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我只活到三十岁>第35章 | 35

  【我含蓄的纵容着他的接近。】

  装修华美的大厅里,零星散落着层层叠叠的衣物,在沙发旁边或坐或卧着几个和顾北知差不多年纪的男人,每个人的胯下都埋着一两个少年。那些少年脖子上无一例外的戴着金属项圈,赤身裸体,一脸迷醉的舔着、或者承受着来自不同方向的性器侵入。摇摆着漂亮的臀部,发出情难自抑般的哭泣。

  在我和顾北知出现的那一瞬间,大厅里忽然寂静下来,齐刷刷的抬起头,神态各异的盯着我们,兴致盎然。顾北知把我放下来,仍旧松松垮垮拘束在他怀里靠着,笑吟吟的把我展示给这些人:“喜欢吗?”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在问我,还是在问客厅里的其他人。但事实是,当第一个男人目眩神迷的走上来,伸出手要抚摸我的脸的时候,我已经差不多吓疯了。我根本没心力去思考现在我自己是什么处境,一把转身推开了顾北知——他好像根本就没用多少力气禁锢我,被一把推开的时候也仍旧笑容未变、气定神闲——拔腿就往大门跑。

  大门竟然没有落锁,顾北知拿着对讲机报指令的声音也很大,意语底子再薄弱,简单的“封锁”“关闭”我还是听得出来的。可是我没有功夫再去关注了,推开大门之后,院子里仍旧是厚厚的积雪,我光脚踩在上面,慌不择路的踏过去,留下一行又深又清晰的脚印。

  冷,真的非常冷,北风刺骨,脚底的雪水化了,又冻成另一层冰壳。最里面那个院子里种着一棵高大的木棉树,我推了推院门,发现是锁死的,立刻头也不回的顺着木棉树爬了上去。我在三楼的窗户里看到它是靠着围墙种的,横生枝桠伸出了围墙,顺着枝桠爬出去,就可以绕过围墙上的电网。

  我没怎么爬过树,爬上去一截就要滑一下,粗粝的树皮在我腿上留了好几道血口。但是幸亏天气冷,我冻得全身发木,也感觉不到有多痛。一直到我顺着那截分枝往外爬,树底下才传来顾北知有几分恼火的声音:“阿醒,别胡闹了,赶紧下来!待会儿把腿摔断了又要坐在地上哭!”

  他用的还是这种吓唬小孩的语气,他甚至根本没觉得我有一丝一毫飞出这座院子的可能性。我想笑,又想哭,头脑一片空白,眼泪就不自觉往外冒。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眼里我还仅仅是个闹脾气的小孩,给点甜头或者恐吓就能听话。

  我坐在树枝上,根本没看他一眼,看准院子外面的草坪,闭了闭眼睛,一横心跳了下去。

  没受过专业训练,我也不知道什么姿势能缓冲落地带来的磕碰。但是积雪覆盖着草皮,我运气又很好,落下去的时候是屁股着地。虽然真是痛得眼前一黑,但是我趴在雪里动了动腿,感觉还是完好的,一咬牙撑起来身子,一瘸一拐的继续往前跑。

  我今天一定要从这里出去,顾北知已经疯了,我绝对不能落到他给我安排的那个下场——滥交、嗑药,最后一团烂泥一样,腐朽在地里。

  他对我再多温柔,或许也有片刻的敞开心扉,但这一切终究拗不过他喜怒无常、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脾气。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这套他比我熟。用一时心动,赌万劫不复,我赌不起。

  顾北知在我落地的一瞬间失声喊了一句“阿醒”,凄厉到几乎嘶哑。但是过了那道院墙,他的声音就听不到了。与此同时响起的,是四面八方错乱细碎的脚步声,还有安保们呼喝的简短词汇。我听到小型巡逻摩托发动的声音,还有沉重的靴子踢踏声,墙头的电网甚至亮起了灯光,无数人声往这里寻来。

  我的瞳孔在极端恐慌之下不自觉的紧缩,恍惚间甚至回到了被顾翡猫捉老鼠般围剿的那一日。防盗窗后带着血丝的眼睛,冷不丁响起的钥匙扭转的声音,施暴者扭曲诡异的笑容......不同的是,这一次再也不会有另一个顾北知来救我,他已经成为了恐惧本身。

  饥饿、困倦、疼痛,几重压力之下,我开始看不清眼前的路,在雪地里一路踉踉跄跄的走,一路呜呜咽咽的哭。我想起我曾经视为家的楚宅,视为依靠的楚白秋,最后把我压在我们曾经肩并肩头碰头一起看书的那张地毯上侵犯和强奸;曾救我于绝望之中的,陪我吃一顿孤独而又安静的年夜饭的顾北知,最后在无数喧嚣的人声里追捕我,要将我带去另一重地狱。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呢?还有什么是可以一直相信的呢?

  我一边哭一边努力的跑起来,浑身都很疼,腰也疼,膝盖也疼,脚上也疼。但是意志力战胜了痛楚,我跌跌撞撞的跑,身后传来摩托车碾压雪地的声音。我在密林里穿梭,带雪的枝条不停的划在我脸上,不知道跑了多久,摩托车的发动机声几乎近在咫尺的时候,我被逼停在一条冻河旁边。

  原来顾北知的这座院子建在锦郊的一座山上,不高,背靠着更陡的北坡。往南是几重院门,而我为了躲开保安,选择了往北坡的密林逃窜。他在北坡不设防、不安门的原因,是因为北坡陡到几乎下不去,而最底下是一条河。

  我没有退路了。

  顾北知从巡逻安保的摩托车副驾驶上跳了下来,他身边是扇形排开的十几名黑衣保镖,个个拿着电击棍,跃跃欲试的冲着我。

  我看着他们,眼睛里无声的留下泪来,站在高高耸起的山石上,绝望的又退了一步。

  “阿醒!!!”顾北知的嗓子叫得几乎劈了,他无比紧张的张开双手,弓着身子,一副生怕惊吓到我的表情,头发都快竖起来,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淡定从容,焦虑得全是血丝:“你别冲动!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先下来!我保证不逼你了!”

  我痛得几乎站不住,四肢都冷得麻木,哭得直不起腰,但依然坚定的摇头:“......除非你放我走。”

  “不可能!”顾北知想都没想,就先一口回绝,随即好似意识到了他说得太快,又弥补似的软了语气:“我是吓唬你的,宝宝,你还看不出来吗?我怎么会舍得把你交给别人呢?你快下来,这里太冷了,我带你回去捂一捂,你别感冒了。”

  “你骗我,顾北知。”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几乎哽咽:“我不相信你了,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我要走。”

  顾北知下意识张了张口,好像想说什么,但眼睛一眨,顿了顿,又改口道:“好,你先下来,阿醒,我带你去新疆找裴总。”

  我的眼泪止住了,直起身子认真地看了他几秒钟。顾北知感觉到了我的犹豫,脸上的喜色一掠而过,趁机又往前走了一步,浮起柔和的笑容:“宝宝,我——”

  “你还是在骗我。”

  我的语气很平静,顾北知却听得一愣。他又动了动嘴,好像还想再说什么,我却没给他花言巧语的机会,抬手静静地抹掉了眼泪,干脆利落的转身张开手,在顾北知不可置信的绝望目光里,一秒钟也没犹豫,从山石上一跃而下。

  ——准确的跳进了封冻的冰河中。

  对一个常人来说,做一场梦需要多少时间呢?一整夜,一整天?但对一个常人来说,从一场梦中醒来,又需要多长时间呢?

  顾北知端着粥进门的时候,我正在翻手机。那会儿手机基本都是翻盖,网络也没什么用处,聊个QQ、看个web,或者刷刷泡泡龙大富翁,就已经是全部功能了。

  “阿醒,吃点东西好吗?”他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没急着打开,而是转身坐在了我的床沿,先把我滑落到腰间的被子掖平,然后声音很低很轻,一副生怕吓着了我的样子:“从你醒过来就没有好好吃过饭,光输液也缓不过来啊。”

  我看都没看他一眼,还在执着的把泡泡龙的发射键拍得啪啪响。

  顾北知扯了一下嘴角,笑得有点难看。他没敢来伸手直接拿我的手机——昨天他尝试着这么做了,我的反应是直接把手机从窗户口丢了下去,然后歇斯底里的尖叫了足足五分钟,叫得一楼等候吩咐的医生抓着麻醉针差点就就冲了进来,他们以为我已经精神失常了。

  顾北知请来的心理医生对我下的诊断结果是急性应激障碍,所以在短时间内表现出拒绝交流、食欲不振和无法沟通。顾北知跟着我一起跳下去、又抱着我从冰河里浮出来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有多少后悔。但总之现在看起来,这几天他比我还憔悴。我只是继续发了一场高烧,烧退了醒过来就不说话;而他却结结实实瘦了一圈,衣服挂在身上都有点飘忽。

  我那会儿在床上一直躺着,插针也好拔针也好,总是就是没反应。顾北知焦虑得无法可想,最后拿了他自己的手机给我玩泡泡龙,我才算是对外界有点反应。

  他没再叫过我宝宝,因为我对这个称呼也表现出了很明显的抗拒。他只好改口叫名字,尽心尽力的伺候了我一个星期,我才能容许他出现在我的房间里而不受到尖叫和厮打作为驱逐。

  顾北知看了会儿我打游戏,很耐心的等我一局结束,屏幕上出现得分,才打开了托盘上小砂锅的盖子,盛了一碗,用瓷勺舀出来一点,吹了吹热气,然后举到我唇边:“阿醒,吃一口好不好?什么都不吃的话,就算是挂营养针,也撑不了几天啊。”

  我合上手机,安静了凝视了顾北知好几秒。这短短的几秒,对他来说仿佛十分漫长,漫长到他碧绿色的眼睛先后泛起怔愣、惊喜、期待好几种情绪,那双拿着枪都不会有一丝变化的手,握着一个小小的白瓷勺子,竟然也会发颤。

  一直等到他脸上开始流露出惶色,垂下眼睛躲避我,生怕我再次给予尖叫和驱逐,我才很缓慢的张开嘴,把勺子含了进去,舌尖一动抿干净那口粥,又抬起脸往后坐直,把勺子重新吐出来。

  顾北知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动作很快的又盛了一口粥递过来,速度快得生怕我反悔。勺子往前递,脸却往旁边扭,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我。

  我吃得很安静,他喂得也很平稳。一小碗粥见底,他一声不吭的收拾托盘,依旧是不敢看我一眼。我看了一会儿他磕磕绊绊的动作,才慢慢开口,嗓音还带着久未说话的嘶哑。

  “顾北知,为什么我打不通我爸的电话?”

  他收拾东西的动作肉眼可察的顿了一下,然后转过身踟蹰了看着我,两只手交握了一下,好像在犹豫怎么措辞。我一直淡淡的看着他,他才说:“我们收到的消息......裴总在新疆似乎是找到了新的矿产,你知道,现在国家还是支持私人开采的。我不太确定这消息的准确性,但是似乎是雨华资本在操作新鑫记上市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什么问题,有一些融资方面的困难吧......裴总应该是为了这个去的新疆。”

  从他的眼睛里,我能感觉出来,他说的是实话。所以我没有打断和询问,而是继续安静的等着他说完。

  “新疆......可能信号不是很好?你打不通也很正常。你没有试着打其他人的电话吗?比如雨华资本官网的电话?”

  我扬起嘴角冷笑了一下。

  官网的座机通往哪个办公室,我不知道;留的手机号,我打过去,那个声音我认识,是楚麒派到我爸身边帮忙的秘书,我一句话没说,立刻挂掉了。而跟随我爸从阳城一路过来的几个叔叔伯伯,我过去竟然愚钝至此,一个手机号都没背下来。

  以至于当我唯二能倒背如流的两个手机号——我爸和楚白秋,一个打不通、一个不能打的时候,我竟然就陷入了如此的困境。

  我过去十几年的迟钝、惫懒、安于现状,现在就变成了一把尖刀,准确的刺向了我自己。

  顾北知犹豫了一下,又坐了下来,这一次靠近了我一些,我能闻到他衣服上的淡淡药味:“阿醒,我已经去打听了,你耐心等一等好不好?有了结果我肯定会马上告诉你的。”、

  我蜷起膝盖,把被子拉到胸前,默默地把头埋进了臂弯。

  顾北知举起手,带着轻微的试探和踟蹰,慢慢地放在了我肩上。确认我没有表现出反抗,才慢慢放了下去,然后往回带了带,让我靠在他的胸膛前。

  “我会帮你得到想要的一切,阿醒。”他叹息般的说:“只要你愿意接受我......别再拒绝我了,好吗?”

  我在他怀里面无表情的靠着,一声不吭。

  他真是个匪夷所思的人。嘴里说着这样低声下气的话,手里干着这样体贴入微的活,三层楼之间的两道锁,和大门的、院门的,依旧层层叠叠锁得死紧。

  我醒来的那天,靠在房间的窗户上,看着一群人拿着机器忙上忙下,把那棵高大木棉树所有的侧枝全部削得干干净净,只留了一根笔直向天的主干。然后又把院子围墙上的电网加高了一层,在每个拐角都加了红外探测仪。

  他是真的有大病。

  顾北知对我越来越做小伏低,好像在我默许了他可以接近之后,他的进攻节奏就明显加快。越来越多的肢体接触,越来越热的眼神和气息,无一不昭示着他的热切追逐。

  我无声无息的放纵着他的入侵。

  荒废了一段时间的意语课程被重新捡起,还是在二楼的书房,我们都默契的不再提起中间的那段插曲。好像又回到了刚来的时候,他一心一意要带我走,我心甘情愿的学。

  顾北知显然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他脸上就重新露出笑容。也不再满足于和我面对面交流,有意无意的借着讲题的契机非要挤在我的椅子里,或者把我抱到他的腿上,拿着笔一边讲一边把头靠在我颈窝里,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含蓄的纵容着他的接近。

  作者有话说:

  好凉的一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