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机把话讲明,让这位主角深刻意识到,自己对他尽心尽力,没有一丝迫害之心,所以不管这位主角以后有多狠绝,都该念着这点好,保自己下半生安稳才是。

  又是治伤照料,又是耐心喂养,不管怎么看,他待景容都该算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了。

  却不想景容像是没听到一般,眼睛一闭就不说话了。

  温故:“……”

  显而易见,景容根本没意识到这是多么严重的问题。

  但温故不打算放弃,又接着道:“我还没对人这样耐心过,你是第一个。”

  景容仍旧闭着眼睛,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只一瞬,很快又往下撇去,闷闷地道:“第一个又不能代表什么,有第一个就可以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只要你想,你可以有第一百个。”

  就景容这性子,能说出这种话,温故一点不意外。只是这话实在钻牛角尖,过于不依不饶了些。

  但其实他说得也不无道理,第一个确实不能代表什么。但如果,不是第一个,而是……

  “只有你。”温故缓缓道。

  如果,没有别人呢?

  温故再次垂下眼,想看看这位主角的反应。景容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他这一垂眼,正好对上景容那双黑沉沉的眸子。

  静若寒潭,深如幽谷。

  “骗子。”景容毫不留情地点评道。

  温故:“?”

  景容再次闭上眼,侧了侧头:“你能忙到忘了我没吃饭,却忘不了要让大哥吃饭,怎么好意思说只有我?”

  温故“啧”了一声。白说了。

  忘了给景容备饭这件事,在他的印象中,有且仅有那么一次,是真的忙昏头了才给忘了,而且当时景容也没说什么。

  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能翻出来,倒真是难为景容给记着,还非得加个莫名其妙的对照组。

  果然,还是不要试图讨好这位主角会比较好,谁知道哪里一不注意就被记恨上,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温故压下眸光,没再说话,默然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景容则是一脸不悦,嘴角越压越低,最后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也不说话了。

  这样的冷战状态持续时间很短,一回到木屋,景容就像把刚才的事情忘了一样,主动跟温故说话,还在温故做饭的时候提要求,要吃这个要吃那个,就是不吃蘑菇。

  温故不惯他毛病,做了份新的没有毒的蘑菇,然后往桌上一放,景容也还是乖乖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他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吃得认真,半垂着眼帘,乖巧得不像他本人。

  只是看起来气鼓鼓的。

  等饭吃完了,温故还不知道景容在气什么,景容就自己消气了,还破天荒地拉了拉温故的衣摆,用商量的语气道:“明天不想吃蘑菇了。”

  明明一共也没吃过几次。

  就为了景容这句服软,温故破天荒下了趟山,去小镇采买。

  修仙界的天气很离奇,跟景容一样捉摸不透,下山时明明晴空万里,转头歇个脚的工夫,漫天乌云便压了下来。

  “帮我把这几个包起来,”温故将几袋坚果递给店家,又指了指其中一个糕点:“这好吃吗?”

  店家打包吃食的速度极快,几下就用纸包好了,还十分平整。“公子,不好吃不收钱。”

  温故接过来道了声谢,最终还是没再多要份糕点,即使那糕点看上去很好看。

  这店家说得倒是自信,可来到这个世界这般久,温故吃过的东西也不在少数,真正能合胃口的却没几样。

  也不是他挑剔,是单纯的吃不惯。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现代的水土养不出爱吃修仙界食物的身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各种摊子上售卖的大部分食物,对温故来讲,都食之无味,只有这些坚果勉强入得了口。

  乌云越压越低,在温故进入一家茶肆的前后脚,大雨倾盆而下。

  这雨来得突然,跑进茶肆避雨的人不在少数。

  温故择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听见门口吵哄哄的,便望了过去,这一眼,看得温故立马抬手挡住自己的脸。

  虽然这几个人他不认识,但衣服是认识的,景家弟子的衣服。

  温故不常来小镇采买东西,这次下山,主要是为了买蔬菜幼苗回去种,给景容换换口味。也是没想到这都能撞到景家的人。景家每次举办点什么各世家的聚会,家主都会点名要求温故参加,所以见过他模样的人不在少数。

  他不太想被认出来。

  茶肆人多,又伴了雨声,这几名弟子的说话声不大,听不真切,看那脸色却是统一的哭丧脸。

  等到雨稍微小了一点,他们就迫不及待赶了出去。

  急得像是要去投胎一般。

  景家的人这么一走,闲话就多了:“最近出什么事了吗,怎么时常都能见到景家人?”

  像景家这样的修仙名门,在名义上虽说是要保一方百姓平安,但实际上,只有弟子们历练的时候才会入世,平时是极难见到的。

  “莫不是景家少主失踪的事?”邻桌有人道:“听说已经失踪好久了。”

  “非也非也,”店小二也走了过来,给各位倒起了茶水,继续道:“你们不知晓了吧,我可是知晓的,景家现在遇上大麻烦了。”

  温故也偏头看了过去。

  后山位置特殊,又有景家的禁地,附近并无居民,离得最近的小镇便是此处。

  这小镇以前是景家和温家的交界处,十分繁荣,景温两家每次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这里的茶肆、酒楼总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地方。后来温家并入景家,这里自然而然就成了景家管辖的地盘,传进这里的消息不如以往准确,但还是有一点可信度的。

  见所有人都起了兴致,店小二声音都大了几分,道:“约莫是从上月底开始,景家接二连三有人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诡异得很!刚才那几个人该是在外历练,怕都是景家紧急召回去的。”

  但他说的这话,立刻就遭到了旁人的质疑:“少主失踪都没这么大动静,区区几名弟子失踪,怎会如此?”

  “区区几名弟子?”店小二一笑:“已经失踪数十名了!”

  这话一出,茶肆顿时沸腾了。

  景家弟子各个都是灵根佼佼者,以一敌十自然是不在话下。若是真的突然消失了这么多人,确实不是件小事。

  一时之间,茶肆里说什么的都有,什么景家报应来了,少主失踪只是个提醒。还扯出了二十几年前邪族被灭族的事,说多半是那个邪族的怨念化成的诅咒。

  越说越离奇也就罢了,还扯到少主头上。说那少主行为怪异,极为喜阴,把自己常年累月地关在黑暗的地方,见不得天日,长相跟常人不太一样。

  至于怎么个不一样法呢,不外乎是整个人阴侧侧的,皮肤惨白,个子还矮小,一双眸子黑得像是能摄魂,活脱脱像个索命的小鬼。

  这习性,这模样,不是鬼是什么!

  正应证了“报应”二字。

  这些话听得温故喝个茶水都呛了起来,少主天赋异禀的事情他们是一个字也不提啊。也就景家人不在场,他们才敢这么说了。

  不过他也承认景容确实跟常人长得不一样,毕竟,能像景容那般好看的,万里挑不出一个。

  但如果非要用什么怪异的词汇来形容他,与其说他像索命的鬼魅,不如说像……摄魂的妖精。

  他一直觉得景容像个妖精。明艳的,桀骜不驯的,猜不透的。

  但绝非恶人。

  在别人眼中,景容是被各种传闻中的词汇组成的刻板印象,但在温故这里不是。那是个真实的,有脾气的人。

  所以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温故并没有理会,一笑了之,等到雨一停就默然走了。

  没什么可解释的。

  回家后,他还给景容说起了镇子上听来的事。

  景家弟子失踪,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作中的内容,也许里面轻描淡写地提过几句,但是温故没印象了。

  景容对景家出事看起来毫不在意,他听温故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盯着几包吃食就没移开过视线,随后缓缓伸手拆开一包,又在看到里面的坚果后撇了撇嘴。

  不爱吃。

  景容的反应纳入了温故的眼底,然后温故挑了下眉。

  小少主怎么什么都不爱吃。

  除了那种野草,景容没对任何食物产生过兴趣。不过景容有一点比较好的是,不管爱不爱吃,他都会吃。

  不管是买回来的吃食也好,在山里采回来的野果也好,放着放着,就被景容一点点的给吃没了,他的嘴很少是闲着的。

  从小镇采买回来的那些个菜苗,栽进土里后长势喜人,院里也不再是枯败模样。

  不得不说,这就是菜苗的好处了,如果是菜籽,还真不敢保证埋进去能不能长出来。再加上,什么时节该种些什么菜籽,温故还真不太清楚。

  除了种了些菜,他还种了些山里的药草进去,当然,这些灵药都是对着图谱采的,大部分是用来治伤和调养身体的。

  在院子里整理了没多久,日头就偏了几分,晒得人有点头晕,还看见菜地里竟有几点细碎的光芒。

  碎光极为微弱,在日头下显得不怎么真切,倒像是眼睛里出现的幻觉。

  温故闭上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等眩晕感散尽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眼前的景象从模糊变得清晰,几缕细碎的光芒再次撞入眼中。

  他微微一愣,然后快步上前,停在有碎光的地方,俯身拨开一处长得极好的菜。

  在碎光之下,一株纹路极为清晰的绿芽冒出了头,尽管极小,但温故还是认出来了,这是前些日子尽数化为灰烬的那种野菜。

  没灭绝真是太好了。

  回过头,想跟景容说一下这个好消息,正好看见景容拿个核桃放在地面,然后举高手,用力往下一拍。

  他拍下去的时候,用的是掌心,这一掌拍下去,核桃自然是没碎的。不仅没碎,还完好无损地滚了两圈。

  景容的眉头随之拧了拧。

  每每温故在院子里做什么的时候,一做都是半天起步,所以一般不会让景容独自一人留在房里,而是会在走廊上铺张地毯,旁边放些吃食和水,景容就赤脚待在上面。

  他有时会坐着,有时会侧躺着,有时面对着温故,有时又背对着温故。

  这次他是面对着温故的,单手撑脸侧躺着,垂眼看着那个核桃,没过一会儿,又将核桃摆好,再次抬起手,往下一拍。

  核桃又滚了两圈。

  “核桃不是这么开的。”

  温润的话语声传来的同时,脸上晒人的日光也被挡住了。是温故坐到了身边,恰好挡住了日头。

  景容没吭声,温故就自顾自从一旁拿起两个核桃,一同放在掌心给景容看。

  只见手掌缓缓合起,用力,将两个核桃挤在一起,只一瞬,核桃就碎开了。

  景容猛地坐了起来。脚上系着的银铃发出一阵短而轻的声音。

  温故又摸出一颗核桃,连同之前被景容拍了无数次的那颗,将两颗一起塞进景容手里:“你试试?”

  “嗯。”景容轻声应着,学着温故的样子,用力捏两颗核桃。

  随即传来了核桃裂开的声音。

  也许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开核桃,不仅不费力,还一次性成功,所以觉得很新奇。

  连带着景容那双黑漆漆的眸子,也像是装进了日光,看上去没那么死气沉沉了。

  温故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瞥了眼周围,随口道:“崽子去哪了?”

  “山里吧?”景容眼也没抬:“好几天都没看见了。”

  最近崽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三天两头往外跑,好几天不见狗影都是常事。

  温故端起茶杯,忽然就觉得自己失策了,还一直很坚信崽子胆小,不敢离了自己。

  谁家胆小鬼隔三差五不回家?

  蓦地,忽然想起景家弟子无故失踪的事,虽然他远在后山,得不到任何消息,但在这种多事之秋,崽子在外晃荡,总让人有点难以放下心来。

  摩挲了一下杯壁,无奈地道:“老是往外跑,崽子越来越不听话了。”

  温故偶尔随意说一句话,景容也会随意地搭腔,他像是对一切事物都不甚在意,除了有时候有点咄咄逼人以外,大部分时候还是很好沟通的。

  他说起话来语气很轻,声音也低低的,也许是习惯了景容这种随意感,语气过于稀松平常,以至于温故一时没听清:“弄断手脚囚禁起来就听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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