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心意

  说不出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落地N城没多久就下起了暴雨,车窗玻璃滑落连串的水珠,一阵狂风将各色伞面掀翻,南有岁坐在车上看见外面四处躲雨的行人,将外套的拉链拉上了。

  “雨这么大,也不好找餐厅,要不小薛你跟着我们回家一起吃饭,来这一趟总不能饿着。”齐钰对正在开车的薛洱说话。

  “那真是太好了,在哪里吃饭都没有回家吃得开心。”停在红绿灯路口,他通过后视镜瞥见南有岁的下巴埋在外套里。

  于是薛洱想将自己的外套递给他,南有岁说了道谢和抱歉,礼貌地拒绝了。

  “你这点就最好了,很会照顾别人,诶上次你妈妈和我说你谈的那个对象,后来怎么样了?”齐钰想起了这件事情。

  薛洱耸耸肩,笑了笑道: “追求自由去了,受不了任何关系的牵绊,要不怎么说法国是个多情的地方。”

  “说明你们不合适,契合的人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快乐的。”齐钰点点头表示了然,倏地面朝南有岁讲话, “你们年龄差得也不多,小薛都谈好几个了,也没见你谈过,是不是瞒着我偷偷搞地下恋了。”

  突然被cue到,南有岁心惊一下了,异样的情绪在胸口扩散,嘴巴张张闭闭,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并不觉得在此刻坦白是个正确的选择,或者说他还没有勇气面对这件必须要跨越的事情。

  虽然齐钰开过很多次他和江应浔的玩笑,但都是建立在异性的基础上,同性两个字本身就是个巨大的砍。

  “小钰阿姨你看起来好像很着急,”薛洱重新打开雨刮器, “我妈妈也喜欢八卦这些事情,就对别人的情感生活感兴趣。”

  “看你们年轻人恋爱挺有意思的,真的。”齐钰笑了几声, “既然你这么有经验,你看看我们家岁岁像恋爱的样子吗。”

  薛洱皱着眉沉思,刻意在配合齐钰的话,想了好一会他摇摇头,说道: “这个我确实看不出来,不过拒绝我倒是拒绝得很快。”

  很明显话里有话,南有岁抬起头看到他的后脑勺,以为他还会继续说什么话的时候,车停下来,透过雨幕他才发现已经回到了家的位置,齐钰推开车门撑着伞走了出去。

  不知道是没有听出来话里的意思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齐钰抽出另外两把伞,转到了别的话题上面。

  “这个点小浔应该早回来了吧,没看见他人啊。”齐钰脱下外套放在衣帽架上,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直到一道声音出现,手里还拿着调味瓶,黑色毛衣的袖子被扯上去一截,露出小臂,江应浔道: “在这。”

  “就你一个人啊,他人呢?”齐钰走到厨房中岛洗手,帮着忙。

  江应浔知道他说的是江唐岳,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刚走没多久。”

  “恢复得还好吗?没谁比他更倔了。”齐钰嫌弃着, “对了,你们见面没吵架吧,不用理会他说的那些话。”

  “嗯,没吵。”江应浔眼睛垂下,回想了几秒钟, “他变了很多。”

  “是吗。”齐钰擦干净手,穿上围裙感慨着, “人一旦步入了中年,观念就自然改变了很多,还是不得不服老。”

  “哪里老?”薛洱探头的时候对上两个人的视线,他怔了一下, “呃”了好几声,又回头看看蹲在另一边给猫咪喂罐头的南有岁,狐疑地发出了疑问。

  齐钰拍了下脑门,介绍的时候就说这俩都是自己家的宝贝小孩,还让他们添加联系方式方便以后不时之需的联系。

  “好啦你先下去,待会再抱你。”南有岁和小猫说话,拍拍他拱来拱去的脑袋,起身的时候头脑晕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谁的怀里,熟悉的味道袭来,他立刻转头。

  “小心点。”江应浔的胳膊抱住他的后背,让他卧在自己的臂弯里,贴了好一会儿,传来闷闷的谈话声和细碎的脚步声,才摆正身体姿势,恢复成正常的分寸距离。

  客厅亮光下,视线移向声音来源,是齐钰拉开了门走出厨房, “你们站在这里干嘛?我说怎么一转身人都没了,就我和小薛在厨房里。”

  被点醒了似的,南有岁差一点踩到猫咪的碗,什么都不懂的小猫抬头无辜地看他,爪子在他的鞋边拍了一下。

  “都想吃什么?我的厨艺一般,待会要是把厨房炸了你们帮我担着点啊。”齐钰手背在身后动了几下,眉头皱了一下, “总是系不上……”

  薛洱就站在她的身边,望了一眼伸手一扯,把一端的绑带拿在手里说道: “是坏了,当然系不上去,有没有备用围裙啊,我去拿一下?”

  “那拜托你了,应该是在客厅的柜子里,你找找看,没有的话就算了。”齐钰把坏的围裙叠放在一旁,对着面前的食材手忙脚乱。

  锅里发出咕噜声,很快就升起了一层热气,江应浔伸手把窗户打开一点缝,冷热气流对冲,雨声噼啪,依旧下得很大,于是又关上了。南有岁瞟见窗上的水汽,指节扣起擦了一下,只可惜水汽凝结在另一侧。

  “这孩子真挺有个性的,年纪不大想法却很多,而且他的逻辑思路自成一体,别看他像个中庸派,实际上谁也说不过他,说着说着就被绕进去了。”齐钰基本上是自言自语,她偏头看见两个人站在窗边的位置,没有多过问, “就是他的感情不太顺,跟闹着玩一样,哦我好像忘记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喜欢同性。”

  动作瞬间停住,南有岁手里拿着的厨具掉在了水池里,迅速捡起来后他握在手里,神经被拉扯,他尽量维持住自己的表情,对齐钰对这方面的态度忐忑又好奇。

  “一开始我觉得不可思议,想着怎么会这样呢,是不是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孩子所以才以为自己喜欢男孩。”齐钰靠在流理台上,将锅铲递给江应浔,让他站在自己刚刚的位置。

  “然后呢。”南有岁询问得很快,却又假装自己是不在乎地随意闲谈而已。

  “然后就见怪不怪了。”齐钰笑了一声, “最初他刚来实习的时候,我还会避开这件事情,后来接触的时间久了,他和我说有些人是天生如此,还有一部分人只是喜欢某个特定的人而已。”

  “我一想也是,喜欢男女都一样,非要把时间纠结在这上面也太浪费了,找到一个互相喜欢的人多不容易啊。”齐钰看着听得很认真的南有岁,抬手摸摸他的头发, “我是不是一个很开明的家长?”

  “绝对是,思想很超前。”薛洱把还没拆封的围裙递给了齐钰,衣袖有被雨淋湿的痕迹,他感慨着, “找了好久才找到,藏得真够深的。”

  “这么大雨你跑出去买了?太麻烦了,给我搞得都不好意思了。”

  “举手之劳而已,何况我又是过来蹭饭的。”被戳穿了的薛洱摆摆手,表示没什么。

  餐桌上不断冒起水蒸气,香味飘散,没有什么事情比大雨天吃热气腾腾的晚饭更令人值得开心的了,齐钰满意地拍了张照片,时不时要和薛洱聊聊天,关心江应浔和南有岁在学校里的生活。

  “下次有时间可以约去别的地方看美术馆,荷兰那个太袖珍了,没看够。”透过白色透明雾气,薛洱吹了吹筷子上很烫的食物,微笑看着南有岁说道。

  “抱歉,接下来我应该会很忙。”回答之前,南有岁下意识先看向江应浔,猝不及防交换了一个视线之后又纷纷继续吃着饭。

  “没事,我可以提提建议。”

  薛洱拿了一个新的碗,想帮忙盛汤的时候,勺子却被江应浔先一步不着痕迹地握在了手里,盛了几勺之后他递到南有岁的面前,凑近了些在听南有岁小声地和自己说话。

  挑了挑眉,薛洱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和南有岁相处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他强烈的分寸感,会有礼貌地回复也会主动帮忙,但一点界限都不会越过。

  “你们关系真好。”无一例外,薛洱看见他们相处的时候也是这句评价,特别是两个人靠在一起的时候,那种边界感会更加明显,似乎没有人可以轻易踏进他们共同的世界。

  “说出这句话可能要得罪人了,实话说我很喜欢你这种类型,但毕竟我的性向和一般人不同,所以……”

  正在喝汤的南有岁抬起眼皮才意识到薛洱是在对自己说话,他脸颊微微鼓起,咽下去之后发现薛洱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了,转向了江应浔那边,于是他也跟着一起望了过去。

  江应浔皱起些眉看着薛洱,表情并不是很好看,唇角比平时更加平直,没说话但眼神足够传递出想表达的东西。

  “开玩笑开玩笑。”薛洱耸耸肩。

  “你太直白了,我们岁岁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是吧。”齐钰看他们就像是在看小孩子打闹,她歪了歪头忽然想到什么,打趣着, “乖宝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给你介绍介绍。”

  南有岁呛了一下,他连忙接过江应浔递给他的水杯喝了几口,摇摇头,心虚地说着谎话: “没考虑过。”

  “现在考虑也行,逗你们可太开心了……”齐钰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他们俩闲聊着,南有岁将自己的板凳拉开一些,在没人在意的时刻将左手放在桌下,轻轻地戳了戳江应浔的手背,面不改色地贴近,心脏却在怦怦直跳,像正在燃烧的跳动灯芯。

  “我最喜欢你了……不对,我只喜欢你。”

  说话的时候指腹挠了挠他的手心,感受到手纹的一点脉络走向,声音轻到只有自己才能全部听清楚,南有岁表明着自己的心意。

  江应浔立刻抓紧他的食指,没过多久他突然扣了一下南有岁的手腕,起身说道: “我先上去一趟。”

  南有岁睫毛扑闪几下,他说道: “我也要上楼换件衣服,被雨淋湿了穿着有点难受。”

  半途中猫咪碰瓷爬上裤脚,江应浔弯腰让它趴在自己的手臂上,在楼梯转角没有任何人看见的地方悄悄和南有岁牵手。

  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隔着厚厚的玻璃窗雨声也越来越大,杂乱形状的水珠纹理将灯光混杂在一起,南有岁先找出了一件新的卫衣上装,江应浔面朝着窗户那边,将一度枯死又恢复生机的盆栽移到室内的角落。

  找了半天才找到裤子,南有岁将它拿在手里翻转了个面,潮湿的空气很快布满了他的双腿,感受到皮肤的紧缩,裤腿不小心拖到了地上,他踩了一下踉跄着,正准备穿上的时候,江应浔走过来一声没吭地把他抱了起来。

  “裤子,我的裤子。”南有岁语气急促,用力攥住裤子一角,双腿突然离开地面,他的另一只手不得不搂住江应浔的脖子, “我还没穿好。”

  回应他是的一个湿湿的吻,正如连绵不绝的大雨,南有岁微微喘着气,声音有些沙哑,他说道: “哥哥,你突然怎么了……”

  江应浔将他放在飘窗,上面铺着柔软的毛毯,他蹲下身轻松地握住骨感的脚踝,在南有岁穿好裤子之后帮他套上了袜子和拖鞋。

  “你还真是上来换衣服的。”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着点笑意,保持着蹲着的姿势,仰起头和南有岁对望,室内没有开灯,借助着窗外透进来的灯光。

  一半的脸隐匿在黑暗中,分割出阴影,遵循着伦勃朗光线,车辆疾驰而过的声音打破安静,南有岁的两只脚踝被他的手握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流转在江应浔脸上的光,他轻触一下了。

  最终连同手腕也被扣住了,放开之后江应浔摸着他的后颈处,偏头亲吻他颈侧的皮肤,一身黑色的衣服与夜晚交融,细细密密的吻落在敏感的脖子位置,南有岁越躲越往后,直到撞上冰凉的玻璃面,身上却滚烫着,强烈的温差让他抖了一下。

  呼吸声与窗外的暴雨声混杂在一起,狂风像是要卷走整个城市,被掀起来的衣摆渗进去些冷风,揉着细腻皮肤的力度一点都不像平时那样温柔。

  漂亮的面孔忽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南有岁小声地笑了一下,在一滴滴的光斑和雨水之中,他感觉到了绵绵不绝的温暖,含混地说道: “哥哥,你是不是吃醋了。”

  骤起的风声减弱,雨轻柔而密集,江应浔袒露自己的内心,他“嗯”一声,重复着这几个字, “吃醋了。”

  “可是我已经说了我只喜欢你。”南有岁趴在他的身上笑得很开心,身体一直在抖,语气里都是揶揄的味道。

  “不行,我不满意。”虽然知道他是因为笑才身体发抖,但还是怕他会觉得冷,江应浔让他躲进自己的外套里,紧紧地抱着他。

  “那要怎么办。”

  尾音被截断,全身的血液在脑袋里奔涌来回,南有岁闭着眼睛,似乎经历了高烧般的战栗,陷入潮湿又旖旎的世界,在某个朦胧隐晦的瞬间,爱意在雨水的浇灌下滋生,一个简单的拥抱也可以抵达永恒。

  “给你一个小小的标记。”南有岁扯开他的领口,在那里留下一个微红的印记, “满意了吗?”

  “你真是。”后面的措辞没被说出口,江应浔将自己的领口整理好,和他一同坐在飘窗上。

  “都是和你学的。”黯淡的环境中,南有岁没什么顾虑地说着话,忽然叹了口气,底气不足, “你说如果齐阿姨知道我们在恋爱,会有什么反应,她会支持我们吗。”

  江应浔看他垂下的脑袋,安抚他道: “会的,不用担心。”

  “真的吗。”听到这个答案南有岁的眼睛里亮着光,他看着面前的黑暗虚空,喃喃着, “有人支持就会多一点幸福。”

  江应浔吻了他的眼睛,触碰到闭个不停的眼皮,说道: “岁岁,你会越来越快乐,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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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脑子黄色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