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晏云耀支开,之前祁秋年想点什么,也不需要提心吊胆了。

  他安排下去的工作,也能更顺利一些,特别是建渝州府。

  即便是晏云耀的人在建渝州府发现什么端倪,短时间也太不可能有反应的机会。

  离得那么远,即便是飞鸽传书,快马加鞭,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但他和苏寻安有电报机可以随时联络。

  怎么说都能比晏云耀那个狗东西的动作快一步。

  在战场上,抢占先机,这仗都算赢一半了。

  晏云耀之前要他走着瞧,诶嘿,那咱们就走着瞧,看到时候鹿死谁手。

  皇子替父出巡,也不是只让他一个人去,老皇帝还给他配备了三个大臣随行,除了要走访民间,还要暗查贪官污吏,给权力不小。

  当然了,像晏云耀这种心术不正的,或许还会接机在那个地方安插自己的棋子。

  或许陛下也想到了。

  所以晏云耀很意外,那三个随行的大臣,其中只有一个是他自己人,另外两个,其中一个是左相傅正卿的人,还有一个是五皇子晏云墨的人。

  他也在怀疑陛下此举是否有什么深意。

  是监督他?还是监视他?

  不过事成定局,他也无力更改,只能暗中多带了几名幕僚一同随行。

  在晏云耀出发之后没多久,又一批‘退伍将士’来找到了祁秋年,说是愿意去建渝州府种田。

  名义上还是战家军退下来的将士。

  祁秋年了然,这些都是陛下安排过来的人手,想必都是陛下的亲信。

  他观察了一些,这帮人隐隐以一位稍显年轻的人为首。

  “兄台怎么称呼?”

  年轻人上前,“ 侯爷,在下伍锦,此次去建渝州府,我等全权由侯爷的属下苏先生安排。”

  苏先生,显然老皇帝粗浅的查了苏寻安的来历,这样也好,总有一天苏寻安还是要去告御状的,提前在陛下面前挂名也好。

  祁秋年很满意,他们去暗查,他不妨碍,但他也不希望陛下派出去的人会对他培育水稻和修补水利的事情指手画脚。

  他们都是老皇帝的人,他们这态度是摆出来了,想必也是老皇帝的态度,祁秋年也表示了一下。

  给他们准备了一些盘缠。

  如今他几家店都赚得不少,特别是玻璃专卖店,那是日日都赚得盆满钵满,不差这点钱。

  “这些银子诸位兄弟拿去,一路上辛苦,你们到了之后,直接去找苏寻安,他是本侯的亲信,为人也十分温和有礼,彼时还希望大家互相照顾,那苏寻安是个文弱书生,诸位兄弟方便的话,多看顾一些。”

  伍锦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银子收下了,躬身行了礼,后面的其他壮汉也跟着行了礼。

  “尊侯爷令,也定然会护苏先生周全。”

  早就听说侯爷对底下人很大方了,感受到手里拿一箱沉甸甸的银子,才有了真实的感觉。

  他们其实都是陛下的私军,昨日他们这一批被派出来的时候,听说是去建渝州府种田,他们还以为他们这批老家伙被陛下放弃了呢。

  没想到是美差呢。

  银子谁不喜欢呢?

  种田,修补水利,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苦差事。

  伍锦他们出发的时候,是跟着张莫的镖局分局一起出发的。

  是的,之前祁秋年提过要张莫开一条京城到建渝州府的路线,张莫回去找兄弟们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跟着侯爷干。

  只不过他们钱不太够,祁秋年投了一部分初始资金。

  前段时间祁秋年和苏寻安的信件来往,都是张莫镖局运货途中顺道送来的。

  这次他们出发,祁秋年也写了信,不过这次没给张莫,直接给了伍锦。

  算是表达一下自己的信任。

  果然,拿到信的伍锦,对他的态度更加尊敬了。

  收服人心,祁秋年还是有一套的。

  送走伍锦他们,祁秋年这边算是闲下来了,但他还要做一些之后的规划。

  食之禅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平稳,春闱时的文豪盛会,也早就落下的帷幕,烟锁池塘柳到最后也没有人获得高级贵宾的奖励。

  是有几人对上了下联,但学子们谁都不服气,哪个都不满意,奖励给谁都不合适。

  最后祁秋年只能换成了其他的奖励。

  那些祁秋年从家乡带来的诗词,也从食之禅撤下来了,

  只不过食之禅的书香气息,以及学习氛围却没有因此消散。

  如今,也有不少学子在休沐的时候去食之禅点一壶水果茶,与同窗一起探讨学问。

  而那些诗集,通过进京赶考的学子,几乎已经传播到全国去了。

  最近有人问起了那些诗集什么时候才能刊印。

  听说许多外地的学子,还有书院,都派人来食之禅打探过口风。

  有的贫困学子甚至自告奋勇,想来替他抄书。

  把诗集刊印出版,这是祁秋年之前就答应过的。

  其实他有打印机,只要把那些诗词稍加排版整理,唰唰唰地几下就可以打印出来了,简单装订成册就能出售了。

  但是祁秋年不打算这么做,也算是他不想自己太过于依赖后世的机械了。

  他才二十多岁,如果运气好的话,他活个八十多岁应该没问题,他还需要在这个时代度过漫长的一生,他总要学着适应这个落后时代带来不便利。

  他空间里的机械虽然多,但这些器械也终究会有老化的一天,复印材料也总有用完的一天。

  如今的技术有限,他也不知道往后是否还能研究出这些机械的替代品,让他再次过上便利的生活。

  所以,如今他除了自己日常使用之外,其他的东西,他尽量用这个时代能实现的平替。

  比如说这印刷术。

  大晋现目前的印刷技术还停留在雕版印刷上,如果只是需要复制大批量同样的内容的话,雕版印刷其实还是很方便的,比如说四书五经,一个雕版能用几辈子了。

  其余的杂书,说实际点,除非流传较广的,会有人愿意刻一个雕版,其他的大多都是雇佣读书人抄写。

  实在是因为雕版要刻完整本书,投入成本太高了。

  至于像这种诗集这样的书籍,每篇每页都不一样的话,雕版就显得有些鸡肋了。

  这让祁秋年想到了活字印刷,将常用字全部雕刻成小方块,需要用到的时候,再拿出来排列组合。

  大大降低了成本问题。

  只是选择活字的原料上,祁秋年还在琢磨。

  起初,毕昇发明活字印刷的时候用的原材料是胶泥,也就是陶制模板,能用,但损坏度高。

  不过后来经过一代又一代的改进,又有了其他的材质,金属,木质,玉石等等。

  如果要做活字印刷,祁秋年优先就排除了木料。

  这个时代的抗腐技术有限,木料容易腐坏,而且也不够坚硬。

  其次是金属物料,讲个实在点的,这个时代常见的金属,金银铜铁,哪个不是贵重物品?

  活字印刷,要大几千个常用字儿,而且每个字儿还不能只做一个,要是全用金属,那投入量就更大了。

  再加上,民间也不允许大批量的私自融金属做别的,金银还好说,能用来打造首饰摆件等物件,一般金银行是有这个权利的,也在官府挂了号的。

  铜板和铁,那是控制得更严格了。

  要是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触线了,虽然陛下未必会责罚他,但保不齐被有心之人利用。

  所以祁秋年琢磨着,用玉石会不会好一些?

  不用那种贵重的玉石,这样最次等的玉料就足够了,再不济,大理石也行,坚硬程度完全足够了。

  首先来说,玉石的坚硬程度不错,而且不会有腐坏的风险,只要不是暴力对待,做一套应该能用很久。

  祁秋年想到就准备去做了,临出门,他才突然想起,自己没有玉料方面的人脉,转个身,又去极乐苑找晏云澈了。

  晏云澈听他要找玉料商人,还有些意外,从前都不见祁秋年对玉石有所偏爱,甚至是头顶的发冠或发簪都是很基础的用料,随便找个首饰铺子就能买一堆。

  “你说要大批量的玉料?是不是还要能信得过的最好?”

  祁秋年忍不住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也太懂我了吧。”

  他把活字印刷的事情解释了一下,不出意外地见到了佛子眼中的震颤。

  “怎么样?可行不?”

  晏云澈又是叹息,又是感慨。

  普通老百姓,读书困难不仅仅只是因为经济问题,还有知识传播的问题。

  而这个知识传播的载体便是书籍,那些想要通过读书科举改变人生的普通人,不可能只看四书五经就够了。

  他还需要很多拓展的书籍,书籍贵就不说了,而是很多书籍在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晏云澈几乎可以想象到,若是这一套活字印刷术能够普及,天底下或许就能少许多的孤本了。

  而传播知识载体的书籍也不会像如今这么昂贵了。

  晏云澈记起一个事情,从前,他外出游历的时候,经过一个小村庄,那村子里有个读书人。

  他意外路过,瞧着那书生的书都快散页了,于是便想,这人定然是日日翻看,书籍的损坏度才能这么高。

  好奇心的驱使下,于是便上前搭了几句话,不过就那几句话,他就约莫知晓了那读书人的水平,很一般。

  那书生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说“这几本书是我祖父留下来的,我祖父传给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又传给了我,这算是穷人家的常态了,一本书都能当成传家宝。”

  只不过他们家似乎都没有读书的天赋,即便是这几本书,翻来覆去都快倒背如流了,在科举一道上依旧没有太大的建树。

  那书生还算好,吊车尾考了一个秀才,他的父亲和祖父,勉强考了个童生,之后就再也没有更进一步了。

  是了,四书五经通读,能够做到倒背如流,考个秀才确实不成问题,但是要再往上走,需要的知识面就不仅仅是四书五经里的内容了。

  比如说,某某大儒的手稿流出,基本上都能被学子争相传阅,普通人若是想要传阅,身后没点背景人脉或者金钱的支撑,太难了。

  没有印刷版,多是靠手抄。

  而手抄的书籍,又往往容易出错,哪怕只是错一个字,也极有可能改变整段话的意思,从而对知识的传播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晏云澈叹息了一声,明明这活字印刷也仅仅只比雕版印刷多了个步骤,而从前居然都没有人想过这条思路上的改进。

  是他们太愚钝?还是太过于守旧不知革新呢?

  祁秋年似乎知道晏云澈在想什么,“活字印刷术,定然是要传播出去的,本侯爷也没想着把这技术捏在手里。毕竟本侯爷也不靠拓印书籍来赚钱嘛。”

  晏云澈目光温柔,“那我就替天底下所有的读书人先谢过侯爷了。”

  “晏云澈。”祁秋年啧了他一声,“你跟我见外干什么?他们若是想谢我,唉,那就等他们以后自己来道谢,干嘛用得着你替他们来道谢呢?”

  仔细想想,那些读书人也确实该跟他说一声谢谢的。别的不说,纸张的价格都被他打下来了,如今其他州府最次等的纸,基本上都降到三百文钱左右了。

  有陈氏倾塌的这个前车之鉴,即便是造纸坊心里不爽憋屈,那也只能憋着。

  那万一要被那些书生举报闹大了,他们也心虚,谁手上没点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于是只能把最次等的黄麻纸给降下来,其他好一些的,稍微降一点,意思一下就差不多了。

  不过这活字印刷,要传播的话,祁秋年也有其他的想法。

  京城最大的造纸坊陈氏,已经倒台了,从前被陈氏挤压到关闭,不敢再做造纸生意的作坊,也逐渐开始投入了生产。

  所以京城里除了他的那间买珠玉纸的小铺子,其他的书画商铺,也不缺纸卖,只不过价格会比他的一百文钱一刀要贵一些。

  能理解,其他的造纸作坊,没有他那么高的产量。

  那些书画坊的老板也托人来问过,能不能去他的造纸坊里批发进货。

  祁秋年的态度当然是可以。

  但他提了一个要求,就是他们批发回去,价格不能高于一百文钱,而他能给出的批发价是七十文钱一刀。

  书画坊一刀纸只能赚三十文钱,自然会觉得这利润太低,不值当做这个生意。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批发价,祁秋年只赚了他们三文钱一刀。

  不过倒是有不少外地的书画坊来他这里批发,因为要运送到外地,路上要投入运输成本,祁秋年虽然给他们限制了价格,却也会比京城好一些。

  甚至还有些普通老百姓去他厂里,找到造纸厂的负责人蔡漾,也想批发珠玉纸。

  蔡漾不敢自作主张,又找到老余。

  老余问过之后,才知道他们是准备人肉。背到京城周边的城镇去卖,赚一点脚力钱。

  老余的办事能力不错,这种小事儿,祁秋年向来都是让他自己做主的,所以老余也没多考虑,直接就答应了。

  到现在,已经有不少的周边百姓隔三差五去造纸厂批发,每次拿的也不多,大约就一百刀到两百刀左右。

  投入资金有限,他们人力也有限,几乎都是背到周边城镇,再远一些的,也不过两三日的路程。

  他们也聪明,直接到那些学堂或者书院门口去摆摊售卖。

  价格也不贵,比京城涨了差不多二十文钱左右,读书人们也都能接受,跑脚力的百姓也高兴,这么跑一趟,他们就能赚好几两银子。

  这对普通百姓来说也算是一条不错的增产路线了。

  祁秋年听之任之,而且乐见其成,他巴不得这便宜的纸能传播得更远。

  反正他造纸作坊三班倒,轮流生产,产量是完全跟得上的。

  至于原材料,草根树皮,在这个几乎接近原始的生态环境下,那就更不缺了,不过他也没有滥用,砍伐过后的地方,他都有种两棵树回去。

  也好保证持续性发展。

  说回正经事,祁秋年对这次活字印刷推广,其实还是主要是为了联合京城的其他书画商铺。

  仅凭他一人,很难将活字印刷术推广出去。

  但集结京城所有的书画坊,那就不一样了,这些书画坊背后多半都是有点儿关系的,在其他州府也有分店。

  所以在目前来说,他需要信得过的预料商人。也是为了暂时不将活字印刷术给泄露出去。

  他还得考察一下,哪些书画坊值得合作。

  晏云澈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跟我走吧,带你去见个人,具体能不能合作,侯爷可自行决定,不必在意我。”

  祁秋年完全都没犹豫,直接就跟他走了,结果没想到,晏云澈会把他带到一个小作坊里去。

  说是小作坊,那也不完全准确,好像是一家赌石场?

  院子里放了好多的原石,也有不少凿开的玉料,边角料等等,品质有好有坏。

  祁秋年好奇,“这是赌石场?”

  晏云澈点了点头,“从前是,后来因为赌石,受权贵追捧,影响有点大,投入的金钱财力也不少,影响到了京城的其他商业,甚至还有不少权贵因此大打出手,后来陛下就将赌石给全面禁止。”

  当时抓了不少开办堵石场的老板,也抄了家,结果才知道背后靠的居然是某某某官员,某某某世家。

  这家的老板聪明,主动上交了赌石的盈利,并且迅速转行,避开了风波。

  祁秋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这个赌石场的老板?”

  他想问的是人品如何?毕竟他对赌字,完全就没有好印象。赌石,那也是赌博的一种。

  晏云澈笑了,“其实赌石原本没有错误,错误的是那些权贵太过于痴迷。”

  祁秋年了然,是他自己狭隘了。

  任何事情都要有个限度,超过那个限度变成痴迷了,都不是好现象,即便是读书写字也是一样的。

  太过于痴迷,就会变得疯魔。

  晏云澈又说道:“这赌石场的老板远原也是佛教徒,俗家居士,从前经常去皇家寺院上香,以及捐赠香火。”

  他也是偶然间接触过几次,是个不错的人。

  祁秋年嗨了一声,“刚才我就是多问了一句,没别的意思,我还能信不过你吗?”

  晏云澈也笑,他自然是知晓的,这人其实对这个世界许多的规则都嗤之以鼻。

  不过这老板还是让祁秋年十分意外,这赌石场的老板居然是一位女子。

  或者说是一位泼辣的大姐姐,三十来岁的模样,打扮也不如其他女子娇媚,反正飒爽干练。

  祁秋年对她的第一印象就很不错。

  老板叫白玉琼。

  自从陛下严命禁止不允许赌石之后,她这个堵石场自然就开不下去了,只能将从前囤的玉石原料,都拿来打磨成玉器或者装饰首饰。

  就是技术有限,如今只能说勉强混口饭吃。

  晏云澈说明来意,祁秋年又补充了几句。

  白玉琼,“侯爷的意思是要像印章那样,单独地将几千常用字都篆刻下来?”

  像印章那样,这样理解也没错。

  祁秋年又道,“要每个字体都一样的大小,方块也要一样的大小,而且要分批次,大中小号,每个批次都要做至少三套。”

  白玉琼瞬间理解,拿出笔墨,简单画了一下草图。

  “侯爷,你看是这样吗?”

  祁秋年颔首,“字体不用标新立异,就用馆阁体就好,字体大小也是,一定要一样。”

  否则,复印出来的书籍,那一个字大一个字小,这个是馆阁体,那个是草书,光是想想就头疼。

  白玉琼认真记录下来,“侯爷放心,我这儿的雕刻师傅,虽然雕刻玉器首饰的手艺不太行,但是刻字却是有一手的。”

  说着,她招呼下人抬出一块雕版,“之前有位师傅,闲来无事,用这块废料雕刻的,也算个雕版了,我们试过,复印出来的字体还挺清晰。”

  祁秋年很满意,这大块的雕板都能每个字体一样大小。

  “那就这么办吧,后续工作还希望白姐多看顾一些,品控一定要过关,如果可以的话,也是越来越好。”

  白玉琼愣了一下,旋即笑出声,“侯爷倒是个最甜的,寻常人见了我,都是一句白寡妇,要么是许夫人,还真没人管我叫姐姐的。”

  祁秋年尬笑,姐姐和白姐还是有区别的嘛。

  晏云澈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祁秋年察觉到了,不知道为何,头皮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