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纲吉愣愣地看着白兰在眼前放大的妖冶面容,花了几秒仔细回想了一下白发执行官先前的言论,这才发现对方狡猾地省略了主语,那句“今天的幸运色正好是黄色”并没有指名道姓是谁的幸运色,只是当时的他在白兰的有意诱导下默认了说的是自己。

  如今看来,黄色确确实实是对方的幸运色,眼下这混乱无序的景象不正是白兰想要看到的吗?

  青年的眉梢抽了抽,他刚才拿幸运色安慰自己的做法瞬间成了笑话,对于白兰的幸灾乐祸沢田纲吉一时也说不清是气恼更多一些还是无奈更多一点,只是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理解了那些冲动犯罪的罪犯。

  冲动犯罪也就是激情犯罪,一般分为两种情况;一是最为常见的当即产生犯罪冲动,在刺激与行为之间缺乏冷静思考的时间,在强烈的激情推动下实施的暴发性、冲动性的犯罪行为;二是不良情绪体验长期郁积,在某种刺激的引发下瞬间爆发而实施犯罪。

  沢田纲吉现在的情况就类似于前者,他此刻想要冲白兰那张嬉皮笑脸的面庞来上一拳的欲望可谓史无前例的强烈。

  棕发监视官深吸一口气,不怎么客气地一掌糊上了白兰的俊脸将人推远了一些,他硬邦邦地道:“行了,赶紧回去吧。”

  后续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现在可不是和白兰斗嘴的时候。

  沢田纲吉一边往警车走一边抬起手用力擦拭眼角蹭到的化妆品,他那急匆匆地背影难得带了点置气的意味。

  白兰神色不明地轻笑一声,随即也跟了上去在青年周围闹腾。

  “我来帮你擦吧纲吉君~”

  “其实这颜色很适合你。”

  “要不要考虑在右眼下面弄个纹身?”

  “这样我们就是一对了……”

  诸如此类的贯耳魔音终于在白兰依依不舍地登上押运车后消停下来,但在开车返回公安厅的路上,沢田纲吉总还觉得那家伙的声音叽叽喳喳地萦绕在耳畔,弄得他总怀疑脸上没擦干净,频频伸手去揉。

  最后还是百叶看不下去把后视镜往他那方向一拉,“早就没痕迹了,再擦下去皮都要破了。”

  百叶说着,不免又暼了一眼在后座埋着头格外沉默的朝苍鸩。

  沢田纲吉看到右眼周围已经被自己搓红了一圈,有点泛肿,看起来就像是哭过了一样,他这才感到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讪讪收手。

  抵达公安厅朝仓被百叶带去做笔录,沢田纲吉则去卫生间换衣服,结果换到一半医院就打来电话说是送过去的嫌疑人已经醒了,嚷嚷着要回家,借着还未完全消散的酒劲闹了好一会儿;青年挂了通讯一边扣衬衫扣子一边冲出隔间想要赶紧过去,可他越是着急手上就越乱,好半天都扣不上一颗。

  恰好迪诺进来,一眼就瞧见了在洗漱台前和纽扣苦恼缠斗的青年。

  这回是确确实实的邂逅而非迪诺费尽心思制造的偶遇,因为沢田纲吉最近总是有意无意躲着自己,迪诺大概也没料到还能在茶水间还有沢田纲吉家楼下以外的地方碰见他。

  金发警探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俊美的五官瞬间便生动明朗起来,连日来的郁气一扫而光,仅仅是一次意料之外的相遇便让他高兴成这样。

  沢田纲吉还在认真的系扣子,一时没注意来者是谁,迪诺扬起完美无瑕的笑脸,下意识便想过去打个打招呼,又猛然顿住,踌躇不前,他有些害怕青年发现是他后便会像之前无数次那样立刻借故离开。

  他已经很久没有机会好好看看他了。

  才明媚没多久的面容又黯然下来,迪诺默不作声地站在几步开外,他努力凝气屏息,压低存在感,借着洗漱台上宽阔光洁镜面的反射,看着那里面与沢田纲吉如出一辙的镜像,他怕自己灼热的视线被青年察觉,只能退而求其次将目光胶着在镜子冰冷的平面上。

  镜中的沢田纲吉正稍皱着眉,垂目看向手里难以驾驭的精巧纽扣,很是烦恼的模样,往日毛躁的发梢都微微柔顺的低垂下来,镜子边缘处灯管柔和的暖光印在青年大敞的领口处,将他的胸腹照得亮亮堂堂,竟白得有些晃眼,青年略显瘦弱的骨架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匀称流畅,蕴含着不容小觑的力量。

  迪诺忽然想起来沢田纲吉以前在训练所培训的时候总和他抱怨练不出腹肌,忍不住便勾唇淡淡笑了笑。

  他发现青年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细细的银链,大概平时都藏在了衣领下,这才一直都没人察觉沢田纲吉这个一本三正经的小新人什么时候带了条和他风格不太相符的项链。

  迪诺的视线下意识顺着链子向那垂坠的最下方寻去,而后顿时睁大了双眼——他看见了一枚无比熟悉的指环正在那微微晃动。

  “!”

  原来沢田纲吉没有把他送的那枚戒指丢掉,而是取下来戴在了脖子上随身携带。

  迪诺眼中迸发出别样的奕奕神采,欣喜若狂,他一直放在西装夹层口袋里的那个小盒子似乎正硌得他胸口生疼发烫。

  迪诺看不到的是镜中的自己缱绻怀恋又轻柔的目光,它拂过青年的每一寸肌肤,慢慢向上,落在了沢田纲吉暗暗使劲的鼻尖那儿,总是乖乖巧巧的温和面庞不知不觉已经多了股不服输的韧劲,反而更加让人移不开眼睛。

  迪诺又盯着戒指看了看,再往上一扫,却突然发现青年眼角通红,他呼吸立即重了几分,戾气不受控制的满溢而出;迪诺无心再掩藏自己,沢田纲吉也若有所感抬起头来,他几乎差一点就要捕捉到镜子中金发警探脸上那一闪而过的阴鸷。

  青年手上本就不得要领的动作像被按了暂停键,彻底停了下来;迪诺敛去眼底日益增长的压抑而暴虐的偏执,平缓着因为沢田纲吉而在这短短时间内反复起落的情绪,换上沢田纲吉熟悉的模样,笑得亲切而无奈。

  “别着急。”

  他上前,趁着发小愣神,自然而然接过他手上的动作,亲昵熟稔地拢好沢田纲吉的衣衫,自始至终都得体而稳妥地替他将剩下的扣子一一系好,

  迪诺深知再像之前那样急切逼近只会让人又匆匆逃走,他也知道,沢田纲吉一直在等一个解释,但他不能说,什么都不能。

  比起被厌弃、被憎恨,他更害怕自己一直以来放在心头守护的存在被脏污浸染、被恶意伤害,沢田纲吉只要永远活在向阳处就好。

  这样就好……

  迪诺只好暂时按捺下心中的躁动不安,迂回试探,小心挽救。

  他的余光再次掠过青年眼角,有些不确定沢发小是不是哭过,一些不愉快的回忆又翻涌而出,迪诺继续静静帮忙系着扣子,状似不经意地问,“眼睛怎么弄的?”

  沢田纲吉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乍一听到他这么问双唇嚅哆片刻,有些尴尬地小声道:“我自己搓的……”

  迪诺闻言神色稍缓,妥帖地扣好扣子后又帮纲吉抚平了肩头的褶皱,“是眼睛进异物了吗?”

  男人合理地推测道。

  “不是……”沢田纲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觉得原因有点丢脸,索性略过这个话题,“谢谢师兄,我还要去医院一趟找人做个笔录,就先走了。”

  尽管对于青年的托辞已经有所准备,但迪诺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沉了沉,他很想陪沢田纲吉一起去,可待会还有一场每月例行面向媒体的听证会要开,他一时半会走不开,在确认青年这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后,才不情不愿地道了别。

  回到办公室后,迪诺盯着准备材料上那密密麻麻、用以与记者犀利提问周旋的稳妥话术,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烦躁地揉了揉金灿的乱发,微微后仰,发泄似地将端正的领带用力扯开。

  刚才与沢田纲吉的短暂接触反而让迪诺更加难以忍受近日的疏远,那一刻他甚至很想派人去监视……不,去保护沢田纲吉,让手下将青年每天的一举一动,接触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全都分毫不差的汇报给他;他差点就要说服自己,至少他还没有做到不管不顾地将沢田纲吉囚禁起来不允许青年接触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和事;他只是担心对方,他已经足够仁慈。

  迪诺不禁苦笑呢喃,“真是疯了……”

  每每坐在这个位置上,他都会无比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拥有将那些疯狂想法践行的财力和权力,他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沢田纲吉——只有迪诺自己知道,他每时每刻都在遭受怎样非人的蛊惑和引诱。

  只是刚刚那一会的接触对迪诺而言还远远不够,他迫切的,想要汲取更多、更多,心火灼灼,那股冲动在自暴自弃地纵容下越放越大。

  只看一眼,只是借助西比拉的“眼睛”看一眼的话……

  金发警探认命般再一次直挺挺地靠入椅背,后颈处传来端口吻\合的轻响,迪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重获新生般舒展四肢,将一切都交付给神梢酥麻的炙痛。

  医院里的生物传感监控一如既往转动运作着,忠实地记录着区域的大体色相和犯罪数值,沢田纲吉是略有波动的蓝色系,半躺在他身前病床上的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则是混沌的土黄色。

  沢田纲吉用支配者测了一下这位嫌疑人,视网膜上当即映照出92.3这个数字,犯罪指数有所回落,已经脱离了潜在犯的范畴,但以防万一还要再观察一下。

  中年男人名叫中村吉人,是一名面临着裁员危机的辛劳社畜,事发前在居酒屋喝了不少酒,回公司路上看到了朝仓鸩,加之周围环境偏僻没什么人,便见色起意了。

  不过以上这些都只是沢田纲吉根据酒屋老板证词和现场周边监控推测出来的“真相”,因为巷子里没有监控,他们赶到时看到的也是朝仓在反杀……咳、在自卫,暂时没有证据直接证实中村吉人涉嫌猥\\亵或强\\奸未遂。

  中村很显然是社会老油条了,见沢田纲吉生得白净软和,看这面相就知道是好欺负的,便想糊弄过去,他其实已经酒醒了,只是还在装醉,顾左右而言他,问什么都说不知道,后面被青年戳破则干脆说自己喝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

  男人一直喊着要回去上班,说什么耽误他工作的后果公安厅承担不起,又说要请律师,在他的律师来之前拒绝回答,再不然就满口污言秽语——

  “是那婊子先勾引我的!”

  “你在这装什么装?这年头谁还没玩过女人了?还是说你喜欢男人?看你这小模样肯定是喜欢被压的那个吧?啧啧,叔叔我功夫也不错,虽然没碰过男的,但你这种细皮嫩肉的也勉强可以尝尝鲜,保你舒服……”

  沢田纲吉的火气渐渐也上来了,他有些反胃,知道对方就是在故意激怒自己,脸上只能努力挂着笑,尽量好声好气地道:“先生,您这样的态度是不利于……”

  青年一句话还没说完,刚刚去自助售卖机买了罐饮料的白兰将那罐子里剩下的甜腻液体尽数都倾倒在了中村头上。

  中村大概根本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会有人突然袭击,而且对方还是公安厅的工作人员,就这么毫不设防地被淋了满头满脸。

  “哎呀,抱歉,手滑手滑。”

  白兰毫无歉意地笑着,又抖了抖易拉罐,务必确保一滴不剩都浇在了中村身上,沢田纲吉和中村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懵了,反应过来后中村勃然大怒吼着要投诉他们,沢田纲吉感到头疼的同时不得不承认心里有点暗爽,但他面上还是要教训白兰一下好给个“交代”。

  青年像模像样地咳嗽一声,正要说白兰几句,白发执行官便先一步躲到了他身边,委屈巴巴、娇娇弱弱,活像是自己才是受害者,只差没把“那个人吼我骂我,我好害怕”之类的台词全写脸上了。

  “……”

  在场的人都被白兰的厚颜无耻惊呆了,沢田纲吉麻木地感受着某个长手长脚直往他怀里钻的大高个,认命揽锅。

  “非常抱歉,是我没有管好他。”

  多亏了这家伙他一天之内收获了两次投诉。

  中村揪着这一点正要继续发作,却没成想因为白兰刚刚那一手,正在气头上的中村的犯罪指数又成功的冲破了一百大关,沢田纲吉也终于不用再同他废话,直接把这骂骂咧咧的潜在犯押送了回去。

  回到公安厅的青年心累得直叹气,已经为朝仓做好笔录的百叶见他这样递了杯水给他。

  沢田纲吉忽然觉得还好有西比拉的犯罪指数检测系统,不然那家伙肯定要一直耍无赖,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他们也就只能拘留他几天口头教育一下便把他放走吧。

  想到这,沢田纲吉又复杂地看了看隔壁桌的白兰,“谢谢,但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

  白兰闻言歪着头眨眨眼,似乎有些奇怪他在谢什么,还在疑惑他不想让自己再做什么。

  但沢田纲吉很清楚这家伙只是在扮傻装无辜,他转而朝百叶问道:

  “那位……小姐现在还好吗?”

  百叶连连摆手,“色相有些浑浊,犯罪指数也有些上升,她很抗拒去我们的心理咨询室接受心理辅导,说是只能接受她的德莱纳医生。”

  “那可以联系上她说的那位医生吗?”

  “打了电话但没人接,那位姑奶奶气得又砸了不少东西,我看再这样下去也不用走了,等犯罪指数飙到100以上直接送到更生设施去隔离吧。”

  百叶没好气道。

  察觉到两人之间不对付,沢田纲吉打着哈哈笑了过去,他去审讯室看了看朝仓,想再劝劝她,“朝仓小姐,我知道您一定受了不少惊吓,您怀疑公安厅这边心理辅导的专业性也是很正常的,但……”

  “黛西。”

  “什么?”被打断的青年一时没有跟上朝仓跳跃的思维。

  “我叫Daisy,请叫我黛西。”

  朝仓鸩……不,黛西及其不耐烦地强调道。

  “好、好的,黛西小姐。”

  就在沢田纲吉有些不知道怎么把话题进行下去的时候,百叶来敲门说是有人来接朝仓,一开始沢田纲吉还以为来的人是朝仓的家人或者她口中的德莱纳医生,但都不是,而是一名自称是黛西男朋友,长相国正的……神父。

  因为他那独特的打扮,沢田纲吉一瞬间就想起来这人正是他今早看到的视频中的另一名主人公,只是短片里的他与朝仓分明是争锋相对、互相看不顺眼的样子,那张羞恼不已的脸沢田纲吉还记得清清楚楚,怎么这才半天功夫不到,就变成男朋友了?

  沢田纲吉惊诧地看着神父在朝仓身边忙前忙后,嘘寒问暖,看样子简直是被朝仓迷得不能自己,就像个初坠爱河的毛头小子,反观朝仓似乎只有厌恶和烦躁?

  沢田纲吉好奇不已,但毕竟是别人的私生活他也不好多问什么,就这么啧啧称奇目送两人离去。

  “嘿,人都走远了怎么还愣着呢?你该不会看上她了吧”

  百叶看向沢田纲吉的目光变得微妙而复杂,沢田纲吉哭笑不得,“不是的……”

  看沢田纲吉答得真诚,百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暗暗嘀咕,“你最好真的不是。”

  不然要是让那只金毛猎犬知道了……想到这百叶又有点冒冷汗。

  这两人的伴侣匹配关系现在实在有点名存实亡的味道,正是敏感的时候,要是沢田纲吉再另外心有所属,搞个狗血三角恋那可就——有得看了。

  百叶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之后公安厅里的八卦盛况和迪诺皮笑肉不笑的恐怖模样。

  折腾了半天,离下班也不剩多久了,被沢田纲吉按在座位上就泼饮料行为而写检讨的白兰正各种磨蹭,他一扬眉,沢田纲吉就知道他又有鬼点子了。

  白发执行官一手撑着脑袋,笑容狡黠的直勾勾地看向旁边已经进入一级警备状态的青年,故意撒娇道:

  “纲吉君,来陪我玩个游戏吧?”

  【作者有话说】

  承蒙不弃,感谢观看,元宵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