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川对迟驰的印象有很多,从初三那年见到迟驰的第一面开始,他认为迟驰是个具备善意且温柔的人。后来高一真正私底下见到迟驰第一面,是看见迟驰被教导主任抓进办公室谈话的时候。
当时正好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下课,陆时川带着自己的饭卡准备去食堂吃饭,路过办公室窗户的时候,看见了迟驰。陆时川甚至连那天夕阳的颜色都记得一清二楚,他透过被夕阳余晖照出一个巨大光斑的窗户,看向里面的迟驰。迟驰站得很端正笔直,双手塞在校服口袋里,时不时地点着头,却又仿佛没在认真听,他突然转头朝着走廊的方向看过来,冷不丁地和陆时川对视上,又很快挪开了目光。
那天开始,陆时川觉得迟驰很有耐心,因为在他面对秃了顶且废话连篇的教导主任长达一个小时后,迟驰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仿佛只是进去听了个三分钟的心灵鸡汤。
再到后面,陆时川看见迟驰与霍邱山和高三的人起了冲突,迟驰漠着脸将高三那个姓蔡的学长弄断的拖把棍捡起来,扶起被打得额头渗出血迹的霍邱山,握着那根拖把棍毫不客气地还了回去。陆时川觉得他很讲义气。
高二做同桌,陆时川闯进迟驰的天台秘密基地,迟驰离开后再没出现过,但脏乱差的天台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他又给迟驰贴上细心的标签。随着一桩桩一件件,陆时川给迟驰贴上的标签越来越多,直到他将迟驰这个人挖到很深的地方,对着里面硬硬的石头出神,他才发现,其实迟驰是个冷漠又有些高傲的人。
周围很多事似乎都入不了迟驰的眼,成把成把的情书,听到耳朵都起茧子的喜欢,别人口中花样不断的赞扬,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八卦,难到出奇的数学卷子。
所有人的称赞在迟驰眼里都是一样的,他只会看着对方,然后笑着说一句谢谢。
很少有人能彻底走近迟驰,他身上有着一层别人看不见的坚硬外壳,看见他第一眼的人会觉得他绅士却又好脾气,红着脸接近后却发现自己明明走近了九十九步,却还是在原地踏步。
陆时川不喜欢按部就班的迟驰,不喜欢安静疏离一切乖乖照做的迟驰。那种感受就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他又成为了那个只能躲在看不见的角落里窥伺迟驰的人。
迟驰的情绪崩盘、迟驰的冷漠和自傲,是陆时川能够感觉到自己走近迟驰的唯一途径。
他希望能离迟驰近一点,再近一点,而不是被那层看不见的壁障隔绝在外。
《卡曼救金》在拍摄期间就在陆陆续续往外发送花絮,迟驰的热度也在集中发到他那一部分时上升了不少。一切都按照徐琳给他的定位进行着,这段时间迟驰光是打开任何一个娱乐软件,都能看见徐琳的营销,迟驰看了几个剪辑和营销号发的视频,觉得有意思又多看了几个,连着翻了几页,最后看到了个热度不算太低的爆料视频。
视频上面对比迟驰和萧宇成侧脸角度的照片,又爆出迟驰是被人用钱塞进的剧组,现任金主和萧宇成上任金主是一个人,可怜同情萧宇成被人做了血包。底下评论自然是一片血雨腥风,迟驰百无聊赖地看了起来,某小组里已经盖起了近千层高楼,开始仔细扒着给过萧宇成恩惠的金主,以及那天晚上巴掌的来源。
迟驰扫了几眼,觉得无趣,他现在想到陆时川,心思总有些乱。
陆时川的态度模糊,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冷漠的,只有在少时候会流露出点点内里,就像是若有若无地撩拨他一下,很不像他本人,却又谈不上故意。
每当迟驰觉得自己在陆时川心里是有些特殊地位的时候,陆时川总会亲口打破这种认知,说他并不是唯一。
临着出差去京市录节目的那天,迟驰将行李递给李涯,还没走出大门,又被陆渝缠了个结结实实。陆渝紧紧抓着他的裤子,小声地问他是不是不回来帮他给陆时川过生日了。
迟驰拍了拍他的头:“我没忘。”
陆渝这才放他走。
上车的第一件事,迟驰就嘱托李涯帮他在靠近公司的地方租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听到迟驰要搬出去,李涯话里话外都带着点震惊。
“哥,你放着这种大房子不住……干嘛自己住,以后要是热度上来了,可能安全性还不够。”李涯支支吾吾地说了两句,迟驰了然地嗯了两声,接话道:“所以让你找一套安全性高的。”
“你和陆总吵架啦。”李涯探头看了看他。
迟驰正在看综艺剧本,听到这句话连翻页都差点忘记,他停顿了很久,才问道:“这样在别人眼里看来算是吵架吗?”
“……算吧。”
“那先别找了,没吵架。”
迟驰一走就是十天,眼见着迟驰这个名字开始慢慢出现在大众视野中,陆时川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慢慢失控。
寂静的办公室将外面的声音统统都隔绝在外,陆时川安静地撑着脸,盯着眼前这份文件夹,是徐琳给他的有关于迟驰的汇报,上次拍的杂志照片也附了上来,他伸出手指摩挲着照片上清晰的红痕,将照片取了下来,塞进抽屉里。
“时川,经发区那个融媒数字产业园的项目在招标的事你没忘吧。最近留点时间出来,质龙信息的老总过段时间要开五十岁生日宴。”裴昼这人进他的办公室从来不带敲门汇报的,陆时川已经有些习惯了,他头都没抬,敷衍地嗯上一声。
裴昼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反客为主地坐在陆时川的桌面上,“怎么,你有心事。”
“下去。”陆时川不客气道。
可裴昼这人是个眼尖的,眼神好到离谱,一下子就看清了报告上迟驰的名字,他露出个了然的笑容来,无奈道:“时川,不要太为情所困啊。”
“滚。”陆时川又是一句。
裴昼哑然:“你要是和我说说,万一我能帮你呢。”
“你暗恋过别人?”陆时川反问,眼底都写满了不信和好笑两个字,裴昼手指摸了摸额头,无奈笑笑,“那确实没有。”
陆时川不说话,冷漠地看着他,裴昼在这幅审视的表情下啧了一声,投降道:“马上就走,怎么还赶人。”
“你不走也可以,我走。如果你想过目一下那些草台班子写出来的项目策划并给出你宝贵的意见的话,那就更好了。”陆时川拿起衣服,拐了个弯绕过办公桌,眼见着就要走到门口,裴昼悠悠道:“你喜欢他怎么样可以直说啊。”
“人买都买了,是圆是扁难道不是你说了算吗。”
今天迟驰回来,陆时川特意提前回家。迟驰说他是下午六点的机票到江市,算上路程约摸七点就能到家,最近迟驰不在,连带着陆时川回家都晚了很多,他还是头一回刚好赶上吃饭。
陆渝正坐在凳子上扒拉手里的饭,看见大门口陆时川进来,忍不住从凳子上蹦下来,想要冲过来却又止住了脚步。陆时川同时站定,他看了看陆渝,说道:“你妈妈想接你回去住两天。”
“我不想……”陆渝小心翼翼地戳着手指。
“你可以自己和她说。”陆时川上前,将外套脱下来扔在沙发上,室内有些热,他又将领带一起拆了下来,这一套做完,他才发现陆渝一直站在那里盯着他看,像是要哭了。
陆时川有些无言,补充道:“她说明天来接你。”
陆渝彻底哭了。
止不住的抽噎声听得陆时川有些心烦意乱,他捏了捏鼻梁,脑海中演练着话术,设想怎么样才能让他快速闭嘴。可陆时川不擅长哄小孩,几乎每次都是威逼利诱的那一套,正当陆时川打算故技重施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谁在哭鼻子。”
迟驰身上套了件羽绒服,加长的裤子叠在鞋面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又高了不少。这人甚至连造型都没拆,他走进来,靠近陆渝,高大的个子和陆渝小小的一只形成强烈反差。迟驰抬手拍了拍陆渝的头:“你哭什么。”
陆渝将哭得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的脸转向迟驰,呜哩哇啦不知道在说什么,迟驰有些诧异,他走到陆时川面前抽了两张纸,发现陆渝跟着他的步伐在转圈,他走到哪里陆渝就对着哪个方向哭。迟驰忍不住笑了,胡乱给陆渝擦了擦脸:“他怎么了。”
坐在沙发上的陆时川知道是在问自己,有些语塞:“跟他说他妈明天接他过去住两天,就这样了。”
迟驰给陆渝擦眼泪的手一顿,背对着陆时川冲着陆渝眨了眨眼,陆渝愣愣地盯着他,似乎是意识到什么,整个人抽着抽着便不哭了。
平时威逼利诱效果都没这么好的陆时川冷不丁冷笑出声,“要不你做他哥,你说话比我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