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里的宫人大致分为几等,若是卖身宫中的,比如净过身的太监和一些宫女,那么就跟外面那些大户人家的奴隶一样,从生到死都要在宫里的,从此生死都不是自己能掌控的。

  而像晏辞他们这种香师,本就是良民籍,并非那些宫人卖身入宫,所以就像太医署的太医一样,每日有固定的出入宫时间,不可早入,也不可晚退。

  若是不到自己值班的时候,更不能留在宫里过夜,必须在每日宫门闭合前按时出宫。

  晏辞出了宫门跟着一众宫人过了护城河,远远地便看见家里的马车停在不远处一棵老树下。眼见到璇玑从马车后面那棵树上跳了下来,举起胳膊朝他挥了挥,晏辞顿时觉得这一天的疲惫瞬间在此时消去不少。

  “公子。”琳琅依旧一如既往的稳重,面上带着以往在秦家经常出现的笑。

  晏辞现在只想回家把今天的事跟顾笙说一遍,或是从摇篮里把小予安抱起来用力亲一亲。他坐在马车里,闻着马车中熟悉的熏香,迷迷糊糊昏昏欲睡。

  一直等到马车停稳了,外面琳琅替他拉开帘子,晏辞睁开眼,扶着璇玑的手下了马车,便是如同往日一样,惜容和流枝早早煮好了饭食,等着他们回去。

  院门外,旺财趴在台阶上看着他们回来的方向,离好远便听到了马车轮子滚动的声音,顿时竖起耳朵从地上站起来,朝着这边叫了起来。

  顾笙似乎正在屋里哄着小予安,听到旺财的叫声抱着崽崽走了出来。

  哥儿漂亮柔和的眉眼间藏着让人惬意的笑意,晏辞快步走上前,从他怀里接过小予安,小予安依旧伸着小手咿咿呀呀的说着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话。

  顾笙眉眼含笑,回了屋亲自帮他解开腰带:“今天怎么样?”

  哥儿的手相比自己要小上一些,灵活柔软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腰带上,从晏辞的角度,唯一低头就可以看到他微敞开的衣领下一抹雪色的,散着暖意和好闻香味的肌肤。

  因为怀了孕的原因,顾笙不再将腰带系得紧的能勾勒出他柔韧的腰肢,相反他自从怀孕后就开始穿宽松的衣服,腰带也不再系了,若是系也只是松松地环在腰上。

  晏辞手向下用手掌覆上他的小腹,他的掌心刚好完整地将顾笙的腹部盖住,从掌心处不断传来的温热让他有些痴迷,尤其是知道此时那个还没有形状的小生命就在他柔软的肌肤下悄悄地成长着。

  “感受到什么了?”顾笙柔和的嗓音像是拂过晏辞心尖的一片羽毛,搔得他心痒难耐。

  于是他故作认真地思考片刻:“...好像圆一点了?”

  这句话果然把顾笙逗笑了,他笑着拍了下覆在肚子上的手:“这才三个月,还只是个小豆丁呢,哪就开始圆了?”

  晏辞不依不饶,弯下腰勾起他的腿弯将他抱回床上:“可我就是觉得圆了些?难不成你吃胖了?让我检查检查。”

  顾笙“哎呀”了一声随着他的动作落到床褥间,本来就松松垮垮的衣衫松了大半,他用手推着晏辞的胸膛,红着脸道:“你别闹了,小心压到孩子。”

  晏辞本就有心逗他,见他这幅神情果然笑了起来:“你方才还说只是个小豆丁,怎么这会就担心起来了。”

  顾笙不愿意理他,用手推着他想坐起来,结果上方的人用手撑在他的身侧,将他完完全全罩在身下,他身上的衣服的没换下,白日里许是跟香料混迹的久了,也染上了一层香味。

  顾笙便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领口处狠狠闻了闻,接着张口在他颈侧轻轻咬了一口:“快点起来,我还要吃饭呢。”

  他越是这样说,晏辞越是不依,顾笙坐也坐不起来,站也站不起来,脸都憋红了,晏辞眼见他这夫郎脸上又如在白檀镇那般一点点泛起绯色,心中便愈发痒起来。

  好看啊,顾笙这样子,当真百看不厌...

  然而就在他还想逗弄几句,就听到旁边突兀地传来一阵呀呀声,晏辞转头一看,就在那边摇篮里的小予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翻过身来了,正用两只小胳膊撑着上半身,好奇地看着这边。

  他嫩白圆鼓鼓的小脸上,一双黑琉璃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头上一小撮细软的胎毛在刚才的努力翻身中乱成一团,像一摊火堆一样立在头上。

  本来被晏辞控制在身下一脸娇羞的顾笙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

  晏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大力推开,甚至倒退两步被他推了个趔趄,接着就见顾笙快步走到摇篮边,一脸惊喜地看着摇篮里的小予安,惊讶道:“安安会翻身了,真厉害,真棒!”

  小予安本来正专心致志看着他们在做什么,这会见顾笙突然跑了过来对他说话,语气里满满都是夸赞,知道是在夸自己,顿时咧开小嘴高兴地笑了起来。下一刻两只小胳膊撑得太久没了力气,脸朝下扑到了柔软的小被子上。

  顾笙看着在被子上滚成一团的小予安咯咯直乐。

  而晏辞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莞尔。

  ...

  “今天去宫里累不累呀?”

  顾笙乖顺地伏在他的胸前,尚且带着水汽的柔顺长发从雪白的后背上滑下,和晏辞散落在床榻间的长发混在一起,他伸出手指在捻起身下人的胸口上的一缕发。

  晏辞感受着他的指尖不时划过自己裸/露的皮肤,他微阖着眼,感觉到昏昏沉沉的睡意正在不断攻击自己的眼皮:“不过是去了一个更大的香房罢了,不累。”

  顾笙有些不放心,谨慎叮嘱道:“我跟你说啊,你进了宫里说话做事可要小心一些,我之前在叶臻哥哥那里看得好多话本上,都写着某某王爷一不开心就将什么御医呀,什么侍卫呀一刀砍了,可吓人了!”

  晏辞本来在渐浓的睡意中逐渐昏沉,这会却是被他这句话逗笑了,他像拍小予安一样拍了拍他赤/裸光滑的后背:“你都说了那是话本里的,那还这么担心做什么?”

  顾笙哼了一声,用指尖戳了戳晏辞的胸口:“我是跟你说真的,你不要不信。”

  晏辞翻了个身,侧着身把他抱在怀里,脸埋在他的颈侧蹭了蹭:“不会的,就算在皇宫里只要不违反宫规,不会出事的。”

  ------------------------------------------------------

  次日过了寅时,晏辞就起了床,他起床的时候顺便惊醒了顾笙,顾笙十分惊讶:“起的这么早?”

  晏辞已经穿好了衣服,回身捏了捏他的鼻尖:“你继续睡着,我先走了。”

  为了避免宫里的贵人用香的时候宫里香药局人手不够,所以他们这些香师必须得在太阳没升起前,早朝没开始的时候就入香药局。

  所以当晏辞摸着黑去香药局的时候,就发现六局灯火通明,有值夜的同僚打着哈欠朝他打了招呼,接着便出了门。

  昨日遇到的那个夏圆也不知什么时候到的,此时穿着跟昨日一样的宫服十分有干劲地等在门口,见到晏辞还跟他打了个招呼。

  晏辞显然并没有他这般兴奋劲,只是点了点头。

  虽然昨夜安慰顾笙只要不违反宫规便不会有事,但是这皇宫不比外面,虽是有林朝鹤那张保命牌,但万事还是小心些要好,尤其是他的目的跟其他人本就不同。

  昨天那负责分配的姓张的小胡子果然说到做到,今日便将他们两人分配去了东宫。

  “这个是东宫宫人的腰牌。”他拿出两个木质的牌子放在桌上,”从今天开始,你们俩就去东宫当差吧。”

  晏辞拿起那腰牌挂在腰间的腰带上,不一会儿便有一个东宫的宦官过来接引他们。

  东宫并不是叫东宫,名字叫做“少阳殿”,因为位于皇宫前朝东方,紧挨着旁边皇帝日常休息的养心殿,所以简称为东宫。

  晏辞跟着几个刚被选去东宫的宫人一起沿着甬道前行,不一会儿走出那些被夹在高高宫墙之间的逼仄小路,便看到眼前逐渐开朗起来。

  入眼的并不是那些铺盖着琉璃瓦的斗拱飞檐,也不是涂着朱红色的宫墙,而是满目如云如霞的粉色海棠。

  那些从宫墙上探出的开得正盛的海棠花,密密铺满宫墙上少数的留白处,娇艳欲滴的花朵在风里微微荡漾,不时有散落的花瓣一直在微风中旋转而下,落在地面上化成点点绯樱。

  晏辞听到身后的夏圆发出轻轻的抽气声。

  他只是看了看那些海棠,便将目光收了回来,按照宫规,他们是不能从正门进的,那宦官也是领着他们绕到少阳殿后方一个小小的,一次仅供一个人出入的小门。

  于是他们便像归圈的牲畜一样一个个进入殿内。

  东宫的后殿正是供他们这些宫人做事的地方,而晏辞和夏圆自然是去了香房,香房在一处院围之内,里面的香具也是一应俱全,此时正有几个穿着和他们同样衣服的宫人正在香房做着手里的活。

  “以后你们就在这里,没有传唤,不许出香房的门。”

  那引路的宦官指了指这院落,刚一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晏辞抬头朝门扉处看了一眼,这位置倒是清净偏僻,比他想象的要好,他正要抬脚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里面快步出来两个宦官打扮的人,他们脚步飞快,若是晏辞提前走一步就要被他们撞飞出去。

  一直等到这两人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晏辞才发现这并不是两个人。

  这两个人正抬着一个简单的竹板搭成的形似担架般的东西,低着头往外走。

  而那担架上还抬着一个人,那人被罩在一层白布之下,晏辞快速的一瞥,正好看到那白布之下,大概在脖颈的位置上,不断有鲜红溢出,一点点在雪白的布上面氤氲成一团巨大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