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伴星引力【完结】>第127章

  上次回家时池易暄睡的气垫床,所以这一次换我。我去洗澡时他帮我为气垫床充好了气,等我从卫生间出来,他再拿着睡衣进去。

  我盘腿坐在气垫床上,拿毛巾擦着湿头发,突然想起来相机要没电了,于是将它从书包内拿出来,去客厅充上电。

  捣鼓了一会儿才回房间,池易暄已经从淋浴间出来了,他敞开了卫生间的门,镜子上原本覆盖着一层雾气,门打开以后雾气朝卧室弥漫,镜面逐渐变得清晰,映出了他的脸。

  他对着镜子吹头,沉思时他的眼睛不再会说话,它们显得缄默。吹风机被他举在那儿,朝同一个方向吹了许久,他的半边头发干了,另外半边却还贴着脸。

  我忍不住提醒他:“你在想什么?”

  他猛然回神,将吹风机换到另一只手,仓促地转了转手腕,没吹几下就很快拔下插头,将吹风机收进洗手池下的储物柜。

  他从卫生间出来,手指摸在卧室墙壁上的开关,面向我:

  “我关灯了。”

  “好。”

  天花板中央的圆形照明灯暗了下去,池易暄用手机屏幕散发出的微弱光线照明,爬到床头以后翻身睡下。

  躺在气垫床上,视线基本与地板齐平,我好一会儿都没睡着,眼闭上了脑袋里却在跑火车,左、右翻了翻身,弄出了动静,池易暄对我说:“把眼睛闭上,数会数。”

  “……把你吵醒了吗?”

  “没有。”他的声音很轻,“本来也没睡着。”

  漆黑又安静的卧室,将我们关在一起。睡前分下的月饼,现在口腔内还残留着甜味。我不敢去想未来,所以独自在过去彷徨。

  “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今天晚饭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反驳爸爸?”

  池易暄明明有很多种回答方法,无论如何池岩都不可能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结婚,打马虎眼就能糊弄过去的事,他却偏偏选了火药味最浓的答案。

  “就是听得有点烦了。”他说。

  我想了想,说:“那你晚一点结婚吧,否则老爸下一个就得来催我了——你看,我们家只有我不催你。”

  池易暄笑了一下。

  “所以你有想过结婚的事吗?”

  他停顿了一会儿,说:

  “没有。”

  “没有?那你可得做好逢年过节被亲戚们念叨的心理准备,他们能念叨你一辈子!”

  池易暄很冷静:“把他们都熬死就没人能念叨我了。”

  我一下子就乐了,难得我哥还会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来,“哈哈!那你可得坚持住啊!有你在前面挡着,我也一辈子不结婚。”

  “你也不结婚?”

  “我结什么婚?不害人就不错了。”

  他妈的,有时候觉得再活两年够了,有时候又不想死。我翻了个身,床铺底下黑漆漆的,我说:“到时候你就来充当我的挡箭牌吧。”

  “我尽量吧。”

  气垫床很短,伸直身体以后脚就悬了出去,我晃悠着脚尖,胡思乱想起来:“我们俩都不结婚,以后老了去养老院当室友怎么样?”

  “养老院?”

  “对啊,平时有人照顾、做饭,我们就打打乒乓球、养养花。”

  “养老院还挺贵的吧?”

  “反正你能挣啊。”

  “我只挣我自己的那份,你的你自己挣。”

  “喂!给你弟分一点养老金不过分吧?”

  我俩说着不着调的玩笑话,好像从未分开过。笑过了,又迅速安静下来,我揉了揉眼角笑挤出来的泪花,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你会想起以前的事情吗?”

  和之前一样,他想了一会儿才答:

  “会。”

  “我也会。我总会想起你带我去医院看病,和医生吵架时的样子。”

  “我跟医生吵架了吗?”

  “你脸都憋红了!你忘啦?”

  池易暄笑了一声,笑声很轻。

  “我还会想起那场雪夜。”

  那一晚我独自围绕航站楼走了许久,走着走着,碰见了他,真如命运似的重逢。我们在机场看朝阳升起,皑皑白雪像镀了一层金。

  “哥,你想的都是些什么?”

  “我啊……”他长叹一声,“我想的是更久远的事。”

  “比如什么?”

  “比如……你以前非要抱那只小猫回家。”

  “小猫?哦,是我们在回家路上捡到的那只吗?我记得它叫——”

  “橘子。”

  “对,橘子。还有什么?”

  “还会想起念书时候的事。”

  “高中吗?”

  “不是,小学。”

  “小学?”

  池易暄“嗯”了一声。

  我说:“我就记得女同学们跑操时都会去看你。”

  “没有的事。”

  “哎哟,别装。”

  池易暄说:“你那个时候很矮。”

  “大哥,我比你小三岁,那个时候能不比你矮吗?”

  “像个小土豆。”

  “……”

  “在学校受了欺负,头上鼓起好大一块包。”

  我将手摸在额头上,问他:“你会想起恋爱时候的事情吗?”

  池易暄回答得很慢,好像在努力拼凑思绪。

  “会。”

  我没有问他具体会想起哪件事、哪个瞬间,自顾自地说:“我知道我去年一个劲地给你添乱,闹着要卖肾……最后还害得你丢了工作,我想如果妈妈没有生下我的话——”

  池易暄急促地打断了我,“不要说那种话!”他的呼吸沉重起来,“那不是你的错,你只是生病了。”

  我知道自己的抗压能力不行,换做我是他的话,早就跑路了。我从气垫床上坐起身,朝他的方向看过去,“你还在吃那些药吗?”

  “什么药?”

  “你藏在镜子后面的药。”

  池易暄枕头上的脑袋朝我偏了过来,许久没有说话。

  一张接一张的医疗账单、再加上我这个只会火上浇油的家伙,你过得比我要痛苦许多。哥,你藏在漱口水后的治失眠的药,我很早就发现了。

  “……你是小老鼠吗?这么喜欢翻我的东西。”他有些无奈地说。

  我笑了一下,“所以你现在还在吃吗?”

  “没有,没再吃了。”

  你骗人。

  上回去你家,我打开过你的镜子。

  你想让一切回到正轨,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

  可你有曾变得更幸福一点吗?

  我只想告诉你:

  “哥,我不怪你。”

  我不怪你,一点也不。

  池易暄眼睛突然闭上了,再掀起时,暗光在眼底流转,他用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我低声问:“你记不记得我病得最严重的时候,我问你会不会永远爱我?”

  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你说你会永远爱我,我还说如果你骗我的话我就去死。”

  “你都记得?”

  我“哈哈”笑了起来:“我是生病了,又不是失忆了!”

  他的嘴角弯了弯。

  “那时你那么说我真的很高兴,可能永远对我来说就是一瞬吧,哪怕你只是为了照顾我的情绪——”

  池易暄的眼眨动得比方才快了一点,他张了下嘴,压平颤抖的声线:

  “我一直都爱着你。”

  月色朦胧,洒在他半张英挺的脸上,我将手压在胸口,想将心脏压回原位。

  眼眶一瞬就发烫,他的轮廓看不真切。

  我起身将屁股从充气床垫挪到了床铺上,这会儿与他同一水平,他的目光沉,如泛涟漪的海,我注视着他,他凝望着我。

  我朝前探,我哥像睡着了一般安静,睫毛垂低贴着下眼睑,可他的双臂却向我靠拢,用手轻轻捧住了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