殿下帮了他们这么多,他们也不想让男爵殿下失望的。

  祁秋年这边,和晏云澈回了侯府。

  刚进主院,看到的就是气成河豚的晏承安。

  祁秋年稍微一想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们这两天的行动,都没跟晏承安说。

  想必是这小家伙肯定是生气了。

  祁秋年快步走了过去,调侃似的,“哟哟哟,是谁惹咱们的小殿下生气了?”

  晏承安气鼓鼓,也不说话。

  倒是晏云澈,笑着rua了一把亲弟弟的脑袋,“昨日和今日,我与你祁哥。都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晏承安才小大人般的叹了口气,“是因为那个阿普吗?”

  祁秋年点点头,简单的向他解释了一下。

  他虽然经常像逗小孩似的,与晏承安一起玩乐,但是在他的心底也从未把一个皇子当成小孩去看的。

  晏承安,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成熟的多,只是在家人面前,难免露出几分小孩子心性罢了。

  所以这些事情跟晏承安说了,也是没有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