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球听得到每个人的内心独白，所以谢澄安的计划不需要他口述，小黑球就能接收得到。
唯一的弟弟张文通意外惨死，姐姐张文慧悲痛欲绝，彻夜难眠。
张文慧哭得整个人都憔悴了：“相公，你可一定要替文通做主！”
马有钱拍着他妻子的肩膀，耐心地哄着：“你放心，我找过孙忠全了，他说杀害文通的凶手已经抓住了，明天就判。”
翻来覆去到后半夜，夫妻两个终于睡着了，亲人被杀的第一天，是他们最伤心，最气愤，最希望凶手不得好死的时候。
如果这个时候，死去亲人给他们托梦，说真凶另有其人，求他们将真凶绳之以法。
那么他们大概率是会相信的，小黑球打算变形成张文通，入张文慧的梦。
他刚进到张文慧的梦里，还没开始哇哇大哭着喊姐姐姐姐，就看见张文通伏在张文慧的膝头哇哇大哭，张文慧摸着张文通的头也在哭。
张文慧：“姐姐要是去接你，歹人就不会得逞了！都怪姐姐没有照顾好你，文通啊！”
张文通：“歹人心思恶毒，怎么能怪姐姐？文通知道，姐姐最疼文通了，只是，文通再也没办法孝敬姐姐了！”
小黑球：……
他又不理解了。
一年半载来上一趟淮安府，找他姐姐和姐夫拿些银子。
用来纳妾或者打点他的受害者家属，其他日子也不见他来，张文通管这叫孝敬？白瞎了这么疼他的姐。
张文慧：“杀害你的凶手已经抓到了，主簿大人一定会秉公执法，还你一个公道的！”
张文通抹了抹眼泪，说：“姐，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事的，杀我的人根本不是谢大夫。”
张文慧：“啊？”
张文通：“那小大夫的胳膊才这么细细，”张文通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了个圈，“他哪来的力气打死我啊？”
“我是有话要和小大夫说，可是不小心把他吓到了，所以他才从马车里面跑了出去，我跟小大夫没有发生争执。”
知道张文通好色，但是不知道他对谢澄安也有非分之想的张文慧一脸焦急道：“那是谁？”
张文通：“小大夫下车以后，突然进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冷脸男人，身量跟我差不多。”
“他二话不说，照着我的脸就是一拳，打得我脑壳都疼，后来我才知道自己被打死了。”
小黑球：……
没想到啊，这个张文通还有点良心，看来不用他出马了。
张文慧眉头一皱，说：“你可记得那人的相貌？他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
夜七下手太快了，加上天色已暗，所以张文通根本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张文慧说她明天就去府衙，让主簿重新调查。
张文通还在府衙的停尸房，案子结了以后，家属才能把尸身带走。
张文慧已经给他买了最好的棺木和寿衣，陪葬品也准备得非常丰厚，马有钱由着她去了，反正这是他最后一次给他的小舅子花钱了。
张文慧：“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姐说。”
张文通也不客气，他说：“姐，我活着的时候，吃饭穿衣都有人伺候，猛的一下身边没人了，还挺不习惯的。”
张文通伏在他姐的膝头，撒娇道：“你能不能给我陪几个人？”
四十多岁、贼眉鼠眼、因为房事过劳而面色蜡黄的老男人，撒起娇来真是，小黑球差点吐到张文慧的梦里。
张文慧的脸色一下就严肃了：“不行，大夫都说你得节制了，你生前的那些莺莺燕燕，我是离得太远管不了。”
“现在好了，有张家的列祖列宗管着，我看你还敢放纵？就算你敢，我也不敢，我还怕他们大晚上的来找我，说是我没有把你带上正道。”
张文通笑嘻嘻的说：“姐，我绝不会叫他们揪住你的不是，我不要那么多，只要一个。”
张文慧：“那说好了，只给陪一个。”
小黑球：……
纳妾的时候，也是每纳一个，都说那是最后一个，哎，狗改不了吃屎，张文通改不了好色，他姐改不了宽纵。
张文通：“保证就一个！姐，小大夫生的实在好看，我心动了好几次都没能得手，我现在就这一个愿望，你就叫纸扎铺的老板，照着、”
照着谢澄安的模样扎一个？小黑球一脚就把张文通踹飞了，都死了还惦记他们小郎君！
张文慧：“诶？”
说话说得好好的，人怎么突然不见了？
张·小黑球·文通：“姐，刚才信号不好。”
张文慧：“信号？”
张·小黑球·文通：“我这不是魂儿么，哎呀这个不重要，姐姐，我想通了，以前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是我不对，我现在改邪归正了。”
张文慧的眼泪啪嗒啪嗒就开始掉：“通儿终于懂事了，可是却被那挨千刀的给杀了！”
张·小黑球·文通施了个术，把真正的张文通挡在了张文慧的梦外面，说：“姐，我想起来他长什么样儿了！”
张文慧：“快！说来听听！”
她已经知道张文通想跟谢澄安说的话是什么了，也知道谢澄安为什么要跑下车了。
争执一定是有的，但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凶手。
细长的眼睛，高高的颧骨，因为颧骨太高了，所以脸颊显得有点凹，右耳下有一道疤。
小黑球反复说了几遍夜七的相貌特征，又学着张文通的样子哇哇大哭了一阵。
说了些舍不得、姐姐最好了、给姐姐添麻烦了之类，大人都爱听的话，叫张文慧一定要给他报仇。
人间有冤屈的时候，天象总会给出一些提示，闷热的夏夜里，马府突然狂风大作，吹得窗户哗啦啦的响。
好不容易睡着的人又被惊醒了，张文慧一把抱住马有钱，说：“相公，文通刚才给我托梦了！说那个大夫不是真凶，真凶另有其人！”
给马有钱托梦不一定管用，但是给张文慧托，一定管。
马有钱说天一亮，他就立刻去找孙忠全，让他去搜查那个细眼睛，高颧骨的真凶。
也算是给他自己的心理安慰吧，他明知道张文通会在昨天的戌时三刻，在东城门外被谋杀，却什么都没有做。
对方让他求孙忠全早日严惩凶手，既然凶手另有其人，那么也不能怪他爽约不是？
马有钱是厌恶张文通，这没错，但是郝英低估了张文慧和张文通的姐弟情，还有马有钱对他妻子的疼爱，张文慧是一定要查出真凶的。
事到如今，马有钱也猜到了，幕后之人是想连谢澄安一起除掉。
但是他又没收对方的好处，只是口头上的答应，所以反起水来也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梦里说过的话，时间一久就忘记了，不能让张文慧继续睡了，也不能让她再梦别的，小黑球便招来了一阵狂风，只刮马有钱夫妇这一间，这样效果才更好。
一切准备妥当，小黑球一把拎着张文通，来到了阎王殿。
小黑球：“这个人从下辈子开始入畜生道。”
张文通挣扎着，说：“不是！谁啊你？凭什么你说了算！老子是朝廷命官！皇帝任命的！知道我姐夫是谁吗？我姐夫能买下整个淮安府！”
小黑球是老天爷的分.身，也可以说是老天爷的代言人，地府工作人员简单的查看了一下张文通的生平，就按照小黑球的吩咐，把张文通安排进了畜生道。
念在他揭发真凶有功的份上，他投胎成了一只家养的公鸭。
头七还没有过，别的魂儿都还在和家人道别呢，这就入轮回了，效率真高，小黑球心想。
乡试的第二天，萧明允依然在认真地答题，苏时景像往常一样去看店，他刚开门，就看见李记布行的小公子李岩在跟他招手，“时景！”
苏时景朝着店里歪了下头：“进来呗。”
李岩两手做喇叭，说：“出来！快点！”
看李岩一脸着急的样子，不像是要说家长里短，或者八卦新闻。
苏时景：“怎么了？”
李岩：“康宁堂的小大夫，是你的朋友？”
苏时景：“对啊。”
李岩：“你赶紧去衙门看看吧，他被抓了，”李岩压低了声音，说：“说是杀人了。”
苏时景百分笃定道：“绝对不可能。”
李岩：“案子都开始审了，你爱信不信。”
叫伙计看着店，苏时景连忙往衙门赶去，他还在半路上碰见了吉祥，一看吉祥的表情，苏时景就知道是真的出事了。
天一亮，吉祥就赶紧去了衙门，看人找着没有，结果找是找着了，就是成了杀人凶手。
客栈的老板和伙计坐在证人席，朱小雨和谢澄安跪在堂下，外面围着看热闹的百姓，官兵维护着现场的秩序，吉祥挤都挤不进去。
孙忠全先念了一遍诉状，也就是犯罪团伙事先编好的版本，问谢澄安认不认罪，谢澄安当然不能认，说他是被迷晕了带出城的。
朱小雨：“他说谎！马车上只有他和师爷两个人，没有第三个人！”
孙忠全：“谢澄安，既然你说，你是被人迷晕了带出城的，那你可记得那个人的相貌？”
谢澄安没有看清，但是小黑球告诉他了：“细细的眼睛，高高的颧骨，脸颊有些凹陷，身量与张文通相仿，右耳后侧有一道三公分长的伤疤。”
孙忠全：……
跟昨天晚上带回来的那个，自称是真凶的人，倒是能对上。
但是自称是真凶的人已经死了，什么信息都问不出来了。
为了给家属一个交代，他必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所以还是得细细地审。
刚自首就被杀了，时间掌握得那么巧，万一是谢澄安买通了什么人，来替他顶罪呢？
孙忠全：“你正在打盹，一块帕子突然就捂了上来，那你如何能够看清对方的相貌？”
谢澄安：“他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所以离我非常近，所以他的相貌我记得很清楚，是因为蒙汗药起了作用，所以我才没有力气呼救。”
朱小雨：……
对方每次找他的时候，都蒙着脸，所以他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但眼睛确实是细长的，身量也跟师爷差不多，不是说出手迅速，不会让谢澄安看到吗？一想到这儿，朱小雨的心就开始咚咚地跳。
朱小雨：“现场已经搜查过了，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的脚印！难道那个人能凭空消失不成？”
孙忠全：“谢澄安，对此你怎么解释？”
谢澄安：“因为他武功很高，把马车赶、”
朱小雨打断了谢澄安，说：“你怎么知道他武功很高？你们交手了？还是你有同伙？狡辩地这么熟练，你是不是干过很多次了？”
为了一百两银子，可真够卖力的，谢澄安咬着后槽牙，忍着没有瞪向朱小雨。
公堂上的每一句发言，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会影响主簿对嫌疑人的品性的判断。
谢澄安：“因为他上我马车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当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捂住了我的口鼻。”
“他也没有引起任何一位路人的注意，再加上周围没有他的脚印，所以我合理地判断出，他武功高强。”
合理二字的发音还加重了。
谢澄安：“他把马车赶出城以后，就用轻功飞走了，但是他一定就在附近，等着看我跳下马车，大人可以查一查周围的树木，看看有没有磨损的痕迹。”
朱小雨：“大人，根本没有这个人，那是他编来想逃避责任的！马车就是他赶出城的，城门的守卫全都看到了！”
谢澄安：“守卫当然看到了！但他们看到的那个人不是我，快宵禁的时候还有马车出城，他们一定要询问缘由，大人可以叫他们来与我对峙！”
朱小雨：……
对峙就对峙，反正幕后主使都打点好了。
听完诉状，吉祥就知道谢澄安是被陷害的了，守卫一定看到了赶车的人，但他们还是把谢澄安送进了大牢。
那就说明守卫已经被收买了，事到如今，能帮他们的人就只有苏时景了，吉祥连忙往杂货铺去，不想在半路上就碰到了苏时景。
苏时景：“他们去叫昨天的守卫了？”
吉祥：“对！”
苏时景：“你先去衙门，我去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