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停泊在这棵无比庞大, 堪比一颗小行星大小的世界树的某一个枝干上。
淡蓝、晶莹的蓝色光屑从上方的洒落。
褚泽走出星舰，呼吸到外界空气的第一刻，就发现了这里的奇异之处。
这里有着符合人类生存的引力数值和生物环境, 但这里没有大气层。
每一颗能够让人类生存的星球, 都拥有着天然或者人造的大气层, 来保护人类的身体和星球。
但这里不同。
褚泽抬起手，接住了那微蓝色的微晶光屑。
如同不存在于这个维度一般, 光屑缓缓落在掌心, 然后又毫无阻隔一般，沉入褚泽的血肉, 又接着透过手背飘摇着落下。
初来乍到的所有人，都愕然了片刻。
纵然早就听闻这个宇宙瑰宝的名号，但第一次见到，仍为其瑰丽和奇异而震惊。
褚泽眸底含星, 世界在他的刻意为之之下, 缓缓变成了可理解或者不可理解的信息。
这里的空气告诉了他，这颗世界树的浅层信息。
“我们眠于树下，献出此生信仰树神。”
浦维萨的声音传来，他抚摸着巨大无比的树干, 看着艾薇儿。
“但你们外界好像称呼祂为‘世界树’？”
艾薇儿颔首, 唇角挂着优雅得体的微笑, 长长的发被盘在脑后, 只留下几率碎发从脸侧滑落，让她看上去稳重又不失俏皮。
“在耀银帝国的记录中, 你们的树神是宇宙瑰宝, 被命名为【世界树】。”
浦维萨耸了耸肩，从远处走了过来。
褚泽这时才不着痕迹将他打量一遍。
身量很高, 蜷曲的头发如同上好的羊毛蓬在脸颊两侧。他五官深邃，皮肤泛着蜜色的光泽，右臂裸露，流畅又充满力量感的胳膊上面挂着金环。
是一位出现在人群中，就会第一眼被夺取目光的男性。
“欢迎你们来到眠树之地。”
浦维萨对着为首的褚泽等人款款弯腰行礼，然后直起身体：“住所已经准备好了，我的副官将带你们前去。”
然后他话语一转，礼貌冲艾薇儿点头：“奥古斯塔小姐，您是先去休息，还是先与我去见首席执政官？”
“正事要紧，”艾薇儿对着随行的奥古斯塔家族的人低声交代了几句之后，唇角带笑对着浦维萨说：“麻烦您了，浦维萨执政官。”
*
从世界树树干上下来，是一段奇妙的路程。
世界树仿佛有着自己的思维和生命一样，在他们走进树干边缘之时，一片剔透如水晶般的巨大树叶就停泊在空中。
褚泽发现这片树叶与天空上不断下落的蓝色微晶同源，但多了“存在”与“实体”等类似的信息。
这让他们可以稳稳触摸到它。
褚泽抬头看向世界树的主干。
如同上古神话中的建木一般，开天辟地，一眼望不尽。
这片给予流放者停留和居住的世界，就是这座伟大的宇宙奇观所赋予的。
他们一行人跟着浦维萨的副官慢慢前进。
这里的街道被一根根纤细的树根所隔绝，然后又鬼斧神工一样，能够让每一条街道联通而且整齐美丽。
无数叶片或大或小，总是在人们需要的时候，恰到好处停留在那看似纤长的树根上，然后托着人或物品迅速穿行。
韩亭熙伸出手摸了摸那坚韧的树根表面，对着褚泽惊讶道：“我要是想坐叶子车，它能立刻给我弄一片叶子来吗？”
“恐怕不行，先生。”
副官是一个很沉稳的年轻人，他走到韩亭熙身边，抬起手。
褚泽这才发现，他的手臂之上有着一枚叶子形状的精美纹路。褚泽回忆了一下，之前浦维萨身上应该也有，但被他手臂上的金属环遮盖住了。
“只有在树神神殿饮下圣水的人，才能成为树神的子民。”
副官抿唇含蓄一笑，为韩亭熙招来了他心心念念的叶子车。
周围的风景高速掠过，但所有的风和阻力都被无形的能量驱散开。
褚泽和韩亭熙并肩坐在叶子上，轻声交流。
“我大约知道关老头和我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韩亭熙回忆了一下，嘀嘀咕咕道：“规则之内，一切合理。”
“由宇宙瑰宝为核心，进行神权统治的国家，”褚泽看向头顶那片望不见边的绚烂的蓝，笑了笑，“其实也还好，在三级文明的早期，也会出现神权统治的阶段。”
褚泽说完，就顿一下。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与地球截然不同的世界。
地球上的神权统治阶段，也不会出现一个真实存在的“神”，只是一个概念意义上的象征。
但这个世界……
“你当我没学过历史吗？”
韩亭熙挑眉道：“虽然三级文明很少出现异能者，但所有三级文明早期神权统治的阶段，所谓的神都是由异能者所化身的……本质上还是离不开人。”
“说起来……”韩亭熙撑着手臂，姿态放松地向后仰，“星际模拟战里面那个很有名的场景，就是典型的异能者的神权统治。”
褚泽不经常登陆第二世界玩星际模拟战，但陪韩亭熙训练倒是曾遇到过他所说的这个场景。
——温碧丝的城池。
这是一个在星际模拟战极为著名的情景模式，取材于万年之前，黎明公约签署前夕，耀银帝国作为一个不起眼的小国家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在星际模拟战中类似异能者假装成神明统治政权的场景有很多，但都没有如同温碧丝的城池一般著名。
因为，在星际模拟战这款游戏推出的十几年间，很多玩家玩情景模式的重点，都不在于对抗，更偏重解密。
一些情景总会被人们从各个角度挖掘出细节，无论是PVP还是PVE模式，寻找所代表情景核心的诸如“温碧丝”一样的异能者的真面目，成为了一种流行玩法。
但温碧斯的城池非常不同。
从它更新在星际模拟战的情景模式中时，历经十余年，没有任何一个玩家，能够真正找到情景的核心，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一个玩家见到过“温碧丝”。
于是所有玩家都致力于挖掘温碧斯的城池，最后让它成功登上了星际模拟战情景模式的至高神殿，成为无数玩家挑战的热门。
——不过褚泽认为，温碧斯的城池只是游戏开发商的一种营销手段罢了，永远不会有人真正找到温碧丝，因为游戏的数据库中就没有温碧丝这个人物。
收回思绪。
褚泽懒散地看着身畔掠过的风景，听着韩亭熙的话语。
“不过这里真的很奇妙——”韩亭熙看着远处晶蓝色光芒下的建筑。
在远方出现了一个庞大而恢弘的神殿的影子，他伸出手指点向神殿的方向：“所有的一切都由这棵树来决定。”
褚泽侧耳听着，唇角带着笑，接下韩亭熙的话：“确实如此，在艾薇儿给我们的资料里，他们的执政官甚至法律等，都是由世界树选定的。”
“宇宙中，神奇的事情确实很多……”
韩亭熙做出总结：“果然只学耀银帝国的历史是不行的，这个宇宙里有太多奇异的文明没有被记载在书籍中了。”
谈话间，叶子稳稳停了下来，他们跟随着副官走进了比邻神殿的一片建筑群中。
这次奥古斯塔家族在这片荒僻星域的出现，基本上是流放者故土第一次与宇宙一级文明的正式交流。
所以他们此时作为另一个超级国度的“使团”，受到了不错的招待。
等在各自的房间安置好，褚泽走出门，就看到了从外面涌入这里的一大片人。
他们手提着折叠空间的医疗设备，穿戴着一种和浦维萨类似的服饰，只是在格式上有着略微的改变。
褚泽向他们手中的设备上看了看。
都是宇宙中比较先进的器材，但有一点很有趣。
这些器材有来自洛塔利亚尔共和国的，也有来自耀银帝国和其他科技发达的二级文明的，众多设备混杂在一起，几乎没有真正凑成一套的。
褚泽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他对这个新兴的，产生在两大宇宙一级文明之间的这个势力，有了一个不算深刻的认知。
——这个流放者故土，科技不发达，大概也很贫穷。
这也是大多数处在庞大帝国夹缝中生存的文明的现状。
星域荒僻且星盗和宇宙罪犯流窜其中，如果不是宇宙瑰宝【世界树】的存在，流放者故土文明基本没有出现的可能。
韩亭熙此时手插兜，缀在这群人身后，目光跟随着前方被打开的生命舱，里面存放着舰长等人。
“你看他们还有救吗？”
韩亭熙站定，准确敏锐地发现了褚泽的靠近。
褚泽将手搭在他的肩上，长指轻扫过他垂在耳畔的黑发，另一只手在韩亭熙侧过来的眼神中，点了点自己的眼角，眼角天生微翘，带着天生的蛊惑：
“它告诉我，他们的生命里还在跳动。”
韩亭熙眉梢轻轻落下，露出一种放松的神色。
他慢慢道：“活着就行，简直是无妄之灾。
“也不知道那些星盗目的是什么……”
那个神秘的，对他们干脆利落进行袭击的星盗组织，就好像只是单纯搅乱帝国的舆论环境一样，他们的目的让人无迹可寻。
褚泽转了转食指上的那枚制式古老的沉静指环，然后用它粗粝的表面蹭了蹭韩亭熙的脸颊。
“不要想那么多，”他轻轻拖着调子，如同风琴奏响的尾音，清越悠扬，“这些事情交给上面去操心。”
他笑着道：“出去转转？”
“听说这里有很多星盗和罪犯成为流放者，不去见识见识，就太可惜了。”
报死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