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伴星引力【完结】>第129章

  如果要问我有没有想过让爸妈知道的后果,我的答案是没有。

  可能我就不愿去想,也许潜意识知道没有好结果。人的本性趋利避害,我的本性是不如不想。

  但我知道池易暄会想。

  他那样面面俱到的人,也没能想出法子,跪在地上磕头,把脑门都给磕破了。

  等到缓过劲来,我和我哥的情绪都平复了一点,走到没人的地方时我让他把衣服撩起来给我看一看。

  他问我要做什么。

  “我看看老爸刚才抽你那一下。”

  他非说没事。我不信,揪住他的衣服想往他头上掀,池易暄怕我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他给剥了,连忙说:“行、行。”

  说罢将领口扯开,我将脸凑上前,眼往下瞄,顿时就有点哽咽。

  木棍在他背上烙下一条比拇指还要粗的红痕。

  “红了。”我说,“好大一块。”

  他迅速将领口盖回去,不再让我看,转移了话题:

  “饿了吗?我们吃饭去吧?”

  我哥眼中有温和的笑意,见我不吱声,提议道:

  “去吃麻辣烫,怎么样?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带我步行去了一家苍蝇馆子,拿了个塑料小盆在配菜区挑选起来,问我想要吃什么,我说都可以,我哥就拿了一些我平时爱吃的放进去。

  老板帮我们烫完菜、盛进碗里,池易暄帮我端过来,又打了点芝麻酱放到我手边,然后拿了只凳子在对面坐下,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我。

  我接过来,这会儿才感到有点饿。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热气蒸腾的麻辣烫,捧起碗往嘴里扒拉了两大口,池易暄打趣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我问他怎么不吃,他说他早餐吃得多,不饿。

  他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平静,我原以为这件事会轻易将他击穿,但现在他好整以暇坐在我身边,看不出来破绽,除了脑门上破了块皮。

  “一会儿去商店买块创口贴吧。”我指了指他的额头。

  池易暄借装一次性筷子的不锈钢桶看了眼自己的脸,故作轻松:“那得买块大的。”

  他将心绪收拾得很好,我知道那是因为我在这里。

  桌子底下,我握住了他的手。

  他看出来我想要说什么,于是也用力握了握我的手。

  无论池易暄看起来有多冷静,等到了要回家的时候,他又显得心绪不宁。怕贸然回家吓到爸妈,他提前在群里说:我们过半个小时回来。

  他时刻关注着手机提醒,可能担心池岩或妈妈会说些什么,然而直到回家的前一刻,家庭群里都一片死寂。

  我们站在楼栋前抬头往上看去,家的窗口是明黄色。

  “哥,走吗?”

  焦虑的情绪很难再被他隐藏,他深吸一口气,说:“好。”

  从小到大无数次爬过这段回家的楼梯,没有一回是今天的心情。到了家门口,我与池易暄对视一眼,我先敲了下门,然后将手握在门把上。

  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了。池易暄跟在我身后,动作很轻地走了进来。客厅的灯亮着,隐隐照亮走廊尽头,我的心跳得很快,我们一前一后地绕过拐角,朝厨房看去,妈妈正系着围裙,和往常一样煮着饭。

  “妈。”池易暄叫了一声。

  她回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我看到她的眼睛都肿着。

  她兀自用汤勺搅着煮锅里的食物,没像以前一样兴高采烈地招呼我们洗手。我和池易暄交换着眼神,都很无措,最后选择在餐桌边坐下,谁都没吭声。

  妈妈共盛了四碗面条出来,三碗端到桌上,第四碗端进了主卧。我立刻明白了:池岩在里头。

  然后她在我们对面坐下,语速很快地说:“快吃吧,吃完就得去车站了。”

  今天是中秋假期的最后一天,离家之前的最后一顿饭吃得十分艰难,妈妈始终不抬起头来,似乎无法直视我们,吃到一半她忽然放下筷子去卫生间,将门关上了。我和池易暄面面相觑,我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

  过了一会儿她才出来,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怎么都不吃?是太淡了吗?”

  饭桌上每人的汤碗里都余下不少面条。池易暄轻声答:“……没有,不淡。”

  她看了一眼时钟:

  “哎呀,是不是要晚了?”

  说罢匆匆前往我们的房间,将两只行李箱拖出来交到我们手里,又将我的书包递给我。我将拉链拉下来一小截,发现单反相机被她装了回去。

  我们都有很多想要和她说的话,可是现在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我鼓足勇气想要打破沉默,她却像提前察觉到了似的,立即岔开话题,催促我们叫车。

  她不想谈这件事。

  池易暄忧伤地望着她,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我们先走了。”

  “……我送你们下去吧!”

  妈妈往身上披上一件薄外套,小跑着去门口换鞋。

  池易暄拖着行李箱来到紧闭的卧房前,抬起手腕似乎想要敲门,快落下时又猛然刹车,他将手收了回去,低声说:

  “爸,我和小意先走了。”

  没有回应。

  出了家门,妈妈扶着楼梯扶手走在前面,下到一楼以后为我们撑开大铁门,方便我们将行李箱拖出去。

  晚风带着微凉的温度,池易暄让她先回去,她却坚持说要送我们上车。

  夕阳笼罩大地,我哥和我站在她的左右手边,我在内心酝酿着要说出口的话,可是老天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出租车很快就到了。

  放完行李箱,我们在后座坐下,隔着透明的车窗,妈妈抱着手臂站在台阶上,与我们对望,神情显得落寞。

  我与我哥之间没有隐情、没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这是不可能被原谅的罪恶,我从一开始就明白。

  我将车窗降了下去。

  “妈妈。”

  “嗯?”她回过神来。

  “我和哥哥都很爱你。”

  她抿了下嘴唇,眉毛颤了颤,似是又要哭了。我心里一紧,下意识想要向她道歉,却见她举起手朝我们晃了晃,是她在和我们说再见。

  一个小时之后,我和池易暄坐上了回程的高铁。我哥的位置靠窗,我的在中间,他一整天都没吃什么,我从书包里掏出一块饼干递过去,他摇摇头说不饿。

  又问他需不需要喝水,他也说不渴。

  我没再去烦他。夜幕降临了,窗户被涂成了黑色,车厢内的灯光反光映在玻璃上,影影绰绰。

  直到我偶然间瞥向窗外,才发现窗户上映出了我哥流泪的脸庞,我连忙拿纸去为他擦眼泪,池易暄好像没想到会被我看见,失神地笑了一下,接过来擦了擦通红的眼角。

  “会好起来的。”我说着苍白的安慰话,“也许不会有那么糟糕。”

  他用气音答:“希望吧。”

  我又掏出那块先前被他拒绝的饼干,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块递到他手边:“你今天一天都没吃什么。”

  他接过去,咬了一小口,缓慢地嚼着。

  “妈妈生气只是一时的……她会理解的。”这种话我自己都不信,可是如果能够让他好受一分,我愿意说千万遍,“实在不行我就骗他们说那是假的,我们早就分手了。”

  “然后呢?”

  没料到他会忽然提问,我挠了挠脑袋:

  “我们就……假装丁克……丁克一辈子好了。”

  他被我这无厘头的回答逗笑了。

  “小意,你知道我之前是怎么想的吗?”

  “怎么想的?”

  “我想的是不结婚。”

  我差点以为他想出了完美的解决办法,“这跟丁克有什么本质区别?都是要把爸妈气死的。”

  “起码可以拖几年。”

  “钝刀子磨肉?哥你还挺能折腾人。”

  池易暄和我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他捏着半块饼干,侧过头来问我:“你不害怕吗?”

  “……还好。”

  我想他可能看出来我心里也没底。

  “你不是一向无畏无惧吗?”

  我像只公鸡一样抻着脖子答:“我是啊。”

  我哥微微笑了起来,捏了捏我的脸,说:

  “那你借我一点勇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