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相恋

  关系网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能把有的没的全部带到身边,南有岁加上了江应浔的微信,给他转了薄荷糖的钱,表述了几句感谢,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想请他吃顿饭。

  但对方没有接收,也没答应请饭的这件事情,只说了“不用谢”三个字。

  一瞬间就把本就不近的距离拉得更远,他们又变成了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关系,至于那张除夕夜的相片,南有岁越想越觉得一切应该都是他的错觉。

  夏季在无数场大雨中流转而过,不经意的相遇宛如平滑的链条上出现了某个卡扣,时间本应这样一如既往地流逝,但——

  对于某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要么永远不会联系,消失在人际网中,要么见了一次面后,再八竿子打不着的场合都会相遇,或者是从他人的口中听见对方的名字,又或者会从哪里看见有关对方的信息。

  很显然,江应浔是后者。

  十月份正处秋季的尾巴,参加社团内活动聚餐的时候,很巧地,他的座位对面就是江应浔,不巧是的,持续了三个多小时的晚饭,他们没有对话过,连眼神都很少触碰。

  十二月份落了雪,南有岁赶着时间去画室,楼梯转角他撞到正从上一层下来的江应浔身上,匆忙说了抱歉直到跑了好一段距离他才反应过来,回头一看背影早就消失了,他背着画架从最近的窗户望过去,一眼就捕捉到了身影。

  还真是……

  二月初,临近除夕,爸爸妈妈好兴致地费了很多功夫在房屋里添置新年装饰,每一扇窗户和门都不落下,客厅里摆放着红包灯笼树灯,南有岁不习惯它的存在,每次路过都要被撞一下。

  “再撞下去,树没坏,人倒是要撞傻了。”妈妈嘴上打趣他,却还是给树灯挪到了偏僻的角落里。

  “下次肯定能记住。”南有岁重新把它搬了回来,移动间不小心扯下来一个挂在上面的红包,他怀疑自己和这棵树不太对付。

  “小宝,谁给你打了电话,快来接一下!”屋里传来爸爸的超级大声呼唤,南有岁手忙脚乱把掉下去的红包重新摆回去,手臂来回着他连忙回复, “来了来了,马上就去。”

  电话是朋友打过来的,左右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真诚地给出新年祝福,一通电话也说到结尾,挂断后南有岁点开微信,除夕的前一天他就收到了好多人发过来的祝福。

  点开密密麻麻的红点,南有岁坐回了床尾,不带任何敷衍地给他们回复除夕祝福,顺便闲聊了一些有关于学校生活的内容,终于清理完消息之后,他随意地翻动最近聊天列表,滑了好一会儿骤然看见江应浔的微信。

  消息停留在去年的夏季,一眼看上去可真是很久远的事情。到他这里,发不发祝福就变成了一件特别值得纠结的事情。

  实际上南有岁并不是什么爱纠结的性格。

  客厅里呼叫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南有岁光顾着回复他们,手机屏幕没有关上就随意地放到了床上,他起身跟着爸爸妈妈去厨房,做着最简单的事情,比如帮忙递个东西洗洗菜之类的。

  “什么时候我们厨房里能多一个人?”妈妈挑拣着袋子里刚买回来的食材,没什么铺垫地说道。

  爸爸没出声,一时间没人说话,正专注搅拌鸡蛋的南有岁后知后觉抬起头,问道: “多谁,一共就我们三个人,还会有谁要过来吗?”

  “你还没懂你妈妈的意思,这是想让你谈恋爱了呗。”爸爸坐在小板凳上,接过妈妈递过来的食材,耐心地剥着, “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小姑娘,你谈你谈,我们不会拦你的。”

  “没有,我谁也不喜欢。”南有岁把盛着蛋液的碗移到妈妈手臂旁边。

  “噢,想谈就谈,不谈也无所谓,你自己开心最好了。”妈妈的态度很豁达,她伸了个懒腰,拍拍南有岁的肩膀, “出去玩吧,暂时用不着你帮忙了,待这里只有呛人的油烟。”

  回到房间,床上趴着一只乖乖的小猫,看着平时爱答不理的小猫自己跑到了床上,南有岁觉得很开心,他叫着小猫的名字,这只猫一开始在楼下流浪,因为很有缘分爸爸妈妈就把它捡了回来。

  还没开心多久,他发现小猫的爪子正拍着什么,凑近一看,是自己的手机,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拿过来一看,果然他的第六感并没有欺骗他。

  但也还好,小猫没有捣什么大乱子,点进微信他却发现聊天列表最上面的人变成了江应浔。

  聊天界面是他这边发了表情包过去,一张就算了,还发了三张那么多。

  删掉就万事大吉了,南有岁这样想着,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有些紧张,明明发的消息很正常。

  [?]

  没来得及删掉,对面就发了一个问号,这个标点符号让南有岁更慌乱了一些,他抓住正要逃跑的猫给他拍了一张照片,结果拍出来是一片模糊,大概能看清楚是个猫。

  [抱歉,它发的。]

  闯祸者猫咪落荒而逃,溜到了不知道哪个房间里,南有岁正要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江应浔回了他一个字:好。

  这种回答真是把聊天堵到了死路,想了想,南有岁还是给他发了一句[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也没觉得他会回复,毕竟通过几次凑巧的相逢,江应浔身上疏离的气质表现得淋漓尽致,很少会和别人有过多的交集,永远是点到为止。每个知道他的人都会给出这样的一句评价。

  正在输入了好久,最终的回复却和时间明显不成正比。

  [除夕快乐。]

  收到消息的一刻,手机从手指间滑落掉到地板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南有岁弯下身将它捞起来,手机壳的下面被磕出了一个豁口,露出手机本身的颜色,像是某种预兆,任何看上去坚硬的东西都会有表露的可能。

  除夕前夜去超市购买年货是每年家里都会做的事情,傍晚南有岁穿上厚厚的外套,戴上围巾,走在路上讲话的时候呼出的白汽如同白色的火焰,消失在空气之中。实际上在这个节点选择到超市这种地方并不明智,除了热闹其他优点一无所有,而且还热闹过头了。

  室外很冷,但在这里没待多久,手心就出了一层汗,南有岁听着爸爸妈妈讨论到底要买些什么东西回去,他的视线目光不具备任何目的性,看到什么就会被什么吸引。

  大片红色新年装饰物旁站着吵闹的人群,很拥挤,每个人所拥有的面积不断被压缩,一转眼,南有岁找不到爸妈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分了开来,兜兜转转最后终于汇合了,结完账手里拎着好几袋东西,装载的是沉甸甸的幸福。

  南有岁和妈妈在人稍微少一点的路旁等待着,这个点停车场正是拥堵的时候,待在车里一起等只会更加烦闷。

  无聊地低头看着黑漆漆的路面,南有岁和妈妈说话,再抬头之时,不远处正走过来一个人,身型很高,黑色的头发在浓郁的夜色中更深,愈来愈靠近,目光一瞬间汇集。

  “hi……”南有岁迟疑地打着招呼,准确来说,白天的时候他们也算是有了联系,也不完全是陌生人的关系。

  江应浔怔了一下,大概是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点了下头回应着,晚间九点多钟只有他一个人行走在路上,莫名地,看上去有些孤独。

  “是班里的同学吗?”妈妈也跟着看了过去,皱着眉头思索,突然想起了, “哦我知道了!你是上次把岁宝送到校门口那个同学是吧,还挺巧的这都能遇上。”

  “阿姨好。”打了招呼,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话。

  “你好你好,那次真的谢谢你哦,下雨天太匆忙了,没有好好感谢你,要不这袋零食给你好了,或者你跟我们回家吃饭?”

  南有岁戳了一下妈妈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这么热情会把别人吓跑的。

  “对对这不太好,这么晚了你的父母应该在等你,改天改天,阿姨请你吃饭。”

  “客气了阿姨。”江应浔不着痕迹地又拒绝了,路灯给他看上去锋利的线条镀了一层温暖的光,没什么可继续聊的,谈话戛然而止便各走各路。

  回到车上,妈妈转头说道: “你俩还挺有缘的,平时联系吗?”

  “谁俩?谁和谁有缘?”爸爸开着车,十分好奇地加入谈话。

  “就上次送他过来的那个同学,刚刚在路旁看见他了。”

  “嗐,我以为哪个小姑娘呢,要是换个性别啊,说不定有点戏。”

  “你比我还着急啊你。”

  两个人还在继续说着话,南有岁琢磨着“有缘”这个词,说起来倒是挺有缘的,不过就如同虚设的缘分,实际上他们还是过路人的关系,唯一改变的地方就是对于对方的那点好奇心又升了起来。

  南有岁突然想起不知道在哪里看见的一句话,如果对一个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这件事情就非常值得注意了。

  或许是验证了妈妈说的这句话,过完新年回学校他和江应浔的交集多了起来,甚至比上学期的还要多。

  比如,他们选择了同一堂选修课。

  这节选修课的任课老师并不是很出色的大牛,课程本身也挺枯燥,空荡的教室里坐着稀稀朗朗的人。

  这都能碰巧选上。

  质变往往是从某个不值得注意的瞬间出发的,它不需要刻意选定完美的时机,也不会让人明确地感知到:原来事情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

  下半学期近末尾,南有岁意识到,他和江应浔的关系真的在开始拉近,最直观的就是微信上的聊天记录,回复不再是那么简短,甚至会袒露生活中发生的事情,帮忙的次数细数起来也是数不完的。

  从最简单的课堂资料分享,偶尔几节课会坐在一起听讲,到脱离课堂之外帮忙送送东西,聊的东西越来越多,那条曾经明显的界限早已被跨过。

  两条平行线从某一刻偏离了角度,直至相交。

  单调的除夕快乐,变成了岁月流转间每个节日的祝福。甚至在国际小狗日那天,他了解到江应浔的家中有一条看上去很凶实际上很温柔的狗狗,极度匆忙地给买了好多狗狗的玩具交到江应浔的手中。

  “国际小狗日快乐。”肆意流淌的风吹乱南有岁的头发,亮亮的眼睛装载着开心,他不知道自己仰起头用这样的眼神看别人的时候,总会让人心软。

  “不对,我不应该和你说的,和你家的小狗说才对。”或许是因为今晚的风太自由,他们急速拉近的关系让南有岁遵从本心,说话随心所欲, “下次可以去你家里看小狗吗?”

  江应浔提着纸袋的手指紧一些,过了好长一会儿他答应了,说道: “好。”

  这场不算正式的约定最终还是没有履行,不过他们跟着其他同学一起去了动物园和水族馆,那里有着更加多样的物种,每个生物都有自己独特的外貌和习性,仅仅是隔着玻璃窗看他们活动就很有趣。

  小组内的同学们都得到了专属挂坠,南有岁拿到的是一只看上去很丑的僧面猴,拿到之后他立刻去看江应浔得到的是什么,很巧,又是一样的。

  他把自己手里的挂坠和江应浔的调换了一下,没有说明原因,碰巧看见这一幕的同学还疑惑地问了一句, “你俩拿到的不是同一个吗,这也要换?”

  南有岁笑了一下,江应浔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南有岁忘记收回了自己的笑容,人也怔在那里,心跳的声音超过了周围的喧嚣。

  如果说质变还有更深一层情形的话,那这大概就是了。

  时间快得让人抓不住,没反应过来就到了盛夏暑期,南有岁坐在窗前,对着外面繁盛的浓绿色散漫地画着画,午时,困意让他打了个哈欠,思绪一旦松懈下来,注意力不再集中,笔上描绘的东西也变得更加随心,他发着呆,灵魂飘到更远的地方,回过神的时候才意识到画面上画的早已不是景,而是人。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妈妈走了进来,南有岁慌忙地将画架转过去,眼神都心虚了起来。

  “画画呢?晚上天气凉快一些,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散步,对了,你那些朋友们呢,叫他们一起过来玩,不然天热不能出去玩老是待在家里多无聊啊,小江同学要不要来?”

  被点醒了一样,南有岁支吾着, “我,我问问。”

  翻开通讯录,一串数字的备注如今变为了小江同学,这还是妈妈给他起的称呼。

  从一开始的“那位同学”,变为知道他的名字叫“江应浔”,又到现在的“小江同学”。

  “小江同学真不错。”

  “诶你又要和小江同学出去玩了?”

  “小江同学呢,他怎么说的。”

  这个称呼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多,南有岁和他打电话的时候爸爸妈妈有时候还会很热情地和他聊天,一点也没有生疏感。

  秋季,大道上两旁的硕大树叶呈现火烧一般的颜色,南有岁要去外市参加比赛,时间为两天,要在那里住宿一个晚上,考完试回到酒店的南有岁洗完澡躺在穿上,听见门铃声响开门的瞬间,他着实没有想到江应浔会过来找他。

  在江应浔想重新再订一间酒店的时候,南有岁拦住他,说道: “床很大,翻两圈都不会碰到,你别走了。”

  说出这句话之时,南有岁老觉得他在哪里说过类似的话,但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他又回想起很多人也会说自己有这种似曾相识的现象出现,总觉得此时的场景和对话在哪里经历过,为此他们还给出解释,称这种情况为Deja vu现象。

  “你在发呆,想什么?”江应浔听了他的话留了下来。

  “我在想……也许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或者是在这里永远找不到的地方遇见过。”

  江应浔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 “也许我们以前是见过的。”

  “真的吗?”南有岁抬起视线问他。

  “可能是。”

  这个答案让南有岁提起的兴趣又落了回去,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可惜情绪, “好吧,我还以为是真的,你知道吗,我在翻看童年影集的时候,看到过一张合照,旁边的小男孩和你有点像,一开始我还以为那是你,后来越想越觉得是错觉,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对吧。”

  “如果是我的话,你会是什么感受?”一句话说得像试探,江应浔很少像现在这样执着于一个问题。

  “那我们真有缘,从那个时候就见过了。”南有岁在江应浔背过身的时候嘀咕着, “我倒希望那个小孩真的是你。”

  夜晚降温,南有岁天生的体质会怕冷,他抱着被子越来越往江应浔那边靠,想汲取一点热量,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摸索到江应浔的被子里,挠了几下他的手心,说出他觉得永远不会说出的话。

  “我很冷,你能抱着我睡吗?”

  说完从脸连到脖子都是浅浅的红色,他不断地在内心里安慰自己,这句话也没什么大不的,在天冷的时候拥抱取暖很正常,单纯无比的一个拥抱而已。

  “你想让我抱你,是吗?”声音喑哑,江应浔没有转过身,黑色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语气带着点飘在空中的感觉。

  “嗯。”南有岁点点头,不露怯地看着他。

  “那你热的时候自己推开我。”

  一句话更加凸显了这个拥抱单纯的实质,但谁也摸不清楚对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话,或许都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一觉睡得非常安稳,日光照射到室内的时候,南有岁也没有松开过他,还装睡了好一阵,因此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再多抱一会他。

  这场持续了一晚上的肢体接触留下的感觉延伸到了冬季,某个什么节日也不是的平常天,南有岁和朋友们出去聚餐,老板笑着说要献丑上台唱着歌,唱的都是烂大街无营养的歌曲,恰好在老板夹带私货唱自己的最爱的冷门歌曲时,江应浔带着户外的霜寒进来坐在南有岁的身边。

  “你来得好晚,我等了你很久。”目前为止,南有岁完全能够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语气里还带着点责怪的意思。

  “抱歉,路上堵车了,下次我再早一些出门。”

  “还是算了,让你提前到我也会感到很不好意思,别等那么久。”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话里有歧义,南有岁和他说着悄悄话。

  “没关系,我会等你,多久都可以。”声音淹没在人群爆发的笑声之中。

  南有岁下意识看向那边,错过了江应浔说的话,他立刻回过头问道: “你说什么?”

  “没。”这种话说一次就够了,而且也没有什么摆出来强调的必要性,所以他没有重复。

  饭局结束,行走在寒冷的街道上,暖黄的人造灯光点缀着瞳孔,步伐依旧很稳,只是缓慢了一点,一切如常,南有岁忽然拽了拽江应浔的袖子,踮起些脚凑近了在他的耳边说话。

  “我喜欢你,我们能在一起吗?”说完才觉得不安,南有岁自顾自补充着, “我是认真的,能分得清任何情感,如果你想问我喜欢你什么的话,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喜欢你的一切,我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反正不是你抱住我的那个晚上,应该是更早之前。”

  比起南有岁,更无所适从是的江应浔,即便面容上什么都看不出来,还是一样地面无表情,他看见南有岁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立刻帮他把围巾围上,动作很慢,这样就可以借此想得更清楚更多一点。

  “你喜欢我吗,我想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从小生长在习惯表达爱意的家庭中,南有岁最不怕的就是表白这件事情,其他重要选择上他的情绪可以复杂,会产生退缩的心里,但唯独表明心意的时候,他觉得就仅仅是在陈述爱意而已,这没什么说不出口的。

  在等待答案之人的世界里,停顿的时间漫长到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从世纪初到世纪末,终于在故事的世纪末里,南有岁听见了答案。万幸是的,世纪末没有烂尾,而是初生。

  “我也是,很喜欢你,和你是一样的心情。”江应浔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腔,移到心脏上, “能感受到吗?”

  “你脏跳动的速度比我还快。”南有岁笑笑, “我已经知道你很喜欢我了。”

  临近寒假,他搬去了江应浔在校外住的地方,所有新添置的家具都在预示着这里将会有一个新的存在。

  在恋爱上没有任何阻隔,可以随心所欲做很多事情,亲吻拥抱和看电影做饭这些事情并不冲突。

  华灯初上,窗帘拉开的时候,透过高楼的落地窗,外面景象一览无余,长时间的吻和更深入的行为结束了,他们真切地感受到黑夜和白天颠倒,南有岁穿着江应浔的睡衣,找了好一会儿才踩到拖鞋上,说要出去喝水,走路走得并不是很稳当。

  “你别动,我去帮你接水。”江应浔把他按了回去。

  在此期间南有岁也没闲着,小腿晃到了旁边柜子的支腿, “嘶”一声他摸着自己被碰到的地方,灯光通明下他看见最下面的一层柜子被碰得滑出一些,里面貌似是张照片,带着十足的好奇心,他拿出来看了。

  “过来喝水。”江应浔握着玻璃杯回来了,正巧看见垂下头在看照片的南有岁,轻轻地拍拍他的脸颊,杯口对上他的唇缝,顺着他仰起头的动作喂他喝水。

  刚咽下去,南有岁就迫不及待想要说话,他指着照片,说道: “你怎么也有这张照片,所以我旁边那个小孩,真的是你,对不对?”

  “嗯。”江应浔淡淡地回答着。

  “在酒店的那次你还瞒着我,要不是我发现了,我可能一直都不知道这是你。”

  “这很重要吗?”江应浔真心发问,内心隐约地在期待着一个答案。

  “当然重要。”南有岁点头, “我也想参与你的童年,虽然我们那时候不算认识,但也算是认识啦,还有这张合照见证。”

  突然意识到什么,南有岁很抱歉地继续说着, “我没认出来是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你忘了的。”

  江应浔笑了一声,把玻璃杯放回柜子上, “我们相遇的时候只有三四岁,记不住很正常,况且又是一面之缘。”

  “还好我们又重新相逢了,可能这就是命中注定,除了你,我谁也不会喜欢。”

  江应浔被他这番听起来很理想化浪漫主义的言语笑到了,他耐心地提出疑问, “如果没有重逢呢,从此之后我们谁也不认识谁。”

  “那我会一直找你,一直找一直找。”

  “你都不认识我,要怎么找?”

  “所以我说命中注定呀,不管怎么样用什么方式,我都会找到你的。”南有岁牵着他的手, “不管在哪个角落,哪个地方,又或者是哪个世界,我都要找你,然后和你在一起。”

  “这么执着,一定要是我吗?”江应浔没有笑,牵手的手指越来越收紧,内心被翻滚的温热血液充斥,皮肤表层却是变得越来越冰凉。

  “对,其他人都不行。在遇见你之前,我没有喜欢上任何一个人,还以为自己有什么问题,怎么一个喜欢的都没有。”南有岁开着玩笑。

  江应浔亲了亲他的眼睛,鼻尖和唇角,相握手心的温度烫得像正在经历一场高烧,用低沉的声音道: “谢谢你喜欢我。”

  “不用谢我。”南有岁喘气间隙说着话, “所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吗?”

  静默了很久,细细密密的亲吻如同连绵不绝的雨,江应浔缓缓说道: “小的时候我的父母都不在身边,只有我自己一个人,除夕夜,家里阿姨带我出了门,路上人很多,我一眼就看见了你,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小孩,你的爸爸妈妈对你也很好,实话说我很羡慕。”

  “然后你向我跑了过来,递给我很多糖果说想要和我一起玩,揪住我的衣服不让我走,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第一次听见江应浔讲述他的童年,想象出了孤独的场景,南有岁抱紧了他的胳膊,说着别的话调动些气氛, “我那个时候就对你一见钟情了?”

  “这是什么描述词。”江应浔被他毫无顾虑的话逗乐,摸了摸他的头发, “总之我们在那里待了半个下午,直到天黑,就分别了,离开的时候你又往我的口袋里塞了几盒薄荷糖,其实我不太喜欢吃糖,所以不知道它竟然是这么冰凉的味道,很难适应。”

  听着江应浔说出不符合他气质的吐槽之类的话,南有岁压着笑声, “那我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哭着闹着不要走啊。”

  意外地,江应浔摇摇头,说道: “你很乖,不会吵闹。”

  “噢。”南有岁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 “好可惜啊,那我们之后……我好像想起来妈妈说我们上过同一个幼儿园,不过后来我转走了?”

  “是的。”江应浔回想着小时候的事情, “你是半途转过来的,那几天我刚好生了病,没有怎么去过学校,修养好回学校的时候,你就转走了。”

  “可是我为什么压根就没有看见你。”南有岁疑惑着, “你是什么时候看见我的呢?”

  “你刚站在教室里,我就被阿姨带走了,我看见了你书包上的挂坠,靠着它认出来的。”

  “那后来呢,我们有没有再遇见过。”呢喃着,在南有岁的记忆里,他是不记得的,但没想到江应浔竟然点了头,又是一次阴差阳错。

  “初中路过了你的学校,我看见你和朋友走在一起,再往后一些时间,我去你们学校参加竞赛的时候,也遇上了你,你还好心地帮我指了方向,不过你似乎没有认出来我。”

  “我怎么这样啊,每次都认不出你。”南有岁有些懊恼, “那个时候你长什么样子,有多高啊?”

  “比现在矮上一点,长相的话,我也说不清。”

  南有岁比划了一下身高,问道: “是这样吗?这样高?”

  “差不多吧。”

  “那我怎么认得出来,从那么小长到那么高,我也不敢想呀。”南有岁叹了声气, “如果我早点认出来你就好了。”

  江应浔摇摇头,没有回答。

  “话又说回来,这有什么可值得隐瞒的呢,我们在更早以前就碰见了,这不是更好吗。”南有岁没有忘记这个核心问题。

  “因为我一直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江应浔说话的时候很平静,哪怕是在戳穿自己藏了好多年的秘密,他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波动, “我想等你真正认清自己的感情,不论是什么,不想让你因为我喜欢你而有负担。”

  “被喜欢会是负担吗?”南有岁思索着这个问题,他很认真在脑内结合事实中的例子,想了好久,给出了最终的答案, “也许会是,但你喜欢我,对我来说绝对不会是负担,毕竟从一开始是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聊着聊着又吻了起来,南有岁陷在床里,急速呼吸的时候试图让自己的视线对焦, “你是暗恋了我好久吗?”

  “嗯。”江应浔回答他,手掌覆在他的腰侧, “不过现在最好别说这些。”

  “为什么?”

  单纯的眼神只会让江应浔觉得更加失控,手掀开睡衣下摆伸了进去,摩挲着细腻的皮肤,声音沙哑着, “我也不是很有耐力,特别是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

  细碎的喘息消失在进入深眠的黑夜中,整个世界陪着他们一起沉睡。

  转到了又一年的新年时刻,南有岁已经把这件事情在心里揣摩了很久,饭桌上他咬着筷子,思绪回笼之时他立刻放下筷子,神情认真又严肃地说道: “爸爸,妈妈,我恋爱了。”

  “嗯?”妈妈立马抬起头看着他,望望爸爸又望望他,怔住的面容浮现笑容, “是好事啊,恰逢新年,喜上加喜,和谁谈恋爱了,妈妈认不认识?”

  “我们见过吗,你们班的,还是其他学院的,或者是别的学校?”爸爸也放下了筷子,同样露出笑容。

  “认识的。”在出柜这件事情上其实南有岁还是会怕的,但他有个很幸福的家庭,做什么事情都会得到父母的支持和理解,所以只用鼓起一点勇气他就可以轻易地跨过这个坎。

  他深呼吸了一下,说道: “就是你们说的小江同学。”

  “小江……”妈妈一瞬间有些怔楞,脑子没反应回来,喃喃着, “小江啊。”

  “我知道这可能很难接受,因为大家都觉得男孩就要喜欢女孩,女孩就要喜欢男孩,反过来就是……怎么说呢,就是违背了正道,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他,对不起爸爸妈妈,我也许让你们觉得失望或者无法理解了。”

  “失望什么啊。”妈妈起身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们还什么都没表态,没失望,啊,别瞎想。”

  “对,你妈说得对,那个隔壁老张家的儿子不也是有,有那个男朋友吗,我看他们生活得也挺幸福的。”

  “是啊,幸福就好了,别管那么多了,我们一家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才是正道,你愿意喜欢谁就喜欢谁。”妈妈坐回了位置上拿起筷子,吃着面前的一块红烧鱼, “你问问小江什么时候有空,让他来一趟呗。”

  “见,见家长吗?”南有岁迟疑地问道。

  “不是见家长还能是什么,现在关系可不一样啊,提前几天跟我们说,还得准备准备,他有没有忌口,喜欢吃什么,现在就问。”

  南有岁很开心地抱了抱爸爸和妈妈,时不时蹦出最爱他们的话,心情愉悦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给江应浔打电话,激动地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三天之后,江应浔的紧张情绪被热情又心善的爸爸妈妈消磨得一干二净,坐在餐桌上吃着准备了好久的菜肴,收获着最简单纯粹的幸福。

  “你们在一起可要好好的,岁宝呢没什么脾气,也没网上说的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前任,我知道小江你也是个好孩子,你们能快乐幸福就再好不过了,没事多过来吃饭,一家人还是团聚才好。”

  “我厨艺不错的,短时间应该吃不腻,一家人啊,确实最重要的就是能在一起吃饭,其他的都好说。”

  “谢谢叔叔阿姨,我很爱南有岁,愿意陪他走到很远很远,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设置一个试用期,让您们不满意……”

  “说什么呢,我们相信你,你们之间的事情岁宝都没说话,哪能轮到我们。”

  “我也是,很爱很爱他,没有谁让我这么喜欢了。”

  “好了好了,我们知道了,再说下去我们就像那个什么,那个证婚人了,这是餐桌又不是教堂,这些话你们自己私下说去。”

  南有岁和江应浔笑了一下,最美满结果也就是这样了。

  妈妈举起酒杯,笑着说道: “祝我们健康快乐,祝你们俩一直幸福。”

  爸爸哈哈笑两声,词穷了几秒, “这我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就祝你们小年轻长长久久,新学的词。”

  吃完之后,几个人在厨房里各自分工,房间内布满着人间烟火。

  爸爸妈妈露出欣慰的表情,开心地点点头。

  “岁宝,小江,无论我们在哪里,哪怕不在你们的眼前,我们也会支持你们,希望你们幸福的,要是忙的话就忙你们的,记得空闲的时候回家吃饭,这个家会永远等着你们。”

  ————————

  圆梦了……

  这个if线里的南有岁会更开朗一些,更能够表露自己的内心,他收获了父母很多的爱,更愿意对江应浔说喜欢和爱,当然正文里的他也是很勇敢的,保持着一份善意,努力表达传递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