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一种灰蓝, 沉沉压下来,空气中有一种喘不上气的压抑。

  银色的发尾泛着光,发丝划过带着冷意的唇角。

  珀斯双腿交叠, 坐在椅子上, 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

  “咚。”

  “咚。”

  ……

  一声一声, 在静默的半露天会议室内,清晰可闻, 像某种有形的催促。

  “答应……这个条件?”

  终于, 带着几分凉意的声线蓦然响起,打破了寂静。

  珀斯单手撑着自己的下颌, 轻轻掀起眼皮,漫不经心一般看向对面。

  在他的对面,会议室长桌的另一边,有一道虚拟投影。

  那是一个脸上带着几分轻佻的女人, 眉宇慵懒, 五官是浓墨重彩的艳丽美,狭长美丽的眼睛抬眸低眼之间,藏着一种危险的光。

  洛塔利亚尔共和国一级研究员,申英。

  正是十三位核心研究员之一。

  也是其中异能等阶最高的一位。

  “这是你我二人的私人会谈……”申英不疾不徐开口, 尾音都透着一种绮丽, 意有所指般, “没了你那些下属的关注, 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珀斯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面上看不出来任何变化。

  于是她笑着开口:

  “况且——”

  “这么多年, 你只有这一个情人吧。”

  珀斯深敛着眸, 手敲在木质座椅上,指尖莫名泛起一阵隐秘的阵痛。

  他只是瞥过去一眼, 便收了手指,换了一个坐姿,松垮的蝎子辫发尾搭在胸前,清贵薄凉的面孔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动。

  “哦?确实如此。”

  珀斯似笑非笑:“但这与你说的条件有什么关系?”

  申英笑道:“自然是有关系的。”

  “我说了,这是你我二人的私人会谈,所以……你大可以放下在你那群下属面前的伪装……你的小情人,你不想救吗?”

  在女人言笑晏晏之时,她把玩着什么东西的手也抬了起来。

  像是不经意般,她做作地叫了一声。

  “啊,差点玩坏了。”

  摊开手掌,一节白色圆柱状的东西,在虚拟形象下看不出什么材质,就这样躺在申英的掌心。

  但只一眼,珀斯就知道那是什么。

  一节指骨。

  五阶命运类异能能力,让珀斯只是目光触及这个影像,就能清晰将这节指骨的来龙去脉看个一清二楚。

  也正是如此。

  在目光触及的那一刻,只有珀斯自己知道,他几乎难以维持住面上的情绪。

  但也只是“几乎”。

  他听到自己用一种冷静至极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几分轻讽似口吻道:

  “申英,你想看到我的愤怒?痛苦?还是崩溃?”

  “就凭这节指骨?”

  “一个……我解闷用的玩意……的指骨。”

  申英从他的面容上看不到任何她想要的情绪。

  她轻轻眯了眯眼,遂即开怀一笑。

  “真有趣。”

  “这个条件你在考虑考虑吧,亲爱的珀斯阁下。”

  她笑了笑,“毕竟一个合心意的解闷的东西,用了这么多年,再找一个也不好找的……对吧?”

  直到视频切断。

  面容上的轻讽、嘲弄等诸多情绪,倏然间褪去。

  珀斯如凝固般,一动不动在座位上。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如梦初醒,他才缓缓将手肘撑在桌上。

  闭着眼,牙用力咬紧,以至于颌骨两侧出现紧绷的线条。

  一声接一声重重的呼吸,压抑而颤抖。

  他从未因为什么后悔过。

  除了如今。

  “……卢兰。”

  良久,他站起身,看着申英影像消失的位置许久。

  申英并不愚蠢,她也不会自负只凭这一次交谈,用一个卢兰就能动摇珀斯。

  这是一次观察。

  观察这个名为卢兰的男性,在珀斯心中的位置,之后再将其列入接下来的计划中。

  ——她只需要一个关键的节点,让珀斯动摇即可。

  只是如此简单。

  “珀斯。”

  从会议室的门口走出,等候在门口许久的身影,忽然开口叫住了珀斯。

  往日吊儿郎当的声音,此刻却有一丝迟疑。

  “你……”

  丛意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

  他有很多想问珀斯的问题。

  但他看着珀斯,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珀斯眉目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站定,转过身,看向丛意那张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你要听什么?”

  作为起义军的最高领袖,珀斯此刻语气却平和,“申英砍下了卢兰的一根手指——她试图激怒我。”

  丛意猛然抬眼看向珀斯。

  “指骨?”

  淡金色的眼眸中涌动着让人看不清的情绪,珀斯声音很轻,像一阵风:“是啊。一节指骨。”

  “卑鄙。”丛意咬牙低声道,“低劣的手段。”

  他几乎立刻就从中窥探到了对方的意图。

  看向珀斯,丛意问:“你的想法是什么?”

  顶光显得有些冷,光线镀在珀斯那张清贵俊美的脸上时,如同无情的蜡像。

  他只是静静道:“起义军会胜利,而我的情绪不会成为博弈的筹码。”

  丛意看着他的脸,此刻心情有些复杂。

  当初从耀银帝国投奔珀斯,到后来坚定地加入起义军,其中的原因,除了与他之间微妙的亲缘关系之外,更多的,是因为他亲眼目睹了洛塔利亚尔共和国的现状。

  这是他们所有起义军领袖,所共有的理想。

  所以,此时的他,心中的滋味一时难以言表。

  一方面他希望卢兰平安活着,能够重新回到珀斯的身边。

  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珀斯不会因为卢兰的生死而影响到他的决策。

  “那卢兰……?”丛意低低开口询问。

  “……”

  珀斯沉默。

  过了片刻,才沙哑着声线说:“……他不会对起义军造成任何影响。”

  丛意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说:“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他顿了一下,“——别太责怪自己。”

  “卢兰被劫走……我们都有责任。”

  珀斯并未接话。

  一时间,二人之间陷入一种静默。

  像是为了打破这种粘滞的沉默,

  一片黑色的羽毛,悄无声息在空中飘过。

  珀斯和丛意同时看了过去。

  明亮的走廊尽头,突兀地出现了一道身影。

  这道身影无声无息,就好像一直存在着,只是在现在才被人察觉一样。

  他面容美丽明艳,眼眸却清淡纯澈,肩头一只黑鸟,歪着脑袋,红宝石一样的眼眸和它主人一齐看向珀斯和丛意。

  很显然,在珀斯和丛意谈话的时候,蓝已经不知何时到了这里,更不知听到了多少他们的对话。

  但蓝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波动。

  他只是平平淡淡地看了一眼他们,然后道:“树神的根脉孕育出来了。”

  *

  “用体·液……治疗?”

  韩亭熙爆红着脸,干巴巴地重复褚泽的话。

  他的眼睛尽管失去了神采,但五官仍鲜活的好像会说话。

  耳尖微动,韩亭熙敏锐的耳力能够听见,此刻依萝并不在室内。

  只有他和褚泽二人。

  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但随即而来的,就是脑海里因为“体·液”二字,而翻涌的各种不可描述的画面。

  “对。”

  褚泽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复刻了依萝的能力。”

  衣物布料摩擦,室内此时很安静,只有二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韩亭熙就这样听着褚泽的声音,在脑海里构想出男人此刻的动作神情。

  “怎么了?”脚步声停在了身前,褚泽温热的气息在头顶上方。

  他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带着把小钩子,在空气中划出几分暧昧的质感。

  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肌肤的感受好像变得更加敏感,褚泽的声音都似乎化作无形的手,轻轻抚摸在了肌肤之上。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韩亭熙手指抠了一下床单,向后稍微靠了一下。

  低笑带着男人独有的性感,从头顶上方俯下。

  韩亭熙在一片空寂的视野中,下意识抬起了头,然后下一秒,就被一只手牢牢握住了下颌。

  唇微张,红润的唇珠缀在上面,仿佛亟待人轻轻咬上去,看看是否能尝到汁·水。

  往日凌厉张扬的眉眼,此刻有着不聚焦的空茫。

  看上去无辜又可怜。

  褚泽拇指揉了一下那枚唇珠,欣赏地想,真漂亮。

  片刻后,才凑近,唇轻轻印在上面,距离极近地低喃:“不是,或者说,不止是用性·交的方式……”

  但紧接着。

  他深深吻住韩亭熙的唇,牙齿轻轻碾磨着,带着几分肆意的味道说:“但我只喜欢和你用这种方式。”

  韩亭熙霎时间感觉半身都在酥麻。

  在褚泽吻住他,并用手扣住他的腰压下去的时候,他茫然无措地凭借肌肉记忆勾住褚泽的脊背,腿蹭了一下对方。

  这种感受前所未有。

  以一种完全被控制的姿态,什么也看不见,自己的一切都由对方来操控。

  就好像,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哭笑,一切的开关,都以一种献祭的方式交给了褚泽。

  他呜·咽了一声。

  也正是如此,褚泽也同时发现了韩亭熙与往日不同的反应。

  他新奇地抬起身,端详着眼底不自觉泛起水雾的韩亭熙。

  “宝贝,你在紧张?”

  手指擦过韩亭熙的眼角,然后向下握住对方的手,指根嵌进指缝里,是一种亲密的信号。

  “我看不到你。”

  韩亭熙摸索着,将褚泽的握住放在胸口,心脏跳动的力量隔着胸腔一声一声震在褚泽的掌心。

  他皱着眉,握得很紧,模样看上去茫然可怜。

  韩亭熙又重复:“我看不到你。”

  褚泽本想恶劣一些。

  但看到韩亭熙的模样,他忍不住无奈笑了。

  俯身把韩亭熙紧紧抱在怀里,肌肤最大面积贴在一起。

  他吻了吻韩亭熙侧脸,手轻抚对方的脊背,声音又低又温柔:“这样好吗?”

  接着,用哄诱的语气说:“这个姿势……喜欢吗?”

  最终,韩亭熙在一声声破碎的呜咽中,眼前渐渐有了微茫的光亮。

  而那时,他已经无力为失而复得的光明而喜悦,只汗湿着闭上眼,睡在了褚泽的怀里。

  取缔智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