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落难公子的发家日常【完结】>第79章 萧明允欢迎四皇子见证他们的恩爱

  明日便是元宵节,萧明允想给谢澄安挑一个漂亮的花灯,还没想好要买哪一个,余光先看见了那位,实在没有必要再见的故人。

  “萧公子!”不知道是天太冷了,还是跑得太快了,潘子素的双颊泛着十分自然的红晕。

  他不明显地低着头,挑着那双含情的眼,声音放得很轻,说:“是你吗?”害怕把萧明允惊飞似的。

  萧明允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说:“是我。”

  潘子素一下就笑了:“真的是你,我就知道我不会认错!”

  潘子素容貌姣好,悟性也高,也如老班主所愿,成为了全京城最有名的花旦,可他并不像世人认为的那样高傲、清冷、又痴情。

  从小在戏班长大,所以潘子素见过太多的人情世故,从第一次登台开始,他就给自己立了那样的人设,他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权贵的玩物,绝对不会掉进他们甜言蜜语的陷阱。

  他从不私下见客,从不陪谁喝酒,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潘子素有一位才貌双全,昂藏七尺,宛如明月般的心上人。

  不论多少金银财宝,都不能打动守身如玉的潘子素,时间一久,他便因此获得了很多尊重。

  但是他的那位心上人到底是谁呢?潘子素自己也不知道,那位心上人,是他编来抵挡应酬或者朝三暮四的富贵人家的。

  他一边用痴情的人设,拒绝着追求者的糖衣炮弹,保护着自己,一边易了容,混迹秦楼楚馆,就连楼里那些长相周正的小厮,都要被他摸上两把。

  所以孙驰才精心地编纂了一本《防班主揩油七十二计》,要求戏班里的小家伙们必须熟练背诵,灵活运用。

  好在潘子素自恃美貌,觉得这个世界上能配得上他的相貌,还没有出生,他从来不肯将就,所以只是动动手脚,找点乐子,还从来没有动过腰呢。

  直到他遇见了萧明允,他的那位心上人,终于变成了一个真真实实存在着的人。

  那年,正值李秉文生日,唱完戏以后,李夫人便邀请他们一同吃席,向来孤傲的潘子素却破天荒地留了下来,因为萧明允也在。

  他实在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萧明允的身上移开,于是,痴迷者无数的京城名旦潘子素的心上人就是萧二公子的事,一夜之间就传遍了京城。

  这件事情听上去是那么的合理,好像从一开始就是如此一样。

  潘子素是先和李秉文熟络起来的,靠着李秉文,他见到萧明允的机会也就多了起来。

  碍着萧明允的身份,潘子素其实一直很克制,直到有一次,李秉文邀请他们,共同欣赏他新得来的珊瑚。

  一场没有权贵,也没有长辈的宴会,所有的人都十分放松,包括潘子素,他喝多了酒,一不小心暴露了本性。

  他柔弱无力地靠在萧明允的身上,无视萧明允尽力往后躲着的脸,非要去摸他。

  潘子素红着脸,勾着眼,噘着嘴,委屈道:“你躲什么啊?”

  倾慕他,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萧明允不想过分苛责,只是见多不怪地说:“你再这样,就危险了。”他哥哥刚好回京述职,这次也被李秉文邀请来看珊瑚了。

  潘子素却凑得更近了,他笑着说道:“危险?我巴不得叫你吃个干净呢。”

  萧明允用两根食指推着潘子素,说:“我不吃人的。”

  潘子素却一把抱住了萧明允,在酒精的刺激下,大声地、笑呵呵地、喊出了他的梦想:“总有一天我要睡了你!等着瞧吧!”

  阳春戏班第二天就被逐出了京城,他们和他们的子孙后代,永世不得入京。

  正月十四日的夜晚,因为故人相认而变得温暖,灯火阑珊,亦如过去的种种。

  萧明允:“将戏班逐出京城的旨意,不是我大哥求的。”他就是为了说明这件事,才与潘子素相认的。

  话说潘子素借着酒劲,勇敢地说出了自己的雄心壮志,宴会上的场面就陷入了寂静。

  整个京城谁不想睡萧明允?

  可萧明允何其人也?他是萧思谦唯一的亲弟弟,不仅才貌双全,还文武双全呢,所有人都只敢远观,不敢亵玩。

  完了,李秉文心想,是他介绍潘子素和萧明允认识的,潘子素向来守身如玉,他还以为潘子素对萧明允的喜欢,也是只敢自己做梦,断然不敢胡来的那一种。

  萧思谦眉头一皱,他的两个手下立刻就把潘子素拖了出去。

  泼了十来盆冷水都没能叫潘子素清醒,萧思谦便想等他酒醒了以后,再好好地教育他。

  萧明允:……

  就说吧,很危险的。

  谁知,要睡萧明允这话,不出半个时辰,就传到了同样爱慕萧明允的赵升的耳朵里。

  赵升立刻马上,就以潘子素品行不端,恐惹萧思谦不悦等理由,向皇帝求了那道,逐他们出京的圣旨。

  潘子素:“原来是永安王啊。”

  阳春戏班虽然赫赫有名,但是他们的身份与王公贵族有着天壤之别,他们的生死荣辱皆在对方一念之间,不论是赵升还是萧思谦,他们都得罪不起。

  潘子素略微地歪着头,这样一来,他看向萧明允的眼神,自然就勾了起来:“你是不是遇到了危险,所以才把自己易容成了这副模样?”

  萧明允:“我只是为了出行方便。”

  潘子素:……

  在京城的时候,萧明允身边就有很多追求者,在淮安府,一定也是,这么抢手,不愧是他看上的人。

  潘子素心里一高兴,眼里就难得地出现了光,他忍不住打探到:“你们落脚在九江府还是淮安府啊?去年中元节的时候,我在九江府见到过你。”

  客观来讲,潘子素确实是一位美人,可惜萧明允并不贪恋美色,旁的也就罢了,家庭住址这种信息,还是不要随便透露了吧。

  萧明允:“误会已经说开了,我要、”

  “好,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潘子素打断了萧明允,好不容易逮住了萧明允,他不想把他惹生气,能和萧明允在这灯火璀璨的地方聊聊天,也是极好的。

  潘·大胆·子素勾着萧明允的领口,夹着嗓子说:“你还记得我喜欢黛青色啊,特地穿了黛青色的衣裳,你是不是知道我在淮安府,所以才特地来这儿逛元宵?”

  萧明允:……

  他是只想把当年的误会澄清,避免阳春戏班的人怨念他大哥。

  萧明允拿开潘子素的手,说:“我并不知道你喜欢黛青色,如果知道,那么我一辈子都不会穿这个颜色,误会已经说开了,我要走了。”

  “你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潘子素挡住了萧明允的去路,如当年一般坦诚道:

  “你知道的,我只是想与你行一次周公之礼罢了,你不愿,可是因为你看不上我的样貌?”

  萧明允连忙施了个屏蔽术,避免来往的行人听到潘子素的坦诚相告。

  萧明允无语道:“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不觉得很过分吗?”

  潘子素:“哪里过分了?我又没叫你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也没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我还不够懂事吗?我又没叫你天天都与我、”

  萧明允:“潘子素你可以闭嘴了。”他真的没有那个方面的爱好。

  潘子素完全搞错了重点:“咱们都是大人了,相互爽快一次有何不可?什么都依你还不行吗?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写保证书,保证不会提起裤子就告你。”

  萧明允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他谢谢他!

  没想到多年不见,潘子素还是如此单纯地馋他身子,还是不懂他为什么拒绝他,萧明允定住了潘子素,叫小黑球消除了潘子素的脑海里,所有关于他的记忆。

  没有最初擦肩而过时的怦然心动,他开始参加聚会,也只是因为交到了几个朋友,他的目光没有为谁停留过,潘子素的心上人,又变成了一位不存在的心上人。

  萧明允就像是那些宴会上的一块点心一样,悄无声息,又毫无违和感地消失在了潘子素的记忆里。

  并且在潘子素的眼中,永久性地把萧明允的模样,替换成了他此时其貌不扬的模样。

  从此以后,阳春戏班被赶出京城,就只是因为潘子素酒后冲撞了一位权贵,至于是哪一位,又是如何冲撞的,他那天喝得太多了,他也不记得了。

  事关萧明允的声誉,那天一起赏珊瑚的人,没有一个敢乱说,所以戏班里的人一直不知道,潘子素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哪一位权贵。

  以前的萧明允或许愿意跟潘子素讲讲道理,但是现在,他不想和无关紧要的人有太多的牵扯,潘子素性情如何,观念如何,未来如何,通通与他无关。

  萧明允暗中施了个术,解开了潘子素,两个人依旧相对而立,气氛却与方才全然不同。

  他不是来买桂花油的吗?走错路了?潘子素警惕性地看了萧明允一眼,便立刻让开了路,好像是在担心萧明允会纠缠他似的。

  萧明允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拎着给谢澄安的兔子糕,就那样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潘子素:……

  为什么追捧着他的人不是矮倭瓜,就是高倭瓜,不是胖倭瓜,就是瘦倭瓜?从前的王公贵族是,如今各行各业的老板也是。

  陷入自我怀疑的潘子素临着河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观察起了自己的容貌,挺好看的啊,那些眉目清秀的小公子都哪儿去了?

  眉目清秀的小公子没出现,爱闹腾的孩子们先出现了,他们手里拿着各自的风车,在比谁的风车转得快。

  他们边跑边跳,眼里也只有自己的风车,潘子素也不知道是谁撞的他,一个啊字还没完全喊出来呢,他就扑通一声栽进了河里。

  萧明允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就当是行善吧。

  一个桂花油买了这么久,孙驰担心潘子素是在外面惹祸,便赶紧出来找他。

  “阿驰!”潘子素扑到孙驰怀里,哇的一声就哭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先前就有很多人盯着潘子素看,如今他的衣裳和头发都湿漉漉的,许是河水太过冰冷,冻得他的面色越发白,唇色越发红,端的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盯着他看的人都围了好几层了,有对落水者的同情和关心,但更多的,是那种带着欲望的打量。

  孙驰连忙把自己的斗篷给潘子素披上:“先回去换衣裳吧,可有看清是谁救的你?”

  潘子素摇了摇头,那个人扭头就走了,他只记得他的手很好看。

  潘子素这朵烂桃花,萧明允处理地斩钉截铁,推谢澄安的人,同样斩钉截铁,但是他做的,到底是一件亏心事。

  纪若愚瘫坐在地,呼吸困难,心脏蹦蹦蹦的,快要跳出去了,同时又在心里自己开解自己道:不能怪他,一切都是老天爷安排的。

  来北城楼看月亮是几个同学提议的,他既没有邀请谢澄安,也没想到谢澄安会来。

  大家都在看灯火,叫谢澄安了他不去,非要站在那儿,大家都看不见的拐角,很容易掉下去的垛口。

  谢澄安消失了,他的尴尬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他没有称赞过哪个大字不识的人。

  没有为不通文墨的人弯过腰、捡过箭,时间一久,就没有人记得谢澄安了,不会再有人提起游廊里的事。

  他的污点消失了。

  消失了。

  杂乱的脚步声越靠越近,有人在喊着什么,纪若愚听不太清。

  他匆忙爬起来,绕到阁楼的北门,提起方才收拾好的炉子,手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哗啦,木炭洒了一地,还好已经灭了火,纪若愚一抬头,发现苏时景正在看他。

  苏时景笑嘻嘻的,来帮纪若愚一起捡木炭:“对这些人太好了,规矩都忘了,竟然叫新来的同学干这种粗活,回头我好好说说他们。”

  纪若愚挤着笑道:“这点小事没什么的。”

  出了一身汗,领口都被浸湿了,过堂风一吹,叫纪若愚打了个寒颤。

  正月,夜冷,阁楼北侧的门一直没有开过,所有的人都是从南门进出的。

  纪若愚收拾炉子,开北门干什么?五六块木炭捡了这么久?还以为他是看上了谢澄安,原来他眼神躲闪,是在琢磨着怎么害人。

  苏文景在忙诗会的事,苏时景还没有来得及问他对新生的印象。

  跟筑阳县的两位同学打听到了游廊里的事,是尴尬了些,但是也没人说他什么啊。

  认错人,说错话,谁没有过呢?不至于因为这个杀人吧?

  除了纪若愚和苏时景,所有的人都围在城楼的东南角,这里刚才掉下去一个人,所以他们都不敢靠得太近。

  纪若愚:“这是、怎么了?”

  苏时景:“有个人掉了下去。”

  花了两秒,来确定自己听到的不是:有个人被推了下去,纪若愚松了一口气,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苏时景:“被接住了。”

  纪若愚松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接住了?”

  临时起意的犯罪和有预谋的犯罪,区别在于他不擅长应对意外,没有时间预想每一个问题,编造每一个回答。

  底下明明没有人,谢澄安怎么可能会被接住?就算有人,那个人也应该会跑开,下坠的冲击力那么大,他不怕自己被砸死吗?

  于是纪若愚就问了出口,紧接着,就察觉到自己问的不妥。

  纪若愚连忙找补道:“哎呦,我是被吓坏了,接住了是好事啊,接住了是好事。”

  苏时景不说话,心里有鬼的纪若愚就更紧张了,他语无伦次地继续找补道:“晚上来这种地方,还是要小心啊,景色虽然不错,但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苏时景还是不说话,纪若愚的冷汗哗哗地就开始冒:“尤其是不能单独行动,万一脚滑了,不小心掉了下去,别人也能拉一把,对吧?他、没有受伤吧?”

  苏时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下面又是坚硬的石板路,恐怕。”

  呼啸的寒风掩盖了不安的心跳,纪若愚垂着眼睛,攥着拳头,不是说接住了吗?

  说啊,到底死了没有?在知道确定的答案之前,他仍然祈祷着,事情能够按照他的愿望发展。

  真的不问一下是谁吗?苏时景:“大家都下去了,我们也下去吧。”

  路过青云书局的时候,萧明允就看到了谢澄安,谢澄安明明想去找他,却又害怕打扰他们,只能偷偷地回头看,可爱极了。

  夜冷,萧明允想先回书院拿斗篷,然后再来找谢澄安,顺便把兔子糕和润肤霜放在书院。

  一听说他们带着谢澄安去了北城楼,苏文景就把三个弟弟骂了一通。

  那个地方偏远,人少,底下还有桩子,谁都不能保证每次登楼赏月的人都是君子。

  推谢澄安的人是谁,吉祥和苏文景都没有看清,但是萧明允看清了。

  是因为字迹潦草或者错字太多,经常和李二飞吵架的人,筑阳县落魄秀才纪端睿之子。

  谢澄安脸色煞白,手脚冰凉,躲在萧明允的怀里不肯出来,他要缓一缓,来接受被推下城墙,却还活着的事实。

  今夜,淮安府废弃的北城楼,出奇得热闹,四皇子赵升也没有回家过年。

  他正在兖州,跟百姓一起种植土豆,但他一直很在意,能让萧明允着迷的谢姓村民。

  从兖州到淮安府,快马加鞭只需三日,赵升两天前就到了。

  苏家的公子们还要读书,没有人天天带着谢澄安闲逛,所以他平时不出门,萧明允每天出门的时候,都会给自己变换容貌。

  所以赵升得到的情报是:萧明允和谢澄安来探望苏保衡,他们两个从来没有离开过书院,他是今天,才第一次见到萧明允。

  此时此刻,赵升正站在一家客栈二楼的窗下,还没来得及感谢老天爷呢,就看到萧明允稳稳地接住了谢澄安。

  后怕、心疼、庆幸、包括杀意,都是因为对那个人的在乎,赵升第一次在萧明允的眼里看到这些情绪,他把玩着手里的佛珠,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陆青:“殿下,赏金猎人在附近。”

  赵升:……

  圣旨叫他处理饥荒,他私自离开兖州,便是抗旨,天下所有的罪责之中,抗旨最大,即便事情进行地很顺利。

  赵升穿着普通,落脚在一家偏僻的客栈,只带了一位心腹,为的就是不引人注目,却没想到赵昂的眼线无处不在。

  赵升:“查一下那个人。”

  推谢澄安下去的人。

  陆青:“是。”

  因为谢澄安对他们有恩,所以他才对谢澄安忠贞不二?萧明允从来不会委屈自己,这样的想法纯属是自欺欺人。

  优秀的皇子不会因为情爱而影响争储,见到了想见的人,解决了心中的疑惑,赵升连夜启程,回了兖州。

  让一个人消失的办法多得是,他要找一个不会让萧明允怨恨他、也不会让萧明允对谢澄安念念不忘的,不论是皇位,还是萧明允,他都有足够的耐心。

  赵升心中所想,萧明允不得而知,皇子遗传皇帝,心思难测,他懒得花费时间去揣摩。

  如果赵升是想见证他的恩爱,那么他十分欢迎,但是,如果赵升想对他的家人不利,那么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萧明允把谢澄安一整个兜在斗篷里,严得一丝风都进不去,他亲了亲谢澄安的额头,又贴了贴他的脸,说:“我在,别怕,别怕。”

  谢澄安很努力了,但他的声音还是有一点抖:“有人推我。”

  萧明允:“纪若愚。”

  谢澄安:“为什么?”

  纪若愚行凶的过程,只有萧明允一个人看到了,没有其他的证据,谢澄安也没有受伤,所以就算告到官府,也不能将纪若愚绳之以法。

  人多口杂,谢澄安便说,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掉下去的。

  纪若愚跟着别人,说了几句福大命大之类的话,只是心跳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咚咚咚。

  苏文景只带了一辆马车,苏时景和其他的同学只能步行回去了。

  小黑球缩在苏昌景的怀里,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它知道谢澄安有此一劫。

  但是人与人之间的恩怨,它不能插手,冤有头债有主,希望萧明允不要迁怒于它。

  他们先让谢澄安洗了个热水澡,又吩咐厨房准备了一桌好吃的,此时此刻,萧明允正在给谢澄安擦头发。

  苏宣景和苏昌景年纪小,怕他们沉不住气,苏文景便罚他们去抄论语了。

  给筑阳书局抄书的事,不能说出去,所以纪若愚撞掉他们包袱的时候,谢澄安说:“十五两银子呢,撞坏了你赔得起吗?”假装书是他们买的。

  当时纪若愚对他们的态度还非常友好,除此之外,他们跟纪若愚就没有什么过节了。

  以前的谢澄安又黑又瘦,又矮又小,头发还特别毛躁,他穿着最最普通的麻布衣,与现在判若两人,所以谢澄安确定纪若愚没有认出他。

  再有就是游廊里的事,总共就这么多接触,所以他们调查了纪若愚。

  纪若愚的父亲纪端睿,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他本能留在村里做村长的,可他志不在此。

  为了能够一心一意地读书,纪端睿卖了老家的房子和田产,在县里买了一间宅子,可是再往上考,纪端睿却一直考不上。

  祖祖辈辈的积蓄全给他读书了,如今,除了一座破旧的宅子和秀才的名头,纪端睿什么都不剩了。

  他只能靠着代写书信为生,日子过得还不如巷口卖馄饨的。

  他觉得自己能够考上秀才,应该是比大部分人强的,他读过书,会写字,他的一生应该辉煌灿烂,实际上却一事无成。

  跟他同期的郑宝来,当了村长以后吃香喝辣,要雨得雨,他的长子死了,他也不当村长了,但是那些年捞下来的银子,足够郑宝来度过一个富足的晚年,可是纪端睿错过了。

  朝廷会安排举人,去其他州府的县城做县令,秀才却不行,村长大部分是上一任村长举荐,村民推选,县令看着差不多,就能当。

  可是纪端睿离开他们村三十多年了,没有人记得他了,他们村也一直没有空缺,一辈子就一次的机会,后悔也没有第二次了。

  邻里们习惯性地叫他纪秀才,他却觉得他们是在讽刺他,他总觉得别人在对他评头论足,在嘲笑他当年看不上村长,如今落魄的连生存都难。

  纪端睿经常对纪若愚说:“你要是考不上举人,就干脆别出门了!出去就会被别人笑话!他们全都会在背后议论你!”

  会笑他的麻布衣,笑他碗里没有肉,笑他说话粗鄙、不懂礼节,笑他跟那些山沟里长大的、一个字也不认识的土包子一样,笑他还不如街上卖馄饨的。

  要是考不上举人,当不了官,他的一辈子就只能跟下九流打交道,不是种地的,就是卖菜的,不是伺候人的,就是端盘子的。

  永远结交不了达官显贵,干什么都没有路子,他会跟他爹一样,被别人嘲笑一辈子。

  出生的时候都是一张白纸,给他浇什么颜色的水,他就开什么颜色的花,什么颜色最多,他就定型为什么颜色。

  这种话纪若愚听过多少遍?可能每天不止一遍,他反感吗?那可以说是厌恶至极,但是并不妨碍他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沿用这种思维。

  从踏入淮安府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琢磨着如何结交这里的达官显贵,礼节不敢疏忽,言语未曾粗俗,还要记得跟下九流拉开距离。

  从知道谢澄安不是读书人开始,纪若愚就觉得他的人生有了污点,就总是觉得别人在说他,赞扬过一个文盲。

  有几个从小就知道读书写字的人呢,不都是被大人逼着、打着学的么?纪若愚也是被他的父亲骂着、打着。

  只不过,他的父亲还酗酒,与母亲也经常吵闹,家里本来就没有收入,作为儿子,基于孝道又不敢劝说父亲。

  苏时景:“家庭不幸福,心理不健康,夸错了人觉得没面子,情感十分脆弱,行为十分极端,不能留他在书院了。”

  苏文景:“可是劝退要有理由,前脚招进来,后脚就让人走,不是打书院的脸吗,得找一个让所有人都信服的说法。”

  苏时景:“安排一次考试?”

  苏文景:“万一有人品学兼优,但就这一次考的不理想呢?总不能一起劝走,不知道他还有没有醒悟的可能。”

  苏时景:“醒悟?找一位年轻貌美、温柔善良、同时又家财万贯的姑娘关怀他,给他自信、财富、和温暖,脆弱的男人在爱人的鼓励下,终成国之栋梁。”

  苏文景:“少看话本。”

  苏时景:“瞧,你也知道难,他都那么大了,怎么纠正?咱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上哪儿去找活菩萨点化他?”

  苏文景正襟危坐,苏时景单手撑头,他们眼睛盯着桌子上的好吃的,心里想着如何妥善处理纪若愚,一点胃口也没有。

  尤其是苏时景,他把谢澄安带去北城楼的,幸好萧明允把人接住了,要不然……

  萧明允面前的虾壳堆成了小山,虾仁却全都进了谢澄安的肚子,萧明允拿着帕子,往谢澄安的脸上一糊,他脸上的酱汁就干净了。

  谢澄安微微地皱着眉头,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会擦。”却并不反抗。

  苏文景:……

  苏时景:……

  苏时景敲了敲桌子,他跟苏文景顶着同款疑惑脸,真的不参与一下讨论吗?当事人?和当事人家属?

  洗了热水澡,吃了好吃的,谢澄安其实已经好很多了,他绝对没有原谅纪若愚。

  但是纪若愚推他一事,没有物证,除了他的家属萧明允,也没有其他的人证,他也没有因此受伤,所以这件事情只能这么算了。

  纪若愚是书院的学生,他们是书院的客人,他们要是揪着不放,会让苏氏兄弟为难的。

  谢澄安:“过完节我们就回去了,倒是你们,以后要小心和他相处。”

  “安郎说的极是,”萧明允夹了两片牛肉,根据谢澄安的口味沾了辣酱:“有钱都买不到的稀罕东西,多吃点。”

  有人来问苏文景诗会的事,苏文景去忙了,谢澄安拿了点心,去看望罚抄论语的苏宣景和苏昌景,吉祥跟着。

  因为萧明允吩咐了,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他不在,吉祥就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谢澄安。

  吉祥:“要是少郎君有吩咐呢?”

  萧明允:“就当你聋了。”

  吉祥:……

  二公子还是生气了。

  他当然生气了。

  苏时景:“你悠着点啊。”

  萧明允:“放心,我不会给书院添麻烦的。”

  苏时景:“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明允:“我知道,放心吧。”

  苏时景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越是这么说,我就越是不放心,能透露一点吗?就一点。”

  苏时景捏着自己的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个一点,他想让萧明允聊一聊他的计划。

  萧明允也不说话,只用两根同样的手指,把苏时景的一点给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