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那个始终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孩童教祖, 此刻也惊讶睁大了眼睛，“要我……成为什么？”
“天皇啊。”有纪耐心的又重复了一遍，“就是所谓[天照大神的子孙]——不过我觉得比起那种代代短命, 动不动就得脚气病的家伙, 还是你来当吉祥物更符合我心意一些。”
“我去当天皇…就能当吗？”他道，“这么简单就可以的话，为什么父亲的教徒始终只有这么些人……”
“因为你父亲不是我。我说可以当, 你就可以当。”有纪微笑起来, 摊在他面前的五指微微屈了屈, 催促道, “如何, 要去吗, 还是不答应呢？”
“不答应的话……会怎样…”他缓慢眨下眼睛, 似乎有眼泪要滚落出来——对自己能当上天皇这个消息, 却没有产生任何激动或兴奋的感情。
“即使当上天皇，也不能带领大家去往极乐吧。真是悲伤……哪怕天皇, 也是愚蠢的大人们在虚构童话而已……”童磨摇着头，“和万世极乐教的教祖又有什么分别？我不想当……”
“是啊, 神明或者佛祖都不存在, 追求精神寄托乃是虚妄。”有纪眼帘低垂, 赞同他的说法。
——然而下一刻, 她再抬眼看向对方之时, 那双原本属于人类的普通眼眸, 顷刻间化作极具震慑力的梅红色竖瞳！
“但是啊，[鬼]这种生物, 可是切实站在你面前的。”那貌似和善的微笑，也逐渐变得危险而残忍, “我才不管你觉得谁可怜啊悲伤啊什么的，臭小鬼，不答应就吃掉你。”
作为缺乏人类感情又被宗教影响价值观的上弦之二，俗世间根本没有能吸引他的东西，有纪从一开始就明白这点。
但丢在这也不行，为了防止鬼舞辻无惨也循着传闻找过来把童磨变成鬼，平白增加他那边的战力，还是直接威胁后带走比较利索，以后如果不听话就揍一顿。
始终安静站在她身后的继国缘一：…………
竟然看到有纪在拿鬼王的力量，去威胁一个四五岁的小孩……
他看到那个带着教祖帽的孩童，脸上佯装悲伤的表情反而明显顿住了，转而微微睁大眼，“我现在……”他抓紧了胸前的衣服，喃喃自语道，“我的心跳在加快，这是…什么感觉……？”
“是面临天敌时，那份源自人类本能的恐惧。”有纪上前一步，毫不客气的探手拎着他后颈衣领提起来，“我果然还是不擅长对小孩进行说教，就先身体力行的教会你，什么是[畏惧]吧。”
“我…我知道了…！”他莫名变得喜悦起来，即使被提起来了也不挣扎，而是使劲仰头去看有纪，那双七彩的眼眸笑得弯弯，“我叫童磨，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会听你的话去当天皇的，姐姐会陪在我身边吗？”
“…水川有纪。”饶是有纪也没想到这个出乎意料的转折，被他的表情莫名被噎了下，才回答一句。
“啊，至少会有一段时间陪着你。”
…………
正处理公务的织田信长看着有纪出门一趟回来，身后除了缘一外，又多了个屁颠屁颠跟着她的小孩，惊得险些战术后仰。
“有纪你这是……”他一手按着矮桌，向前倾些许身体，仔细打量了下那小孩异于常人的虹膜与发色，再度惊讶扬起眉，“是传闻中所谓的[神之子]？居然真的存在？”
“是啊，他叫童磨。”有纪拍了拍他的脑袋，“如何，是不是一个完美的天皇替代品？像彩虹一样的漂亮瞳色，头发是象征纯洁的白，这样子拿出去和民众说，他是神明转生下来的孩子，也不会有任何人提出质疑。”
“正好那个后阳成天皇不是打算让位，磨磨唧唧的在考虑选弟弟还是选儿子吗？不如就让童磨来当好了。比起以血脉代代相传的[万世一系]，当然是正统的[神之子]更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童磨背着手乖巧站在有纪身边，相当配合弯起眼睛，笑容可爱又纯良，放出去就能骗倒一大群人。
“确实……可以先舆论造势，接着安排童磨在祭典的游街时露面，再将大量的作画发布出去……”织田信长摸着下巴，觉得可行性十分之高，“最后，我去胁迫……不是，恳请后阳成天皇发出声明……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我呢，有纪姐姐，当上天皇的我需要做什么？”童磨伸手拉了拉有纪的衣服，期待问道。
“嗯，你先顶着天皇名头就好了，”有纪低头看他，“小孩子是要去上学堂的，想全职上班还早着呢。”
“先给你一天安排八节课起步吧，礼仪、知识、艺术、音乐、武力全面发展，一个也不准落下。”
童磨：“………哎？”
他乖巧的表情凝固了，望着那张堪称恶魔的微笑面孔，在他眼前逐渐放大。
“怎么了，不去上学吗？不去就揍你哦。考不好的话只能吃苦瓜拌饭。”
不去管童磨是以怎样的心情答应下来，至少在让他当天皇的流程安排上，是走得极其顺利的。
在这个有着太多科学未知的时代，人们总是会更多的偏向信仰鬼神之流，宗教甚至能影响一个国家的政治走向——君权神授，竟然也成了一个国家名正言顺的正统。
而童磨这样，天生外表就有着极具欺骗性的七彩虹眸与白橡木发色，使织田信长造起[神迹]这样的舆论来，实在再简单不过了，只需要他在人多的重大场合稍微露一下面，摆出悲天悯人的慈悲，就足以骗到一大片的民众。
加上真正掌控这个国家实力的织田信长也出面，认可童磨乃是神明所转生的神子，再透露下后阳成天皇正在考虑让位的事实，那么童磨能够继任天皇的声势，便大得足以让天皇也不得不考虑再三了。
对于有纪和织田信长而言，他坚持不让位更好，他们就有理由指控天皇并非天照大神血脉后代，不过是窃取了天皇之位的卑劣小人罢了，才会如此贪恋权势，不肯承认真正的[神之子]——于是，借机直接完全的推翻天皇制度，另立一个与政治无关的神道教教祖之位，让童磨去当。
当然，他答应了让位给童磨也没关系，不过就是多花费点时间，在往后的数年里不动声色的，将天皇的影响从世俗权力里切割出去，直至完全分离宗教与政治罢了。
——与此同时，遍地开花的学堂里也会配合的普及科学性思想，直至最后，让神道教同样变成像佛教或基督教那样或许在精神上有很强的影响力，但不再能够主导世俗统治地位的宗教。
简而言之，织田信长连一点象征性的权利都不想留给天皇。
而对后阳成天皇而言，这就是个没有任何掩饰的阳谋，他无论选择哪边，都没有任何反抗挣扎的余地。
最后的结果也无需多言，后阳成天皇顺应沸腾的民愿，将下一任天皇之位让给了童磨。
毕竟他知道自己这样做的话，至少后半辈子还能活得衣食无忧，而不是被流放到哪个偏僻的犄角旮旯里种地呢。
只有逐渐长大的童磨，一边遭受着有纪为他专属定制的魔鬼教育的鞭笞，一边穿着繁重的御引直衣兼职当天皇，去主持、参加各种仪式和宴席。
“有纪姐姐，”好不容易逮到一次有纪过来检查他考试结果的机会，十岁的童磨趴在她腿上，扬起脑袋冲人可怜兮兮的眨巴漂亮的眼瞳，“我一个人待在宫廷好无聊哦。而且，明明我的每项考核都是优秀，有纪姐姐也没有给我点奖励呢。”
“……”有纪拿开成绩报告单，诧异挑起眉毛低头看他，“你什么时候都学会撒娇了？”
明明上次过来的时候，还只会用那种很热切的眼神望着她，但站立跪坐都显得很规矩。
“上次出席的祝祭游街，偶然见到有个小孩在这样做，”童磨乖乖回答道，“发现她只要对着她哥哥这样，他就答应买蒸南瓜饼给她了。”
“有纪姐姐——”他用软绵绵的声音喊她，可以加重了奶声奶气的幼童感，“可不可以给我点奖励啦——”
“哦？”有纪好奇问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发现，织田将军和有纪姐姐似乎是同样的存在，”童磨小声说道，“但是我查阅典籍，发现织田将军曾经也会进食和在太阳下行走，是从某一日开始，突然发生了改变。”
“虽然我也从来没见到过跟着有纪姐姐的缘一哥哥进食，但他会出现在阳光下……”他作出困惑的表情，“有点想不明白。”
很聪明啊，她都没有和他讲过关于鬼的任何事，但他只靠观察力就总结出了身为鬼的特别之处。
但有纪没有解答童磨的疑问，“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猜测，其实人是可以转化成[鬼]的，通过某种办法。”童磨说出了自己的愿望，“我也想和有纪姐姐一样变成鬼！”
“想都别想。”有纪断然拒绝。
童磨的遗憾顿时拖成长腔：“欸——为什么——”
“你本身就很难拥有人类感情了，”有纪说，“一旦变成不老不死、力量强大的鬼，那么你所希望体会到的感情，将会彻底消失。”
“但是，如果我成为了不老不死的鬼，不是更能帮上有纪姐姐的忙吗？”童磨说，“如果我能展现这样的神迹，大家都更加会相信我是神之子的吧？”
“……”有纪叹了口气，“童磨。”
——她喊出那个名字，让他认真的直视自己，“哪怕我让你当上天皇，也并没有当真希望你成为神明，而是要让你变成人类。”
“变回……人类？”童磨不解重复了一句，“我可以做到吗？”
虽然他很努力去学习了对方安排的课程，天皇该做的事情他也完成的很好，但说到底，能使他产生情绪波动的，目前依旧只有她一人。
那种心理上时时刻刻都被看穿、力量上也受到恐怖压制的畏惧感，总是使他心跳加速，不能自已。
“看来，你没有同龄玩伴确实不太行啊，总跟着大人混在一起，思维也容易变成大人的样子。”有纪敛目沉思片刻，恍然一拍掌。
“有了。”她在童磨望过来的困惑视线里笑眯眯道，“既然有[神之子]存在，那么相对的，”
“怎么能缺少[鬼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