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撩拨

  生了这场病之后,麻烦的不是南有岁,而是江应浔。他每天晚上都会照常接送南有岁回家,看见他盖上被子闭眼之后才会离开,如果第二天有课的话,就会连夜赶回学校,回去的时候也要差不多近凌晨了,睡眠时间严重不足,即便如此,每天依旧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距离联考还有两天,画室陷入极度焦灼的状态,大家眼下都挂着厚重的黑眼圈,精神萎靡。晚上结束后,南有岁拖着沉重的身躯坐在副驾的位置,车内无比安静,没有开灯的环境很适合睡眠,每天的过劳导致身体疲惫,眼睛合上似乎立刻就能睡着。

  他悄悄睁开自己的左眼,瞟了一眼身旁的江应浔正在启动车子,于是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却听见了来电铃声。

  江应浔几乎是秒接,他沉默着推开车门走了出去,对着电话那头说话,神情认真,在思索着什么。

  渗进来的寒风让南有岁打了个哆嗦,他抱紧手中的书包和围巾,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江应浔朦胧的侧脸,隐隐约约听见他说的内容,应该是专业上的问题,南有岁认真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懂具体的名词是什么意思。

  等他再次进来的时候,身上带了外面的寒风,这强烈的温差让南有岁动弹了一下。

  “很冷吗?”江应浔注意到了他的行为,将车内暖气又调高一些,玻璃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光影混作一团。

  “还好。”南有岁看透进来的灯光流转在江应浔的脸上,问他: “哥哥刚刚接了谁的电话,很忙吗?”

  “同学。学校里的事情,不忙。”江应浔简短地回答他,按照一直走的那条路线开着车,红绿灯路口的时候他回复着消息,亮光照着他的脸庞。

  [后天就要考试了,好紧张,我现在已经心跳过速,心梗,心悸心慌了。]

  [预感这两天就要失眠了,希望考试那天还能保持住良好的精神状态。]

  [……]

  本来就觉得紧张的南有岁看见了他们的聊天内容之后情绪瞬间被拉紧,看着群里他们的发着一片哭泣的表情包,南有岁把屏幕熄灭了,他望着窗户外发呆。

  已经行驶了十几分钟的路程,接下来的道路,直行还是转弯,南有岁闭着眼都能完整地指出来,他扣住自己的手指,试图让自己跳得有些快速的心脏平缓下来,他开口道: “哥哥,我后天就要考试了。”

  江应浔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右手转动了下方向盘,车辆驶入更昏暗的道路, “知道。”

  “你当时考试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能不能给我分享点经验。”

  “我和你考的内容又不一样,有什么经验可以告诉你的。”凝滞的空气中,江应浔又说了一句, “说了之后不会误导你吗?”

  “也是。”南有岁点点头,感觉又陷入了一种无言的状态。

  其实他也知道根本没有什么经验可谈,只是想借助和江应浔说话的机会转移点注意力而已。

  “你绷得太紧了。”又一个红绿灯的间隙,江应浔手按在他的肩膀处揉了几下,想让他放松一些,干燥的皮肤触碰到毛衣,被电了几下,黑暗之中都能看见静电的亮光。

  在江应浔抽离自己的手之后,他按在原来的那快地方,感受遗留下来的温度,看着他说道: “哥哥,我可以去你宿舍吗?”

  “宿舍有什么好去的。”

  “不想回家。”南有岁装作没听见他的回复,头微微低下一些,如果记忆没有出错的话,明天江应浔是有早课的,还是最早的那一节,也就是说把他送回家之后就要离开了。

  “明天早上我可以很早就起床,搭乘最早一班的地铁,可能会迟到一点时间,不过应该没关系。”南有岁透过车玻璃看着前方的路灯,音量越来越小: “哥哥今晚一定要走吗,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他怎么把自己的心声说出来了,南有岁很是后悔,他亡羊补牢似地摆摆手又道: “我刚刚什么也没说,你听错了。”

  “我还没聋。”江应浔有一瞬间的心止,踩下刹车的那一下有些用力,这不像他平日的开车风格,他松开安全带,说道: “下车。”

  受到惯性被迫向前的南有岁又被弹回了座椅上,他犹豫着不想下来,扭头一看江应浔的手臂搭在车门上,正认真地看着他,眼神在黑夜之中晦暗不明,只能看见深黑色的瞳眸。

  只好抱着怀里的东西下了车,他的脚步放得很慢,仿佛地上有什么阻力一般。

  “宿舍很挤,我明天没课。”江应浔转身等着他跟上来。

  “可是我记得你明明有早课啊,好像是星系物理……?是这门课吗。”

  “你记错了。”江应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见他一脸纳闷疑惑自己应该没有记错的样子,笑容更深了一些,但恰好隐在了黑暗之中,南有岁没有观察到这种细微表情变化。

  洗完澡之后,水流顺着碎发滴落下来,打湿了睡衣,洇出深色的斑斑点点,他走到江应浔门口的时候,看着门底透出来的光,站定了几秒钟之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手机一看,已经到了规定的睡觉时间。

  这段时间的作息硬生生被江应浔调整了过来,超过规定时间一分钟都让他有些不安,他躺在枕头上翻了好几个身,就是睡不着,精神很活跃,甚至还能在脑子里编出几个小人讲故事。

  十分钟之后,他抱着自己的枕头敲了江应浔的房门,等了些许时间之后,江应浔开了门,他身上的睡衣和南有岁的是一个款式。

  这都是齐钰为了图方便买了一样的,现在看来,的确是有些尴尬。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江应浔看着他,打开门的时候南有岁还在低头看自己的拖鞋,虽然也不知道那有什么好看的,怀里抱枕头的姿势都和以前一模一样,就连睡衣领都没有整理好,有一边翻过去,显得他有些呆。

  “一样什么?”南有岁走了进去,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他看见桌子上摆着笔电,上面的数据分析让他看得眼花缭乱,一瞅就头大。

  江应浔坐回了位置上,鼠标点了几下,敲打着键盘,上身坐得很端正,神情严肃地看着电脑。

  “哥哥的床好香。”南有岁摊在床上,没什么顾虑地滚了一圈,侧躺在靠近江应浔的那边,看着暖光给他的背影镀上了一层金色,让他的轮廓变得柔和了些。

  “你知不知道说这样的话会让别人误会。”江应浔没回头,只是敲打键盘的速度慢了下来。

  “有什么好误会的。”南有岁没反应过来,他半坐了起来,眼神里透露出纯粹的疑问道: “这不只是一句简单的夸赞吗。”

  “嗯,夸赞。”江应浔重复着他的词汇,他合上了电脑,在南有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走到了床边,却只是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快要将他笼罩起来。

  猝不及防看见江应浔站得这么近,南有岁抬起头看着他,闻到他身上传过来的沐浴清香味,他也闻了闻自己睡衣上沾染到的味道说道: “我和哥哥身上闻起来是一样的。”

  “别说了。”江应浔的声音低上几分,他虚虚地捂住南有岁的眼睛,手指感受到他的眼球和鼻尖,以及呼出的热气。

  南有岁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往另一边挪着,给江应浔让了位。床很大,睡下两个人绰绰有余,甚至中间还能再加上个人。

  “头有点疼。”南有岁摸着自己的头发,也许是吹到了冷风,能感觉到隐隐约约的疼痛,他随意地按了头部几下,结果却更加难受了。

  江应浔拿开了他的手,在他的背后说道: “不能随便按。”

  “不舒服。”他的手腕被江应浔握在手心里,动弹不了,也没想挣扎,就保持着这样有点变扭的姿势,但他想转个身换个方向,因为现在的他看不见江应浔具体的表情和动作。

  “起身。”江应浔拍拍他的后背,看他毛茸茸的脑袋动来动去。

  “噢。”南有岁乖乖地坐了起来,说道: “然后呢?”

  “枕在我的腿上。”江应浔将自己的腿伸直,眼皮垂下一些看他,面容上没有什么波动,见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继续道: “不是说头痛?”

  枕上去的时候,南有岁觉得自己的头都僵硬了几分,他双手叠放在胸前,看起来很拘谨,试图在江应浔的腿上寻找一个舒适的姿势。

  看他这样,江应浔拖住他的肩膀和后颈,将他整个人都往上拉了一些,指骨分明的手微微分开,伸进他柔软的头发里,从他的发际处向着头顶稍微用力地揉着,速度很缓慢,从他的视角可以很好地看见南有岁闭上眼睛时眨眼睛的速度很快,睫毛扑闪着。

  “疼的话和我说。”江应浔的声音掷下,像石块扔进了海水中。

  “不疼。”南有岁微微晃动自己的脑袋,感受到指腹摩挲着自己的头皮,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不得不说枕在江应浔的腿上真的很舒服,精神都放松了不少。

  “确定?”江应浔这次按下的时候用力了一些。

  南有岁瞬间睁开眼睛,用着有些责怪的眼神看他, “哥哥你故意的。”

  他听见江应浔很轻地笑了一声,之前眼睛的凌厉弧度变得温和了很多。

  “感觉没有那么紧张了,头也不怎么痛了。”南有岁说道。

  “没有任何一场考试可以决定你的终生,不需要这么紧张,心态不好反而会影响发挥。”江应浔边按摩着边说道。

  “可是我想和哥哥上同一所大学,我怕自己考不上。”

  “这么执着?”江应浔带着些揶揄。

  “嗯。”

  “你很优秀,不会考不上,唯一要做的就是放宽心。”

  “真的吗。”

  “真的。”

  南有岁的嘴角弯起一些,他都有些困了,但他舍不得睡着,很珍惜现在的时光,微微睁着眼睛,这样的角度很容易就会和江应浔的视线相撞,他将眼睛瞟向别的地方,说道: “考完联考之后,还有半年我就要彻底毕业了,再过三个多月,就是我的生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江应浔听他说话,换了种手法,揉按着他的太阳穴直到头顶。

  “代表着我要长大了,成年了!”现在南有岁只能闭着眼睛,不然他肯定要睁开自己的眼睛,还是亮亮的那种。

  “你很期待成年吗。”江应浔问他。

  “不知道,就是人生的重要分水岭吧,总觉得过了这个年龄线就会发生点什么,实际上……”

  “实际上什么也不会发生。”江应浔补充了他的后半句话。

  按摩完之后时间也不早了,南有岁昏昏欲睡,他枕回了自己的枕头上,已经开始怀念江应浔的腿了,他平躺在床上,关了灯之后一片漆黑,手在床上来回摸了几下,什么也没摸到,偷偷一看,他和江应浔之间相隔得很远。

  但他还是保持原位没有动,用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他小声地问了一句, “哥哥你睡着了吗?”

  没有回应,只有细微的呼吸声,南有岁朝着那边移了几下,像是天然的磁铁一样,用手试探着之间的距离,觉得满意之后才闭眼。

  “哪里长大了,还是像个小孩。”江应浔沉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你装睡。”南有岁捂住自己跳动的心脏,猝不及防,他被吓了一跳,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浮在空气表层。

  谁也没有再说话,南有岁先睡过去了,这次没睡着的又是江应浔,他的指腹似乎还留存着那种触感,看着南有岁的头发,他反转了个方向,朝向窗户那边,看着透进来清亮的月光。

  想到之前的对话,他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话,没打算真的说给身边的南有岁听,算是说给自己的补充——

  “算了,你不用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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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应浔: #¥%&*¥

  南有岁:啊?

  江应浔:没关系,以后你就知道了

  我本人:快点实践一下给我看看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