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暗恋

  早上8:32分,南有岁坐在朋友为他留好的座位上小声地喘着气,这学期第一次在课堂上迟到,为此他觉得奇怪,怎么闹钟响了之后他竟然又睡过去了?

  中午12:28分,食堂里同学端着午饭匆匆离去,周围的朋友们滔滔不绝地谈天论地,话题最后落在了天气上,临近暑期的盛夏里,空气沉闷非凡,天气预报上的一场大雨迟迟不落下。

  手机进了电话,南有岁向朋友们打了声招呼走到安静的地方。

  “岁宝,今天有大雨,伞要备在身边,晚上回家提前半个小时打电话,我们去接你,你两周没回家都不知道你爸爸一直在念叨,”电话那边声音变得模糊, “快来,先把手上的事情放下,接电话!”

  “诶,来了来了。”语气充斥着独属于父母的关爱,哈哈笑了两声, “在学校最近忙,累不累?回来尝尝你爸我的手艺,在食堂里可吃不到。”

  “好了,回来再聊,不耽误你啊岁宝,有什么事情记得给我们打电话,别瞒着我们,知道了吗?”

  “知道了爸爸妈妈,一定提前给你们打电话,”南有岁抿着唇笑,能想象出来他们说这些话时候的模样,非常自然地添了一句话作为结尾, “我也想你们了。”

  下午5:37分,最后一节课下课已经有一会儿了,南有岁穿梭在校园道路中,本该走向学校大门的他现在却朝着反方向,路途有点远只好骑着共享自行车,亮起的屏幕上浮现一条又一条消息。

  乌云的覆盖面更为广阔,奔走在道路上的人们纷纷抬头看去,思考着这究竟是酝酿了多大的一场雨。

  [待会活动要购置的东西就交给你了,我现在走不了,其他人我怕靠不住,如果下雨的话你就站在那里等我,我想办法过去找你!]

  看着路面,南有岁单手骑车语音回复她,停在路边用腿撑在地面,他拨打了父母的电话告诉他们回去的时间要晚一点,手机放回口袋,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向着目的地前往。

  环境本就闷热,学校的超市里更甚,半封闭的室内压缩着所处的空间,连同氧气也一同被分走,南有岁侧着身子避免和别人碰撞到,时不时瞟几眼发过来的物品清单,手里抱着的东西越来越多,眼看着要掉下去,有位善良的同学帮他扶正了,道谢后忽然在角落里发现了没人用孤零零的篮筐。

  划掉清单的最后一项,准备去结账脚步却顿住了一下,习惯性地要去买薄荷糖,这栏货架的人远超过其他货架,各自弯着腰挑选想要买的食物,燥热沉闷的感受更浓烈一点,距离大雨真正降临看来是不远了。

  “好挤啊,我都直不起身体了,同学能麻烦你往后退一下吗?”

  “完蛋了真下雨了,哪里卖伞来着,人好多,在这里躲雨太糟糕了。”

  “铃——”直冲天灵盖的闹钟响起,手机的主人“卧槽”了一句,手忙脚乱将它关闭了。谈论声,叹气感慨生,摩擦声以及机器铃声,一瞬间冲击着耳畔,如同置身于热浪翻滚的蒸笼内,脑袋也变得不清醒,视野被紧挨的人群遮掩,南有岁额头渗出了一层薄汗,手心也是。

  18:00点整。

  南有岁终于走到了薄荷糖所在的货架,不巧是的,他先触碰到的不是薄荷糖的包装,而是另一个人的指尖,不过最先他没有看见,还在疑惑包装盒为什么是软的,而且还有温度,以为自己出了幻觉,他还往下面摸了下,又捏了捏,眉头微皱起一些,阻挡视线的人终于离开了。

  他才看清楚原来自己摸到的根本不是什么薄荷糖。

  面前的人比他高上一些,身型覆下来的阴影笼罩了一半身体,穿着纯黑色上衣,被衣袖遮挡下的手臂肌肉微微隆起,头发的颜色看上去也非常符合这个人的气质,恰如他无波动的面容,看什么都是淡淡的。

  南有岁收回自己的手指,视线相触的一瞬,他感觉周围如潮水般的声音飞快地退去,世界被迫安静了一秒钟。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是薄荷糖所以才,才摸了几下。”

  那人没有表态,只是一直盯着自己,直白的目光让南有岁莫名地心虚,握住篮筐把手的指节收紧了些,完全没有意识地,声音又支吾了起来, “是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一直看着我,还是说……我们以前见过?”

  依旧没有说话,连唇角的幅度都没有变过,但视线转向了另一边,南有岁自觉肯定是多心了,最后一盒薄荷糖,既然自己是晚到者,只能在心中说一句可惜,南有岁拉着篮筐前往结账处,今天真是持续性的坏运气。

  “我来了我来了,突然下了好大的雨,忍了一天了终于降雨了,就是这天气还是这么闷热。”女生利落地收起伞靠在门边,一眼捕捉到结完账的南有岁,喘着气跑过来。

  “下雨了?我可以帮你送过去的,时间还来得及吗。”南有岁看看外面。

  “让你帮忙本来就不好意思了,送过去也太过分了,我来就行。”女生拍拍自己的胸脯,忽然又凑近说话,疑神疑鬼的, “诶,你和那个人认识吗,他好像一直在看你,哦对我想起来了,他好像叫江……江什么来着,我这个记性怎么就这么差呢。”

  “谁?”带着疑惑,南有岁转过身,心中有了猜想,见到女生指着的方向时,果不其然,真是那个和自己同时拿了最后一盒薄荷糖的人。

  “听说人家学习好,家境也优越,一堆人喜欢他来着,但他从来不谈恋爱,拒绝得非常速度,到底叫什么啊……”

  “你知道的好清楚。”南有岁又回头看了两眼,灭下去的疑惑再一次升起来,总觉得他的眼神是想表达什么,不过那人总在恰到好处离开,想怀疑又没有足够的理由。

  应该是误会。

  “八卦嘛,谁不喜欢。”女生摆摆手, “快到时间了,我得走了,你带伞了没啊?”

  “带了,就放在那边了。”南有岁指着放置着一堆伞的地面, “拜拜,路上注意安全。”

  几十把伞落在一块,南有岁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自己的伞,记忆涌现在脑海中,他想起了什么,自我感慨着, “糟了。”

  伞根本就没放在这里,如果没出意外的话,它现在应该安安稳稳地躺在车篮里。

  探出头去看,共享单车被骑走了,伞也是如此,被当成了共享,不见踪影。

  “没事,反正还在这里,重新买一把就好了。”南有岁嘀咕着自言自语,绕了几个圈面对的却是空掉的货架,他怔在原地好一会。

  “大暴雨,伞都卖光了,我刚从仓库拿出来的几把伞也被别人买走了,同学要不在这里躲一会雨?”超市工作人员边收拾货架上的商品边和他说话。

  “噢好,谢谢,那我待一会再走。”雨愈来愈大,丝毫没有短期内停下的迹象,拥挤的人群渐渐散去,喧闹又回归为呢喃细语。

  运气也太不好了,或许从早上起晚迟到那件事就注定了今日运气。

  来电铃声响起,是妈妈打来的电话,南有岁接听了。

  “岁宝在哪了?现在雨大得很,有没有被淋到,中午叮嘱过你,伞总归是带了吧?”

  南有岁有气无力地“嗯”一声,没说自己把伞给遗忘了还搞丢了,默默地嫌弃了一句自己没脑子。

  “听你这语气就是又搞不见了,躲雨呢现在?你就先在那等着,爸爸妈妈过去找你也行,别担心,啊。”

  “不用不用。”南有岁连忙回复, “雨太大了你们别折腾了,说不定还会起风,我待会看看情况出去,就是时间可能会久一点。”

  “久就久嘛,安全就行,你自己别着急,车就停在学校门口,过来的时候打个电话给我们。”

  挂了电话,收银人员很贴心地给他准备了个小马扎,让他坐在这里等等,南有岁坐了下来,两条腿放都不好放,双手捧着脸颊,他看着夸张到密不透风的雨幕发着呆,开始想象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雨,现在的他应该待在家里和爸爸妈妈正在吃晚饭。

  等待雨停是件很无趣的事情,玩乐一般摁着手机右侧按键,屏幕亮起又熄灭,他收到了爸爸发来的表情包,一看就是为了故意顺应年轻人潮流的人才会使用的图片。

  南有岁盯着图片笑出了声,开始和他斗图,很快地,屏幕上全是没有逻辑的小人。

  一双白色鞋子出现在视野,南有岁没当回事,专注和爸爸妈妈聊天,却见鞋子一直没有离开,像是特意等待,南有岁狐疑地抬起头看过去,身体第二次被钉住僵直一下了。

  也许是因为此刻只有他们俩被困在了这里,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南有岁迟疑地挥挥手打招呼,看着他手里依旧是捏着薄荷糖,没买其他的任何东西,不是很理解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停留这么长时间。

  轻微地点了下头,南有岁也不知道究竟是对自己的回应还是错觉,怔怔地看着他结完账,从门边拿起自己的伞,向前一步踏到大门口,与黑夜快融为一体的身影转了回来,唇间轻启, “一起吗?”

  “你刚刚是说话吗?”南有岁没有听清楚,见他没有立刻回应自己,还以为其实他是在和别人说话,为自己冒失的举止小小地尴尬了一下。

  折了回来,站定在身前,那人撑起的伞落下,手指蜷缩了几次,低低的嗓音说着无波动的话, “我说,一起吧。”

  说是没有波动,实际上南有岁莫名地能够体会到他的犹豫和思虑,虽然他也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这个人应该是蛮不错的,于是他点点头,笑着有礼貌地说道: “好呀。”

  伞被撑起,他和这个陌生人挤在一起,没走几步雨就小了很多,大风都停下了。

  真是奇怪,和这个人见到的时候,闷了很久的大雨突然就落了下来,挤着一把伞的时候,雨却变小了。

  点背了一天只有这件事情算得上好运气,仿佛这场大雨就是为了身边的陌生人降落一般。

  “谢谢你愿意送我一程,我叫南有岁,你呢?”弯曲的伞面似乎将雨落滴答声隔绝在外,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江应浔。”

  “这三个字怎么写啊,生姜的姜还是三点水的江?”

  简短地描述了写法,补充了一句, “三个字都有三个点。”

  “噢,好特别的名字,也很好听,对了,你是哪个学院的啊,我是艺术学院的,就那里,离这里挺近的。”南有岁指着蒙在雨幕中的教学楼给他看。

  “我的学院很偏,离这里很远。”

  “那我能猜出来你是哪个学院的了,有次我和朋友们一起去过,一来一回就要耗费很长时间。”

  的确是陌生人,但不知道为何,能聊的内容却有很多,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相聚,聊得越多南有岁对他的好奇度就更加上一分,并且谈论得很愉快,没有任何不适的感受。

  原本挺长的一段路途似乎被缩短到了一半,熟悉的车辆停在学校大门口,南有岁惯性向那边招了招手,很快地,车就打起了双闪像是在迎接他到来的。

  “我爸妈的车就停在那里,送我到这里就好了,非常谢谢你,你不送我过来的话我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南有岁笑着对他说话,语气诚恳。

  “不用谢。”回答得很官方,江应浔垂下眼睛看他,没看一会就要移开视线,不是太自然。

  “那我走了,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南有岁离开了他的伞下,准备抬起双臂撑在头顶。

  手心却接触到了冰凉的东西,没有摩挲南有岁就知道是那盒薄荷糖,他攥紧了怕掉在被雨打湿的地上。

  “没拆封。”声音掷下,江应浔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转身离开,背影模糊在黑夜中,动作利落坚决地就像他们的接触只会有这一场未曾预料的相逢,之后不会有任何联系,如同主动把自己切断在外一样。

  南有岁想喊他的名字让他停下,另一边的父母正打着伞朝向他走过来。

  薄荷糖的钱还没给,还有联系方式也没加,原本想着下次好好感谢他来着,比如吃顿饭之类的。

  背影消失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被雨幕模糊了,南有岁头顶上也没了小雨,妈妈让他躲在伞下,说道: “傻站在这里干什么,雨是小了但还没停呢,你呀你呀,要是感冒了妈妈要心疼死了。”

  “你妈说得对,要是生病了,还怎么吃我做的一桌子菜,多遗憾啊,可不能在床上躺着。”

  “没被淋到,有位好心的同学把我送了过来,就在那里,能看见吗?”南有岁回头, “他走远了看不清了,我还以为要等到彻底雨停才能过来,好饿啊。”

  “哟,班上的同学啊,这大雨天的,人真是不错,叫什么啊。”

  “不是班里的同学,就是陌生人,我也……不认识他。”没来由地,南有岁心脏有一秒的不适感。

  “那你下次可要谢谢人家,到这里还挺远的,又还是不认识的路人,而且看这回去的路也不好走啊。”

  “嗯。”南有岁点点头,其实根本不知道对方的联系方式。

  好在他知道了名字,总归是好找到的。

  爸爸想坐在副驾的时候却被妈妈踹了一脚, “坐什么坐,这是留给岁宝的位置,你去后面坐着,不然我都没法和我们家宝贝聊天了。”

  “疼死了,岁宝你说说你妈妈,下次能不能换个地方踹啊。”

  南有岁笑得差点没站稳,他带着吐槽意味说道: “爸,妈,你们好幼稚啊,我真的饿了,想吃饭。”

  “长大了翅膀硬了,说我们幼稚,你才是小屁孩。”妈妈无差别攻击,轻轻地拧着南有岁的耳朵。

  车内放着爸妈年代爱听的歌曲,听得次数多了南有岁都能不自觉哼了出来,放在旁边的薄荷糖盒身流转着灯光,南有岁拿起拆开了包装,吃了一颗薄荷糖,薄荷的清香味冲击着口腔。

  那个叫江应浔的人是很好,但好得有点过分了,况且他看起来还是冷冷的气质,不像是会主动帮别人的性格。

  送自己回校门口,把最后一盒薄荷糖送给自己,还一直用晦暗不明的眼神盯着自己。

  一种念头在体内扩散着,突然膝盖处碰到了什么东西,打断了他的思绪,黑暗中他弯下一点身体,伸出一只手臂寻找“罪魁祸首”,最终发现是车前的抽屉坏掉了,里面放着叠放整齐的文件,显然他对这些文件不感兴趣,目光被一本厚厚的相册吸引住。

  抽了出来,打开车内暖光灯,从第一页翻起,没做好准备就看见了很小时候的自己,很新奇。

  “妈妈,照片上的我为什么一直在睡觉。”翻了两三页都是这样,都没几张睁开眼睛的。

  “别提了,那还不是因为你天天就知道睡觉,吓得我跟你爸啊都不敢大声喘气,而且你小时候身体也不好,动不动就要去医院,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住院过两三次呢。”

  “还好我现在身体不错。”抽离出小时候的自己,南有岁像客观的旁听者点评着。

  往后面翻了好几页,有张照片不是单人而是双人的,背景是暴雪天,时间是傍晚,温馨的灯光照耀在雪人身上,映射在两个小孩的脸上和衣服上,南有岁指着其中一个小孩说道: “这个是我,我能看出来,旁边这个呢,我似乎有点印象,但是想不起来。”

  “我来看看。”等绿灯路口,妈妈凑过来一起看,思索了一会儿她想起来了, “除夕偶遇的一个小孩儿,当时你还非要缠在他后面和他一起玩,后来的话,好像你们幼儿园还是一个班级的,不过没几天你就转走了。”

  “这样啊。”单独地把这张照片拿了出来,南有岁翻到反面,一如既往是落款时间,不过很久远了,他当然记不得具体的事情。

  只是照片上的另一个小孩儿越看越像帮忙撑伞送他过来的江应浔。

  结合他所顾虑的那些异常,刨根究底的想法在心底蔓延,南有岁凑上去看,没抱什么希望地问妈妈, “妈妈,你还能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

  “这我哪里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后来去了别的幼儿园,毕业照都没留下,更找不着了。”

  有些失落,南有岁把相册放了回去,转而给朋友发消息,问他们谁有江应浔的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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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不想写if线的,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写了,就当是平行世界的另一个故事,最多两三章就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