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泽生气得相当明显。
除了云佩清之外, 其他人全部远离了这个小小的空间，似乎怕被波及一般，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甚至还有隐约的一丝八卦。
沈平泽：“……”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轻轻咳嗽两声, 将视线转移到一旁, 突然愣住。
他看见……小黄恢复成了原来的形态，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而路寒凡，眼泪抑制不住地滚滚落下, 落在小黄身上，落在黄土地上，手止不住得颤抖着，却丝毫不敢碰上小黄。
沈平泽心猛得一沉, 他感知很敏锐, 他能察觉，小黄大概率已经不行了……是用天地灵气、无数奇珍异宝堆砌，都无法救回来的不行。
小黄真的要死了。
所有人沉默着, 将小黄围起来, 垂眸看着小黄几乎睁不开的眼睛，还有不断流出鲜血的身体，一股又一股, 仿佛怎么也流不完一般, 顷刻间便染红了身下那一块黄土地，染上了一抹极为浓厚的黑。
路寒凡声音哽咽不止：“队、队长, 能不能救救小黄，小黄、它甚至才刚出生……”
这种生机已经开始流逝, 连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云佩清也一样。
沈平泽似乎看清了他眼底的那一丝复杂，但转瞬间便消失不见，只能看见他摇了摇头，摇头后一言不发。
他或许……也想拯救吧。
沈平泽想。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路寒凡眼泪更加止不住了，一边想要触碰小黄，一边又不敢碰，深怕会伤害到小黄，让他所剩无几的生命更加短暂。
正如同之前一样，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小黄是因为救他而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气氛很凝重，周遭散不开的忧愁。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拐杖柱在地上哒哒哒的声音传来，由远及近，众人顺着视线望去，看见了慢悠悠过来的路奶奶。
在一切开始之前，沈平泽他们便将路奶奶放置在了一个相当安全的地方，眼下药效过去，路奶奶悠悠转醒，来到这个地方一点也不奇怪。
但大家都不想让路奶奶看见眼前的这一幕，却怎么也无法阻止路奶奶前进的脚步。
只能看着她一步又一步，坚定不移的走到这里，走到气息奄奄的小黄面前，拐杖一松，摔在地上发出清脆无比的响声。
没有人说话。
大家默默给路奶奶腾出来了位置，看着她布满皱纹与老茧的双手轻轻抚上小黄的身体，看着小黄拼尽全力地抬起头，将自己唯一干净的、毛绒绒的脑袋送入路奶奶的掌心，再微弱无比地叫唤一声：“嗷。”
霎时间，路奶奶的眼眶变红了，拖着小黄手微微颤抖，却还是垫在小黄脑袋底下，轻轻抚摸，给予最后的轻语，是表扬的意思。
路奶奶闭眼，脑海中满是与小黄、曾经的小黄，还有大黄相处的场景。
一会是她在耕地时，小黄在一旁默默的陪伴，甚至还会捣个乱帮个忙；
一会是冬天取暖时，小黄紧凑在她身旁，尾巴轻摇着，很惬意，也很舒适；
一会又是小黄陪她走过无数个夜路，小小的身躯在路灯下落下的身影，高大伟岸。
它只是一只小狗。
一只忠诚无比的，会在任何时候冲在最前面，永远永远保护主人的小狗。
路奶奶轻轻唱了起来，是一首没什么曲调的哼唱。
她从网上学来的词，自己哼唱出来，每一个字都简单，却深刻。满满都是对小狗的喜爱，还有那字里行间的悲。
“①狗儿要听狗儿歌，大黄下雨快回家，狗儿踩雪花梅花，手指的方向……即是家。”
路奶奶声音很颤抖，另外一只手却缓缓抚摸上了小黄的脑袋，轻轻揉了揉，小黄又嗷嗷叫了两声，尾巴试图摇了摇，这时却有些摇不起来了……
路奶奶说：“小黄啊，现在你是大黄了，你保护了我们呢。”
终于，小黄轻轻合上眼，正如同之前无数次一样，安详睡在了路奶奶的手心，只是可能这次的期限是永远。
路奶奶也闭了闭眼，很久很久，才发出了一声浅淡的叹息。
一切都结束了。
沈平泽一旁看着，忍不住鼻头也酸了酸。
系统在他脑海中大哭特哭：“呜呜呜……小黄好惨，小黄怎么就这么去世了啊呜呜呜呜……”
沈平泽也很复杂，他几乎不难推测出这件事的原因。
碎片就在这块地方，但不一定是在小黄身上。
碎片应该是在小黄的妈妈的妈妈的身上，在日益的相处中产生了执念——守护一家人。
只可惜小狗的一生太过短暂，它垂垂老矣，路奶奶却依然年轻。
人类就像是小狗的守护灵，看着小狗出生、成长、衰老，去世。
它想，它不甘心，它可是要守护路奶奶到老的。
于是，碎片一代接一代的传递下来，继承了碎片的小黄变成大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大黄逐渐老去，也许是感到自己活不长久，又生下了小黄的小黄，重新担任起使命，也真正完成了使命。
沈平泽抑制不住闭了眼，手不由自主攥紧了。
不知过去多久，等他重新睁开眼的时候，眼底已经满是坚定，他看向沉默着的、依然陷在悲伤中的众人，语气相当肯定道：“小黄这会肯定很开心，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拯救了主人。”
众人愣神。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路奶奶轻轻放下小黄，看向沈平泽，说：“小沈说的是对的，小黄这会很开心，你们也用不着太难过。”
路寒凡还是呆呆傻傻，一言不发。
路奶奶回头，叹息一声：“寒凡啊，不用太伤心，死生隔有命，怀揣着希望死去，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确实是如此。
033在绝望中死去，小黄却在希望与温暖中离去，这两者本来就是不同的。
也不知道是哪一点触动到了路寒凡，他渐渐停止了哭声，眼神也转为平静。
最终，所有人合力，将小黄葬在了它母亲身边，一大一小两个小土堆，用木板小小树了个牌子，在岁月轮转中，他们将永远存在与这个小院中，永远陪伴着自己的主人。
沈平泽朝着天空看去，乌云褪去，漫天的日光洒落下来，撒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全身上下都暖烘烘的，是崭新的，充满希望的一天。
众人在两座墓前放了点大骨头，是大黄小黄最爱吃的。
也正是骨头放置上去的那一刻，小黄墓碑的最前面，突兀出现了一小块平平无奇的碎片，似乎小黄隔着遥远生与死的距离，与他们嗷嗷叫唤两声，打了个小小的招呼。
云佩清上前一步，拿起碎片，保证道：“我保证，你所守护的人，绝对会安安稳稳度过一辈子的。”
风轻轻地飘，似乎是一种无声的回头，云佩清感受着自己头顶发丝轻轻拂过，眼前又似乎出现了那只嗷嗷叫唤的小奶狗。
他再度轻声道：“绝对。”
……
大家合起伙来，将整个房屋都重新收拾了，还顺带翻新了一下，把一些本来坑坑洼洼的地方填平，某些不便于老人行走的地方也贴心做好了防护。
而大黄小黄的那两座墓碑，也精心设计了一番，做成了两位小狗最喜欢吃的肉骨头，还附赠一些生前爱玩的小玩具装饰。
他们还在墓碑前放了个摇椅，那正好是太阳最好的地方，在未来，路奶奶可以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陪着大黄小黄说说话。
想想就很美好。
王晓明他们跑出去清除其他人的记忆，格外忙忙碌碌。
而一直情绪低沉的路寒凡，则被云佩清喊了过来，一五一十询问当时的经过，并且开始安慰。
云佩清说：“你本来就不是攻击形的超能力者，能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潜能，给我们，甚至还有小黄争取时间，本身就很了不起，不要妄自菲薄。”
路寒凡“嗯”了一声，情绪还是很低落：“道理其实我都懂，就是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在他的心里，他还是那个透明人，连自己的奶奶，甚至小黄都保护不了。
云佩清神情微妙了一瞬。
沈平泽顺势接过话题：“可小黄就是为了保护你啊，你不是透明人，也不是非要当英雄就能证明你自己。”
“小黄，还有曾经的大黄，你的奶奶，他们都无比需要你。”
路寒凡愣住了。
沈平泽继续说了下去：“而且，你不是都想好辞职回家了吗？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回家好好陪陪奶奶吧。”
路寒凡迟疑片刻，还是低声应了：“好。”
他居然就被这么抓马甚至称得上鸡汤的话给安慰住了。
云佩清镇定接过话：“嗯，正如同我之前说的，你这次就可以回家了，这些年工资照常发放。”
这些年的工资，在乡下过好一辈子都绰绰有余了。
路寒凡眼睛要尿尿了：“呜呜，队长你真好。”
云佩清无奈：“好了，说完就出去帮忙吧。”
路寒凡点头，立马就出去了，房间内只剩下了云佩清与沈平泽两人。
刚刚的沈平泽一眼就看出来云佩清的词穷与不知道怎么安慰，也是第一次看到无所不能的男主这个样子，就仿佛见证了他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他有种诡异的兴奋。
正好趁着此刻没人，他无比揶揄道：“刚刚怎么不会说了？没关系，以后我帮你说啊。”
云佩清颔首，眼睛弯了弯，倒是少见打了个直球：“好，你帮我。”
沈平泽：“……”
他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有点后悔说出了这句话。
不过只是一点点而已。
嗯。
沈平泽欲盖弥彰清咳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