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伴星引力【完结】>第107章

  池易暄选择寄出了录像与聊天记录,听说李槟的老婆直接杀到了公司,打得他满地找牙。当他向我分享这件八卦时,他一直在笑,仿佛听了个笑话,可是我却笑不出来,因为他的下一句话是:“我被停薪留职了。”轻飘飘一笔带过。

  我没去正经公司干过,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只是问他:“你还好吗?”

  他说:“还好。”

  一周以后,公司对池易暄的处理结果下来了:

  开除。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吃宵夜,冷冻过的大白菜水分不足,软塌塌地挂在筷子上,我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开除?”

  “嗯。”池易暄捧着速溶燕麦片,拿支小勺在杯中搅动着。

  我没了胃口,太阳穴突突直跳。为什么是他被开除?

  “李槟也被开了,以后没法去祸害别人了。”

  他低下头将杯中的麦片喝完,起身将空杯放进厨房的洗手池内,和我说,“先睡了。”之后就回了卧室。

  我实在是吃不下去,将面碗封上保鲜膜放进冰箱,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推开门向内看去。

  池易暄真的睡下了,睡在他最常睡的那一侧,呼吸声很轻,几不可闻。

  我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拿起沙发上的被子,从床尾往床头爬,动作间将床垫压得下陷,他从始至终都没醒。

  我在他身边躺下,面朝着他躺下。

  半夜我几次因为担心敌人攻入我们家中,从噩梦中惊醒,每次睁开眼时,我哥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他平躺着,双手摆在身侧,明明身体是放松的状态,五官却藏不住疲倦,如果不是有脸皮支撑,他的眼睛与鼻子似乎会滑到枕头上。

  池易暄这一觉睡了得有15个小时,我从来没有见他睡过这么长的时间,几度拿手去探他的鼻息,中间甚至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没能唤醒他。我很担心他,所以今天没有出门上班。

  直到下午他才醒来。

  “白小意……几点了?”他哑着嗓子问我。

  “四点了,下午四点。”我赶紧爬上床,爬到他身边。

  “我睡了这么久?”池易暄慢吞吞地爬了起来,打了个哈欠,望着床对面的墙壁发呆,我同他一起看过去,却没看到什么异常。

  他突然说:“我们出去吃吧。”

  “嗯?”

  “吃了太久的面条,吃得都想吐了。我们出去吃吧?”

  “……好。”

  他起身去卫生间刷牙、洗脸,换上一套利落干净的休闲服,在我面前转了一圈,问我穿这套出门约会可不可以。

  “可以。”

  他笑开,又催我去换衣服。

  出了门,没坐公交,而是打了出租去商业街。我们看了电影、买了爆米花,喝不完的大杯饮料拿在手里。池易暄拿过手机为我拍照,笑起来时眼角弯弯:“趁今天天气好,多给你拍一拍。”

  今天哪里天气好?天黑了,绿化带也黯淡了,秋天要来了。我们跟着人流走走停停,路过玻璃橱窗时停下脚步望向满目琳琅的奢侈品商店。池易暄问我今天怎么这么沉默,心情不好吗?

  我摇头说没有,两只手揣在口袋里。

  “不牵我,藏起来做什么?”我哥牵过我的手,与我十指紧扣。四周偶尔投来打探的视线,我被盯得烦了,就一个个瞪回去。

  排队买小食时收到了韩晓昀的消息,他问我在哪儿,说有东西要给我。我告诉他我在市中心的商圈,并报上了街名。他说:“我快下班了,一会儿我们在那边的地铁口见吧?”

  我说好。

  我和池易暄很快就找到了约定的地铁口。不知道韩晓昀要多久才会到,我环顾四周,邀请我哥去马路对面的台阶上坐一会儿。

  商区修了三层,自动扶梯旁还有弯折向上延伸的楼梯。每到夜晚,眷侣们在这儿依偎着坐下,尽管这里看不到星星,只会吸到尾气。

  我们在空出的一级台阶上坐下。风尚且冰凉,我问池易暄冷不冷,他说有一点。

  我将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肩上。

  他递给我一只耳机,我将它塞进耳朵,听见熟悉的旋律:

  Put your head on my shoulder

  Hold me in your arms, baby

  他向我靠过来,我揽过他的肩膀,将他往我怀里带了带。

  巨屏广告牌在我们身后闪动,车流的尾灯走走停停。

  “韩晓昀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快了吧?”

  “让他晚一些来吧?”

  “为什么?”

  池易暄沉默了一会儿,说:“想和你在这里多坐一会儿。”

  闹市区闹哄哄,我的心却很安静。我想起了下午向Cindy打去的那一通电话,我想要来他们老板的联系方式,为我哥争取机会,她却委婉地告诉我:“这只是最后一根稻草。”

  “什么意思?”

  “……老板已经给了易暄很多次机会了。”

  她说同事们都是8点准点到达公司,池易暄每天都是快十点了才来,先开始他还会扯理由说是堵车之类云云,后来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小白,我记得你和你哥住在一起,你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易暄会变成这样?”

  我没说话,我说不出话。

  晚风拨弄着池易暄鬓角的发,他的手臂轻轻贴着我的,身体向我依靠。比起其他亲昵的情侣我们不过才是百分之十,可是对于两名男人来说,也算是过界了吧。

  “哥。”

  池易暄转过头来。

  我捧起他的下巴,他察觉到我的意图,酒窝藏了笑,配合地闭上眼,我们在刺人眼的滚屏下旁若无人地接吻。

  远方自行车的铃铛在响,摩的的车轮骨碌碌地碾过沥青路面。有人在叫我。

  “白意!白意!”

  我睁开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韩晓昀站在第一级台阶上,木楞愣地看着我们,目光在我与我哥之间反复跳跃。

  “你们是——”

  他深吸一口气:

  “你们是——”

  两次尝试却都无法完成他的句子。

  惊恐,且不可置信,他的手腕在发颤,我才看到他手里捏着一个信封。我们在无言中对视,然后他抿起嘴唇,逼自己走了上来,来到距我两级时停住了,好像无法再靠近。

  他的眼睛好像在说我背叛了他。

  我看着他,看到他嘴唇颤动着,手一甩将信封扔进我怀里,扭头就走。

  越走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地铁口之后。

  我猜测着他滚动的喉结到底要挤出什么样的字词。我们是什么?是男人?是家人?是共享一个父亲与母亲的兄弟?

  池易暄拿走我膝盖上的信封,拆开后感叹了一声:“是钱。”

  他拿出来,是一沓红钞票,垂下眼点了点,说:“3万块,能够我们生活好久了。”他将钱装回信封,“你和他说声谢谢吧。”

  “好。”我拿出手机和韩晓昀道谢。

  却没能等到他的回复。

  韩晓昀逃走了,面对怪物一样的我们。

  我们踩着月色走在回家的路上,各分一只耳机,在回忆中跳舞。天际线与地平线融为了一体,世界好大,我觉得它吵闹。

  夜里我们相拥着入睡,池易暄很高兴我终于睡回了床上,与我接吻,前后摇着他的腰。我是卷铺展开的画纸,他骑在我身上作画。

  心脏隔着血肉贴在一起,月光淋在我们身上像下雨。借着星星点起的灯,我们望进彼此的眼睛,相视而笑,好像在通过脑电波给彼此讲笑话。

  命运是轮回且守恒的吗?怎么有人能生在罗马,我哥却得吃这么多的苦?

  我想我上辈子可能是一只小狗,好不容易捱到轮回成人的机会,却变成生病的笨人。而池易暄聪敏又心善,回回都变成人,所以韩晓昀才会说他是人精。

  唯独上一世没做好事,现在才摊上我。

  他问我在笑什么,我把这些给他讲了,说他上辈子失足这辈子当哥。他笑得喘不过气来,捏了捏我的脸,说:

  “你是我的小猪。”

  我是你的,是你的小猪、小狗。

  我抚摸着他嘴角那块暗红色的痂,入睡之前想起了多洛米蒂,突然来了一句没头没脑的:

  “下辈子我不想做人了,你也别做人了。”

  “什么意思?”

  “我们投胎去多洛米蒂,你去做湖上的白天鹅,我去做跟在你屁股后面的野鸭子,饿了我们去抓蚯蚓,累了就找块草地窝在一起睡觉。”

  “天鹅和鸭子?那会有生殖隔离。”

  “你真的要笑死我!哥,我们本来就都是公的,怎样都下不了蛋!”

  “哦,对。”

  到时候我们会因为天鹅和鸭子相爱而上新闻,没有人再会关心我们的性别。如果物种不同,才能让爱情变得伟大,那我不想做人了。

  我要做一只小鸟,只落在他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