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云碎目光迎接橄榄陨石的璀璨,不可思议:“那可是五千万。”

  “我出得起。”迟燎说。一瞬间像又回到了那副天真少年样。他凑东凑西还和蒋龙康谈了交易,确保能够一掷千金。虽然接下来一段时间必然会有些囊中羞涩,他也设法想到了用山鸦名号再捞回一笔钱——他以前就这么做过。

  当然,今天那木雕的三百万打了水漂。

  但也不重要,至少应云碎在眼前。

  “我不是想故意隐瞒这些,云碎哥。”他说,“我只是太厌恶自己总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再穿上一身傻逼西装。”

  “……”应云碎目光移向迟燎眼睛,带着刚刚宝石的光芒,“……你念歌词干嘛。”

  迟燎看着他微有些勾起的嘴角,漆黑的眼睛再次亮起,手扒拉了下应云碎的膝盖又缩回去:“那你不生气了?”

  应云碎愣了下。

  怎么会有人想用这么幼稚的方式讨他欢心,偏偏他似乎还有点吃这套。他一时语塞,看着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的迟燎,无所适从地扯了扯安全带。

  他不想回答,这会儿也真的很疲惫,扫了眼橄榄陨石嘱咐他收好,语毕还忍不住咳嗽了几下。

  迟燎忙殷勤地递给他水瓶,又抱来个抱枕说云碎哥你应该睡一觉。这几番言语下来气氛就变得日常,之前车厢的那股压迫感好像只是一场幻梦。

  应云碎其实已有些发烧,思绪千转百回再落回一种迷茫的实处后更加昏沉。

  他任由迟燎扶着他躺进车椅,手才松开掉出零零碎碎的木块。

  迟燎把那些木块收好,用很低的声音说:“我回去再给你刻一个。”应云碎也没有听清。

  但下一句听清了,迟燎唤他:

  “云碎哥。”

  “嗯?”

  “你是怎么知道蒋玉的啊。”

  迟燎正给应云碎盖上自己的西装外套,应云碎被一种让他更困倦的味道包裹,也就完全没注意迟燎目光深沉,云遮雾障,带着掩饰极好的试探和怀疑,甚至是凝聚的冷意。

  不久以后应云碎会反省,若是自己身体再争气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逃避深思强迫洗脑,会早早意识到迟燎——说他分裂也好虚伪也好,但因为和“主角”对立的宿命,只要与蒋玉有关,他就能瞬间变成一只警觉凌虐的鹰。

  他明明拥有一些上帝视角,明明知道了迟燎和蒋玉有从出生就牵制的联系,此刻在西装落下之际,竟还武断地判断迟燎就是个没黑化的小奶狗,只被迫批着他不愿意披的狼皮。

  他比迟燎天真得多。

  但这是之后的事,此刻在虚弱裹挟之下,他只迷迷糊糊一答:“很多人都听说过蒋玉吧。”然后闭上眼睛。

  迟燎凝聚的冷意又散去,西装这才彻底包紧应云碎身体。

  “喔。快睡觉,起来我提醒你喝药。”

  迟燎说。

  他刚有一瞬竟怀疑应云碎是蒋玉的人。

  他讲了这么个突兀又缺少因果的故事,但应云碎好像并不算惊异,甚至似乎也有些了解。

  而蒋玉太了解他的软肋,应云碎又出现得那么……

  那么神奇。

  他很难不沉思,却突然听见应云碎轻声随意地提醒了句:

  “你右手好像也有伤口,应该也得涂药。”

  然后他就借着疼痛睡了,徒留迟燎又愣愣地望向他。

  苍□□致的脸,笑起来会很弯的眉毛和眼尾,鼻梁可能是太白的缘故,总是会反溜出一道白玉似的光,很淡很薄但沾了水就有些过艳的嘴唇。

  他不是蒋玉的人,他拥有自己珍藏了很多年的悲悯、善良和温柔。迟燎松了口气,歉意地捏了捏应云碎的食指,又快速收回。

  蒋龙康要临时召回他的车和司机,只能把迟燎送到公共车库——他停吉普的地方。那个车库又窄又偏,让林肯加长进去无疑是试图把一条鲸鲨塞进鱼缸。司机让迟燎自己下去走一段。

  应云碎睡着睡着已病得有些厉害,四肢冰凉脸却泛着不正常地红,呼吸很浅很轻。外面还在下雨,永远不想去医院的迟燎急着把昏睡的他抱回家,可叶森不在又没人给他打伞——蒋龙康的人在他不当蒋玉的阶段是不会给他打伞的。

  他想了下,只能拧着眉将西装由脑袋往下地裹着应云碎,分开他的腿夹住自己的腰,让他双臂圈着自己的脖子。

  就是一个反背书包的姿势。

  然后他一手托着应云碎屁股,一手拿着伞下车了。

  雨比他想象得大,迟燎用一秒判断伞会成为累赘后就扔在了车厢,把应云碎脑袋往自己身上埋了埋,接着就开始向车库跑。

  于是不远处咖啡馆的人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男人身上攀着个树袋熊般,挂着个完全被黑色西装罩住的男人,在马路上狂奔。

  这个场景有些狼狈,毕竟这么大的雨,他衬衫瞬间被淋湿地紧贴身体。

  这个场景似乎也有些有趣,因为奔跑的人身高腿长身姿矫健,湿漉漉的西裤绷起来的线条十分诱人,而他怀里的人紧紧圈着他的脖子,双腿夹着他的腰,仿佛最亲密的依偎。

  他们甚至以为在录类似日剧跑的戏,但还没来得拍照对方便已经消失。

  也就不到半分钟,迟燎终于把应云碎抱进了自己的车里,他快速扔掉西装,抽出一条毯子给他擦拭身体。

  他根本不知道应云碎早就醒了。

  应云碎如此敏感,早在挂到迟燎身上,被迟燎的锁骨一硌就微睁开了眼。

  但后面迟燎按了下他脑袋,下巴滑进锁骨窝里又好像很合适,耳朵紧贴着迟燎侧颈,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脉搏,他昏沉的脑子一下子清醒。

  手臂松松地越过迟燎肩膀搭着,下身被一只大手垫着,脑袋□□燥的西装罩着,能闻到股他的味道。他延迟地反应过来迟燎在抱他,不是拦腰抱,是一个身体接触更多的,胸膛贴着胸膛,腿夹着腰的抱法。

  只是他身体还没来得及因这亲密动作紧绷,迟燎就冲进了雨里。

  转瞬西装里的味道也变得湿润,扩散,冲进四肢百骸。他也陷进一片模糊潮湿里。

  接下来二十秒像经历了场慢镜头。他感觉自己的手臂湿了,看到迟燎的背湿了,汽鸣变得遥远,脚步变得清晰,雨声和心跳不知哪个更密集。

  他意识模糊地觉得自己像在坐霓虹幻彩的摩天轮,几乎下意识地,双臂就搂紧了迟燎。

  他发现自己把这个抱变成了拥抱。

  迟燎第一次抱紧应云碎,像抱住一片破碎的云。而应云碎人生中第一次抱住个鲜活宽阔的身体,像是抱住一场热烘烘的雨。

  此刻在狭窄的吉普车内,迟燎正手忙脚乱俯身给他擦拭身体,他跑得太急,这会喘得厉害。应云碎闭着眼,感受迟燎拿着个股淡淡酒味的毯子把自己摸来摸去,很重很快地呼吸。擦手就在手边喘,擦腿就在腿边喘。这个车厢这么小,他的声音简直肆无忌惮,立体环绕。

  应云碎觉得血液有些凝固。

  他当下有股冲动,想睁眼命令迟燎别喘气儿了。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他的。迟燎平稳了下呼吸,从他兜里翻出来接听。

  应该是温琴。因为迟燎喊的是奶奶。

  声音平稳低沉,又像那个气场强大成熟的男人。

  “我不是小碎。”他说,冷静且果断。

  应云碎有些紧张,李故可能给奶奶报告了之前的混乱,不知迟燎该如何应对。

  一时安静。

  “那你是谁?”对方问。

  应云碎睁眼,想接过电话解释,就看到迟燎喉结一滑,认真道:“我是小碎夫。”

  “。”应云碎心想自己还是继续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