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师小琴?!”沙华叫道。
此时,张临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警惕地朝四周一看,压低音量:“我总觉得,那塑像不太对劲,速战速决。”
沙华不敢再出声,绿色的眸子一错不错盯着这边。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也好像只是一炷香的功夫,他们把这副干枯的躯干重新埋下,施咒、封阵,搬回祭台,一切恢复原样,像没事人一样离开了大堂。
临走前,莫惊春盯着土地公的塑像深深看了一眼,被张临安叫了一声才转身走开。
两人一走,曼珠立刻闪身回来,沙华如释重负,她们仿照刚才两人的做法,将箱子又挖了出来,但是却没打开。
她们是精魄,打不开以生人鲜血为祭的阵法。
沙华再次尝试给余陌传话。
“余陌!义庄下面的东西我和阿姐挖出来了!里面竟然是……”
“……师小琴的身体。”
“又断了。”沙华有些懊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们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再回来,曼珠和沙华盯着这个巨大的箱子犯了愁。
沙华摆弄着箱子上的符咒和锁链,突然道:“阿姐,这链子……”
曼珠手上托起一把鬼火用来照明,银色的链子表面微微有些发黑,箱子是用桃木做的,能辟邪,也能镇压里面的东西。
“这链子是冥界的东西。”曼珠轻轻抚过表面道。
人间的铁放久了会生锈,但是这链子却依然光滑,而且在鬼火的光晕笼罩下,闪着黑色的幽光,触感也是阴寒至极——这是冥界的锁魂链,千年寒铁制成的。
“他们……怎么会有冥界的东西?”
曼珠瞳孔里的红晕微微扩散,她们都想到了一种可能。
一种很可怕的可能。
曼珠道:“你在这儿守着,我跟上张临安和莫惊春看看,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沙华在关键时候没有犹豫,答应下来,“阿姐注意安全。”
“嗯,你在这里也要小心。”
曼珠半透明的身影穿墙而过消失在黑夜里。
沙华守在寂静的祭台前,有一下无一下拨弄着铁链,发出哗啦的声响。
也不知道余陌那边怎么样了,看这情形,水十仙子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如今只是躯干在义庄,还不知道她的头和四肢在哪。
如果说她是因为被分尸所以才怨念强烈,那这样其实还不算难办,只要找全了尸身将她好好安葬,在下次轮回之时将今世的不平悉数补回来就是,再不济也可以让她在冥界当个小小的阴司,既能分担各冥使的压力,也能在漫长的寿命中渐渐消磨怨气。
怕就怕,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怨念。
生死册上对师小琴仅有寥寥数语,而对张临安和莫惊春,倒有一个奇怪的标注。
标注表明他们是天地承认的夫妻,但是奇怪之处就在于,这个标记是半褪色的状态,介于生与死之间,这种情况她是第一次见到,一时不知道什么意思。
此外,莫惊春的名字也是如此,标着她名字的字迹呈现灰黑色,既不是生人也不是亡人,更恰当点来说,是活死人。可是刚刚她进来的时候,沙华闻到的,分明是两股生人气息。
这件事她没有告诉余陌,生死册上的内容是冥界的最高机密,一般只有冥王才有查阅的权力,不过她们作为守门人,需要与轮回司对接魂魄的情况,这才能窥探一二。
她所知道的,其实未必比冥王给余陌的那份名单多多少。
沙华一脸懊恼,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们三个之间究竟有什么羁绊。
她甚至已经脑补完了一部大型三角狗血虐恋小三上位狠毒联合男人将原配残忍分尸的剧情。
在她身后,那尊土地像突然白光一闪,转瞬即逝。
但是沙华背对着它没有看到。
另一边,余陌和祝景灏已经近乎筋疲力尽了,可眼前仍是黑暗一片,身后石头倒塌只剩下模糊的“隆隆”声,这说明他们已经出来山洞有一段距离了。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咳咳咳……”余陌又呛出一口温热的血,只是黑暗里看不见,只能摸到一片黏黏的在嘴角和衣服上,他想,他的身上应该有很多伤口了,想藏也藏不住了,“你想先听哪一个?”
祝景灏炙热的呼吸吐在他耳边,只是一味地扶着他向前走。
但他知道,祝景灏也累了,这黑洞洞的空间不知道哪里有出口,他们走了这样久都走不出去,连鬼火都召不出来。
八成是某个阵法。
“好消息是我们刚才没有被石头砸死,如果现在不走运被困死在这阵里,你就算成了鬼也是英俊帅气的鬼,而我会在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之后从彼岸花里边再次化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我们师徒俩都没‘死’。”
“坏消息是……咳咳……如果真的折在这儿了,没人替咱俩报仇,你会成为冤魂,非正常死亡的魂魄在冥界是很惨的。”
余陌眼神开始有些失焦,因为他看到祝景灏绛纱袍上嵌着的一颗绿豆大小的夜明珠光芒在晕染,并且边缘越来越模糊。
他的脑子愈发昏沉,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祝景灏身上,每当他不自觉要往下沉时,祝景灏就停下来,替他挡着时不时刀割一般袭过来的黑雾,再将他拉回肩上。
最后,祝景灏干脆把余陌背了起来。
余陌整个人瘫的一团烂泥一样,使不上来一点力气,只任由他背着,气若游丝般吐出一句话:“这下有人陪着一起死了……”
祝景灏很认真地回道:“不会的。”
在眼皮撑不住砸下来的最后一秒,他隐约感觉到祝景灏好像在掏着什么东西,然后往前边一丢。
随之前边突然冒出来一大团光亮,他处在完全的黑暗里眼睛根本承受不住,顺势就闭上了双眼。
“紫陵土地拜……”
“嘘。”
祝景灏极轻极轻地道。
“在山洞塌之前,烦请土地公公把那尊棺材安全运出来。”
余陌觉得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没有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也没有置身于冰冷的冥界,相反,身边一直有个暖烘烘的大团子紧紧贴着他,让他有一种可以依赖的放松感。
这种感觉挺奇怪的,忍不住陷进去却又不太真实,余陌昏沉的思绪搜刮着怎么形容这种奇异的感觉,像是冬日初雪后的阳光。
从里到外都是暖的。
是只有人才会有的,冥界这种阴寒的地方绝对没有。
他莫名想到了祝景灏,想到了少年含笑藏着光的眸子、介于稚嫩与成熟之间的举止、总是装作很坚强孤傲但内心渴望朋友渴望有爱的游魂。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为什么每一次死去都要跳下忘川河才能轮回,不知道怎么回答为什么生死册上没有他的姓名,也不知道下一次重逢是什么时候。
他这个冥使当的,好像很失职。
“师尊……”
“醒醒,师尊……”
“你确定这个有用吗?”祝景灏有些着急的声音响在耳畔。
有道苍老的声音接下来回答了他。
“冥使都有自愈能力,普通的皮肉伤不碍事,余公子迟迟醒不过来是因为那黑雾里带着毒素,毒素顺着伤口进入五脏六腑,甚至是灵脉,伤到了灵识。”
余陌模模糊糊听到这句话有些好笑,普通的毒伤不了他分毫,难不成那黑雾是冥界里来的?
这就有些棘手了。
“醒了醒了!”刚刚说话的人欣喜道。
“师尊!”
余陌悠悠转醒,慢慢掀开眼皮,祝景灏亮晶晶的眸子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嘶——”
肩膀传来一阵痛感,余陌痛得嘴角抽了抽。
“慢点师尊。”
祝景灏坐在床边扶着他起身,将他身后的枕头立起来方便倚靠。
“这是哪儿?”
一直站在一边的老头见他醒过来赶忙恭敬地向他行礼:“紫陵土地拜见冥使。”
“这里是山神庙。”
山神庙?他们出来了?
祝景灏从旁边端过一个碗,喂余陌喝了口药,接上土地的话道:“慢点,烫。当时我背着师尊也快坚持不住了,但是突然感到有人在旁边推了我一把,然后就是一片刺眼的白光。”
“出来之后碰见了土地公,是他帮了忙。”
土地老头笑呵呵的,长长的白须随风颤动,他拱手道:“祝公子曾在义庄拜过我,如今能帮上忙也是小老儿的荣幸。”
余陌觉得这药有些苦,但是闻到祝景灏身上也有一股浓浓的药味,想必这药是他亲自熬了好久的吧,于是他接过碗一饮而尽,苦得他牙齿直打颤。
祝景灏道:“很奇怪,这里是箕尾之山,但是又不一样,师尊昏迷的时候我下山去打探了一下,曼珠姐、沙华姐都不见了。”
“这里还没有出现什么水十仙子,也没有新郎挖心新娘失踪的传闻,这是十年前的箕尾之山。”
他们再一次回到了过去,但是这次,却不知道是谁设下的计。
余陌突然道:“师小琴还活着么?”
土地老头儿掰着手指头数,道:“这个时候,恰巧是张临安迎娶莫惊春,师小琴阴配莫公谦之时。”
“莫公谦?”余陌和祝景灏同时问道。
“就是你们在山洞里看到的那尊棺材,我给搬出来了,放在庙外。”老头伸手一指外面,“莫公谦是莫观棋夭折的大公子,那时候莫家还没搬到这来,张临安也没入门莫家门派。是莫观棋在这一带站稳脚才下令将大公子从博陵转到紫陵来。”
“最近几年,莫惊春一直在琢磨人要给自己的亲哥哥配阴婚。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他们选中了和他们关系很好的同门师妹,师小琴。”
余陌和祝景灏听到这儿一惊,他们三个人关系很好?
关系很好所以亲上加亲配阴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