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食言了

  她们借宿的那户人家, 基本上只有一个老婆婆常年在宅院里住,其丈夫死的早,儿女早早的去了外地, 每年过节才会回来一次。

  柳玉袖每次从病患那回来,都能遇见老婆婆守在门口, 石凳上是一盆药水。她得先洗手再进门。

  “如何了,姑娘,他们还有救吗?”老婆婆问道, “那张麻子的女儿才三个月大, 他要是死了,他家里也就乱成一锅粥了。”

  柳玉袖用软巾擦了擦手,“我们会竭尽全力的。”

  “姑娘饿了吧?我去给你们做吃的。”说着,老婆婆端起盆就要走。

  “老人家。”柳玉袖忽然出声,“你们这里就没有官府介入吗?没有人给你们请郎中?没有分发粮款?”

  老婆婆叹声气,“什么粮款、郎中的,我们这种偏僻小地方,官府怎么会管。”

  柳玉袖皱了眉, 这时候, 正巧江秉安从外回来, 照例洗手再进门。

  “师妹,怎么站在日头下面?”

  柳玉袖看见他便有了主意, “师兄, 我需你去查一件事。”

  江秉安看看她, 猜测道,“是不是赈灾粮款?”

  柳玉袖点头, “你回知府衙门, 我想知道今年拨下来的粮款都去了何处。以及江南周边可还有像这里一样的地方。”

  “好, 我即刻起程。”

  安排好江秉安这头,就玉袖这才得了闲工夫进屋,没想到李楠筝已经在屋里等自己了。

  “你怎么来我这了,快回去。”

  李楠筝却不走,“老婆婆说了,咱们的屋子都清洗过,没有什么问题。你怎么样?没有感到什么异常吧?”

  柳玉袖天天出门,她这心就跟着七上八下,偏偏柳玉袖还不许她跟着。

  柳玉袖闻言坐在李楠筝对面,“还是小心为上。”

  “明日,我替你去。”

  她这话一出来,立马被否决了。

  “陛下的安康影响江山安定,不可冒险。”

  李楠筝本想说她的安危明明也影响社稷,可是柳玉袖都喊陛下了,她也无法再说什么。

  “那你,你要多加小心。”

  柳玉袖笑道,“我会的。”

  李楠筝抿了抿下唇,这人惯会打一鞭子给个甜枣,刚凶完她又对她笑,生气不是,不生气也不对。

  正待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侍卫的声音,脚步急切,声音高亢,定是出了什么事。

  柳玉袖打开房门,“出了何事?”

  侍卫当即回禀,“大人,那位老婆婆在厨房晕倒了。”

  柳玉袖闻言一惊,“什么?”

  众人赶到后厨,只见老婆婆歪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意识。在后院煎药的谭馨儿闻讯跑过来,上前查看老婆婆的状况,竟看到其手臂上已经出现了隐约的黑斑。

  “快送到祠堂后面的屋子!”

  随着谭馨儿这一声高喊,侍卫们蒙上面纱带上手套,七手八脚的将老婆婆抬走。

  谭馨儿立马到门口禀报,“陛下,柳相,这里已经不安全了,需得立即换个院子住。”

  于是柳玉袖一行人等换了住家借宿,再饮下谭馨儿开出来的预防汤药。

  对疫症的治疗迟迟不见显著成效,那些染病症状轻的还好说,已经昏迷不醒浑身溃烂的人可以说是回天乏术。

  即便严清悠和谭馨儿没日没夜的研究,依旧找不到最终解决办法。谭馨儿抓了抓头发,一抓就掉好几根。

  在老婆婆被送去治疗后,柳玉袖探病时还看过她几眼,因为年事已高,即使身上的黑斑尚未溃烂,人也起不来床了。

  “老人家,您今日感觉怎么样?”柳玉袖在榻边轻声问道。

  老婆婆笑笑,“今日觉得好多了,多谢姑娘关心,我这把老骨头,活到现在都是赚的。”

  “别这么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离着一百岁还好远了。”

  在柳玉袖的安慰下,老婆婆的精神头儿明显好转,虽然依旧起不来床,但是意识最清醒的一日。

  一旁送药的谭馨儿听了,也过来说道,“是啊,婆婆,我一定会治好您的。”

  待柳玉袖回来,她在窗前坐了许久,抬手掩唇,止不住的咳嗽几声。

  “玉袖姐姐。”

  李楠筝端着药进门,听见咳嗽声,赶忙上前替她拍背顺气,“怎么样?”

  柳玉袖摇摇头,“无碍。”

  “快趁热把药喝了,你总是把自己忘了。”

  说着,李楠筝一勺一勺的喂起柳玉袖,不容她拒绝。待喂完了药,她从怀里掏出一包花生糖,拿了一块喂进柳玉袖嘴里。

  柳玉袖吃完了糖,见李楠筝还是待在自己屋子里不走,劝道,“楠筝,回房吧,这些日子不宜和我太过接触。”

  只有她去,人们才能安心治病,但因为如此,她也担了感染的风险,她一个人担风险就够了,不能再拉上李楠筝。

  李楠筝叹息道,“你又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着,难道我是个喜欢坐享其成的人吗?”

  “不是,你不是。”柳玉袖解释道,“是我,是我单方面想保护你。”

  李楠筝愣了一下,她知道柳玉袖护着自己,但终于听这人自己承认了,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权倾朝野的柳相一边与她作对一边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她,这个人为何如此矛盾?

  “玉袖姐姐,你是不是,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屋子里沉寂半晌,柳玉袖终于开了口,“我其实……”

  忽然,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柳玉袖的话被打断。

  “柳大人,那位老婆婆病逝了。”

  柳玉袖紧跟着起身开了门,看到门口的侍卫跑出一头汗,气喘吁吁的传来死讯。

  “她不是下午时还清醒着?”

  侍卫颔首,“老人家是刚才突然断的气。”

  柳玉袖沉声道,“严掌院和谭姑娘在何处?”

  “回大人,严掌院还在病患处照顾其他病人,谭姑娘负责火祭老婆婆的尸体。染了疫症的尸身不能掩埋,说是会感染水土,加速其他百姓的感染。”

  柳玉袖回到屋中,坐在木椅上良久没有说话。

  无论她如何掌控全局,生老病死都是她奈何不了的。

  她下午时才和人家保证过,然而她食言了。

  李楠筝看见她如此沉默,走上前去,从后面抱住她,安静的陪伴在其身边。

  就是这样一个能让所有人都信服钦佩的一朝丞相,谁又能记得此人也不过才二十二岁而已。别人家的二十二岁可能是在家里相夫教子,而她的丞相却以并不宽阔的肩担负着社稷百姓。

  等到后半夜,严清悠回来了,秦统领也回来了,就是迟迟不见谭馨儿的影子。

  又等了一会儿,严清悠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往外跑。

  柳玉袖拉住她,“师姐,带几个侍卫去一起找。”

  严清悠点头,随后像秦统领调了侍卫,正要出去时,眼见谭馨儿回来了。

  “你去哪了?急死我了。”严清悠冲过去将人抱住,“回来就好,你身上怎么湿了?”

  再看谭馨儿,不仅浑身上下湿透,头发也披散下来,整个人都透着狼狈,手里攥着一株青蓝的野草。

  她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严清悠,“师姐,我找到了,你看,兰犀草。”

  严清悠接过来仔细看,惊喜道,“真的是兰犀草!”

  谭馨儿忽然脱力的倒在严清悠怀里,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是在火祭老婆婆时无意中在旁边湍急的河水中间发现的,一定是老婆婆在天有灵,给了指引。”

  说完,人就昏过去了。

  柳玉袖见严清悠将人抱起来,“她怎么了?”

  严清悠看向怀里人,“累晕的,休息会儿就好了。”

  兰犀草极为罕见,生长在河流中,一般很难存活太久,是治疗疫症的重要草药之一。

  有了兰犀草,严清悠很快便研制出解药,给病患们一一服下。服下解药后,整整五日,镇子上所有感染疫症的百姓全都恢复了。

  百姓们纷纷聚到她们投宿的宅院外,那些谢礼要感谢她们。

  镇子上又恢复了生机,柳玉袖高兴之余,同时交代下去,将老婆婆的死讯传给她在外地的儿女,并且给予一定的补偿。

  从这一刻开始,柳相的传闻在镇子上更加盛行,有人道柳相是天神转世下凡,身负天下苍生。还有人说柳相长了三头六臂,稍微一动就将敌人吓得屁滚尿流。另有一种说法,称柳相倾国倾城,是皇帝的准皇后,也是贤内助,只是现在没有成婚。

  柳玉袖听后一阵无言,其他的不知道,最后一种她相信应该是某人自己传出去的。

  “大人,门外有人求见。”

  柳玉袖放下书卷,抬眸,“何人?”

  侍卫回禀,“是这个镇子上的镇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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