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认真执着笔,伏在桌案上,照着面前另外一张纸写着什么。

  由于受到了晏辞的言传身教,所以他拿着笔的样子文雅的有几分像晏辞。

  “你在写什么呀,真好看。”

  连着几天一直看见顾笙埋头在案上写写画画,神色间十分仔细认真,应怜终于忍不住凑了过来。

  顾笙停下笔,不知是不是伏案太久的缘故,他的脸上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案上的纸递给应怜。

  应怜看了一眼那纸上写的东西,唯一完好的眼睛眯了眯:“看不懂,你这是在画符?”他不认识字,觉得这个图案似字非字,似画非画,难得的设计的十分精美,第一眼看上去变让人难以移目。

  顾笙言语间颇为自豪地将图案的意思给他解释了,还告诉他这是“小篆”是夫君教给他的。

  “原来是名字...”

  应怜听完以后,略微有些惊讶。

  顾笙点了点头:“是我和夫君的名字。”

  他拿起自己这些天一直对照着临摹的图案,有点难过:“你看,夫君的名字好难写,我总也记不住这个笔画。”明明夫君握着他的手教了好多遍,可是自己还是顺不下来,好笨啊...

  应怜看着那字,连看一下都觉得头疼,他和镇上的人一样,连字都不认识,哪分得清什么什么字的,那是他们这些人该学的吗?

  他把那张纸又放回他面前:“看不懂看不懂,你干嘛非要学这两个字?”

  顾笙微笑着抿着唇,应怜当然不知道他们夫夫私底下说得话,不禁摇了摇头,痴儿。

  他们两个此时正在应怜的家里,应怜的家不在村子里,而是在镇上,是他出嫁以前的家,由于他父亲去的早,所以家里只剩下阿爹和他。

  虽然这屋子很小,但是被主人收拾得一丝不苟。应怜的阿爹也是哥儿,是镇上的一个裁缝,他手艺非常好,经常有镇民上门请他帮忙缝制衣裳。

  应怜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床上,拿起放在一旁完成一半的刺绣箍研究着新的绣样,顾笙则趴在案上练他的字。

  机坊中午时会给机工一些休息时间,顾笙若是不去香铺或是回家,就会到应怜的家里吃午饭,吃过饭后,便回去机坊继续上工。

  顾笙一直是机坊的哥儿中最手巧的那个,很得雇主的青睐,而这些天不止是布庄老板,就连其他绣娘哥儿对他的态度也比之前温和许多,经常会过来向他讨教纺织问题。

  顾笙虽然不说,但是也知道是因为夫君的缘故,毕竟晏辞这些天过得得意,他身为他的夫郎,也受人尊重许多。

  顾笙性子腼腆,在机坊中的几个哥儿中,和应怜最为要好,其他人也是熟识。

  午后,几个哥儿围在一起像往常一样讨论着家长里短,说着哥儿之间的小话。

  有时他们会拉着顾笙一起,不过顾笙从来都不八卦,只是安静地坐着听着,脸上带着微笑,乖巧又无害。

  顾笙则走到自己的机杼前,熟练地将纺锤绕过。

  那几个正在聊天的哥儿看见他们进来,原本谈笑声忽然变小了,有几个人回头看向顾笙,继而转过去小声议论着什么。

  顾笙本来没有注意,然而一连几天都是如此,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议论的是他,不由得上了分心,隐约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

  “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不会吧,表面上那么老实,私下里会是那样?”

  “知人知面不知心,而且我听说他夫君的那些香方都是他做那事换来的。”

  声音虽小,可是还是有几句传到了顾笙的耳朵里,他抬起头看过去,那几个哥儿转过头,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等到午后上机的时候,周围便安静了下来,直到旁边一个小哥儿手里的纺锤掉落在地,滚到顾笙脚旁。

  顾笙下意识弯下腰帮他捡了起来。

  那哥儿伸出手捡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见他用手递过来,看了他一眼,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指了指地面:“你放回去吧,我自己捡。”

  顾笙一愣。

  一旁的应怜听到后,放下手里的活儿:“什么意思,好心帮你捡,你怎么这个态度?”

  那哥儿看见应怜发声,顿了顿:“就是我要自己捡,怎么了?”

  应怜“嘁”了一声,对顾笙道:“扔了,让他自己捡。”

  顾笙没说话,默默地把纺锤放回地面上,那哥儿眼疾手快地捡起来,一边坐回去,一边嫌弃的拍着纺锤,仿佛上面染了什么脏物一般,嘟囔着:“被这种人碰过,脏不脏...”

  顾笙的指尖一颤。

  即使他再迟钝,性情再温和,也察觉到不对劲,惊诧地看向他,明显是不明白原本与他交好的哥儿为什么突然这样说话。

  一旁的应怜皱起眉,放下手中的东西,压根不留情大声道:“你嘀嘀咕咕什么呢,说出来让大伙听一听。”

  那哥儿听见他这么大声开口,表面是把事情挑明了,被他的态度刺激到了,也不甘示弱,十分不满道:“怎么了,他敢做,不敢让人说的吗?”

  他嫌弃地看了顾笙一眼:“某些人表面上实师,私底下不一定干了什么,脏得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笙突然开口,他的表情很镇定,可是蜷缩的微微发白的指节暴露出他的情绪。

  他抬起头,看着那哥儿,眼睛黑白分明:“那些香方都是夫君研究出来的,我也从没有做过对不起夫君的事。”

  他的语气很坚定,可是言语显得有些苍白又无力,那哥儿嗤笑一声:“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机坊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大家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停下手里的活,围观这场争斗。

  “我怎么听说你趁你夫君不在,让别的男人进门?都是成过亲的人了,怎么一点儿不知道避嫌啊?”

  那哥儿越说越起劲儿,眼看着大家都在听他说话,洋洋得意道:“我说的没错啊,他这么不懂避嫌,一定是做过见不得人的事。”

  顾笙却是一向不会与人吵架,白白挨欺负,听着他污蔑自己,脸上发白:“你胡说...”

  “我胡说什么了?村子里私下都传遍了,说你夫君的方子就是你用见不得人的的手段换的,我看你们两个——”

  应怜“蹭”地站起来,手就扬了起来,作势要抽过去。

  那哥儿吓了一跳,往后躲差点没坐稳栽下椅子,等到坐直了才看到应怜冷冷俯视着他,脸上一阵尴尬。

  应怜看着他的窘样,斜了他一眼,冷笑道:“是吗?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那你给大家说说,你哪只眼睛看到的?在哪儿看到的?什么时候看到的?”

  这句话一出,那哥儿张了张嘴,自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然而应怜不依不饶:“装什么哑巴?赶快说啊,大家都等着听呢!”

  那哥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终于嘟囔道:“又不是我说的,别人都是这么传的...”

  “没看见还敢在这儿瞎说!”应怜厉声道,“知道你屁股长在嘴上,不知道还以为你经历过呢,说得这么详细!不怕嘴上长烂疮?!”

  这一下子果然很有威慑力,那哥儿咬了咬牙,虽然不服气,但还是怕引火上身,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接下来一直到下工,都没人再开口。

  虽然几个哥儿都住了口,可是他们的视线却始终不时投向顾笙,内里掺杂着或多或少的探究的情绪让顾笙浑身难受。

  ...

  顾笙回到家,家里没有人,晏辞很显然还没回来。

  他将猪草放在铡刀上细细铡碎了,然后拌上猪食,倒进食槽内。

  小花和小毛如今已经是成年猪的体型了,早就没了当初可爱干净的样子,并且被顾笙照顾的很好,能吃能睡。

  顾笙站在旁边看着两头小猪把头埋在食槽里埋着头吃食,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白天的事,这些天和这个下午受的委屈突然涌上心头,化成泪水憋在眼眶里。

  他胡乱抹了把眼睛,将泪水全部擦掉。

  晏辞这些天比较忙,一直回来的比较晚。

  他回来以后看着做好饭,坐在椅子上等他的顾笙,从身后抱了抱他,将脑袋在他的颈侧蹭了蹭。

  “今天过得还好吗?”他轻声问。

  顾笙用手握住他的胳膊,点了点头。

  两个人默默吃完饭后,时辰便不早了。

  顾笙躺在床上,心里有些委屈,很想跟晏辞说一下话,于是把身子侧过去。

  然而却发现晏辞头斜斜靠在枕头上,呼吸平稳,竟然已经睡着了、

  顾笙知道晏辞有一个习惯,总是会躺在床上安静地看着房梁,半晌才会入睡,这都是他好几次睡不着偷看他得出的结论。

  然而这些天他却是倒头便睡,明显是白日里累到了。

  顾笙有点难过,于是往他身边靠了靠,感受着他的体温,将这些话憋在了肚子里。

  他心想,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只需要不理会,过一段时间就会自己散去了。

  就这样思绪纷乱地想着,终于迷迷糊糊快要睡了过去。

  屋外传来的一阵疯狂的敲门声把他瞬间从渐沉的睡意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