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呆呆地看着那四头通体雪白的象。

  他的手心已经被汗水濡湿,晏辞感受到掌心传来湿度,收回朝大街上张望的目光,低头看了他一眼。

  被挤在人群中的顾笙努力踮着脚,瞪大眼睛看着街上的风景。

  他因为激动,和周围不断发出倒吸气声音的人群一样,双眼冒光,面上通红。

  也不知坚持了多长时间,瘦弱的身子已经站不住了,开始微微摇晃,但仍旧保持着点脚仰头的动作。

  在晏辞的角度看来,又坚强又让人心疼,看起来有些可怜。

  晏辞于是把他往身边带了带,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帮他承受了一半的重量,低声道:“踩在我的脚上。”

  顾笙却是坚强地摇了摇头:“会踩疼你的...”

  晏辞眯了眯眼:“你那点重量能踩疼谁,快。”

  眼看着那浩大的车辇已经到了跟前,前面的人群已经骚动起来。

  顾笙只好一手抓着晏辞的衣襟,一边踩在他的脚上,晏辞则顺势揽住他的腰,这样一来,顾笙终于可以看见面前的场景了。

  他眼睛睁大很大,生怕漏掉一丝细节,鼻尖上清透的肌肤溢出一层细汗来。

  “夫君。”他声音因激动和紧张打着颤,“那就是大象吗?”

  晏辞也将目光重新投向街上。

  他前世看到象要不是在动物园要不是在电视里,不过那也都是灰色皮肤的大象。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这种,通体洁白,宛如神话中神邸的坐骑。以至于他一时没搞清楚这是什么品种的象。

  顾笙却是连呼吸都忘了,他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景象。

  等都那车辇离了近前,顾笙才看清那四头三四人高的宝象身披天青色幡胜,上面绣着灵鹤望月图,周边以云蝠青鹿装点其上,四角垂落的黛青色流苏几乎垂地。

  而象上端坐的两小童,眉眼精致,灵气逼人,皆身着青缎银衬鹤纹袍,一人手执一柄紫檀嵌玉云龙纹灵芝如意,另一人手抱一柄青黑色麈尾翡翠碧拂尘。

  比白象和小童更加夺目的便是那架车辇。

  四匹纯黑色的骏马在前,皆身披华饰,拉着那架被自上方的金顶向四面八方倾斜而下的天青色的幡胜所掩住的车辇。

  四方幡胜之上分别饰以灵鹤,白鹿,青牛,玉狮,黑虎,众星捧月地围着中间的车辇,呈手捧莲花之状。

  而车辇两侧的道人,皆是一身青色道袍,头戴银制道冠,随车而行,一派仙风道骨。

  那车辇掩在天青色的幡胜之下,路人即使伸长脖子也看不到内里分毫,更别提看见里面人半丝面容。

  一直到这车辇经过面前,东华街两侧的士兵手执金戈严阵以待。

  如此严肃的样子,给晏辞的感觉就是,这个时候谁要是不小心冲到路中间,八成要被捅个对穿。

  “传说元始天尊曾一手持卷,一手虚拈,骑象说经。”

  他暗自想到,如今看到这幅景象,倒真让他心生出几分敬畏来。

  但是敬畏归敬畏,好奇归好奇。

  晏辞一个没忍住,将探究的目光朝幡胜下的车辇看去,想看清里面坐着的人。

  当然这个想法只是晏辞有的,因为其他围观的百姓在那车辇路过时,皆是屏主呼吸,低眉垂眼,不敢多置一言。

  所以显得伸长脖子的晏辞在人群中格外出众。

  他好奇地盯着那车辇,在那车辇路过的时候,一阵清风微微掀起幡胜,晏辞的鼻尖在那瞬间捕捉到一丝香味。

  他恍惚而愕然看向那车辇,正要仔细闻闻。

  结果下一刻,那丝灵透清明的味道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路边酒楼里的饭菜的味道。

  ...

  顾笙一路目送着那车辇远去,直到那车辇彻底消失在眼前,他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

  他自出生便呆在白檀镇,来胥州还是他第一次离开家乡,何时见过这场面。

  此时神色兴奋,不禁想跟晏辞说两句话,抬头却见晏辞还若有所思地看着车辇远去的方向。

  他拉了拉晏辞的衣袖让他回神:“夫君,你在看什么?”

  晏辞还在看着那车辇的方向,他闻言收回目光,蹙着眉对顾笙道:“我刚才好像闻到...”

  他抿了抿唇,随后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街上逐渐恢复之前的热闹,在路边维持秩序的官兵也陆续离开,人群在噪杂声中缓缓如鸟兽状散去。

  方才那与他搭话的大汉到到了这时候,才感叹道:“这阵仗...唉,怪不得这世道众人都挤破脑袋当道士。”

  晏辞闻言奇道:“挤破脑袋当道士?这是什么说法?”

  “小兄弟你有所不知。自从天师入宫后,圣人便愈发崇尚道教。”

  “我听说啊,这天师不仅能窥天意,而且手里还有妙术!”

  “几年前,听说陛下得了怪病,宫里的御医都治不好,就是天师炼出了丹药,圣人服下后药到病除。”

  从此圣人因此迷上了丹药,每年好多珍惜药材都被送如燕都。

  天下的道士一夜之间地位高升,众多庙宇化为道观。

  大汉正兴致勃勃与晏辞八卦,忽然一拍脑门:“对了,你刚才要问我什么来着?”

  晏辞提醒他:“天师府和灵霄宫的区别。”

  “哦对对。”大汉想起来刚才被打断的话题。

  “我也是听人说的,这灵霄宫乃是圣上诏燕都所有宫观所改的名字,而燕都最大的,圣上修行所在的道观就叫做灵霄上清宫。”

  “至于天师府嘛,才是天师自己的道场,除了在燕都有一座,在其他各个州府都有。”

  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你没看胥州城里道士有多少?都是挤破脑袋想要拜入天师府的。”

  晏辞莫名想到在灵台观脚下遇到的那些想“碰运气”的不知真假的道士。

  “反正啊,我听说谁要是能得到天师府的庇佑,就可以在胥州城里横着走!”

  晏辞乐了:“可是我听说胥州年前刚被划为瑞王的封地啊,那天师和瑞王到底谁厉害?”

  “这...”

  大汉挠了挠后脑勺,似乎真的在仔细想这个问题,最后“嗐”了一声,“管他谁更厉害,反正都扯不到我们这种平民百姓头上,想那么多干啥?”

  晏辞笑了起来,点头称是,那大汉与他越说越起劲,似乎这些关于王公贵族的闲话一直是百姓中津津乐道的谈资。

  他随手指了指远处胥州城外连绵的群山:“小兄弟,要我说还是天师厉害一些,你看几年前那山里的寺庙还有不少,结果这几年陆续全都拆掉了,小兄弟可知...”

  “你行了。”

  他话还没说完,身旁一个妇人扯了扯他的胳膊,瞪了他一眼:“什么厉不厉害的,你当是斗鸡啊?就算是斗鸡,跟你这条虫有什么关系?再胡说八道,小心被人捉了去。”

  那汉子朝晏辞讪笑两声:“哈哈,不好意思,内子不让我乱说。”

  晏辞明了地回他了个笑,也没有继续多问。

  那大汉便被妇人拉着随着散开的人群离开了。

  两人离开没几步,晏辞还能隐约听到那妇人对大汉喋喋不休的埋怨道:

  “你现在是什么话都敢说了是不,在外面也这么不上心...”

  “这不就是说说吗,你看你...”

  “说什么说?!祸从口出不知道吗?你要是真像以前那些人一样,落个不知生死的下场…你让我和小宝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