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 翁太尉带着禁军将瑞王的别院围了个严严实实。

  可他却也不敢硬闯,外面是金吾卫,里面是何情形便不得而知了

  “封茗,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翁太尉看着金吾卫将军封茗,眸色幽深, “忤逆犯上,罪同谋反。”

  “呵。”封茗嗤笑一声,“太尉可别忘末将身上扣帽子, 瑞王捉拿淑妃同党,怎么就谋反了?”

  翁太尉呵斥:“什么淑妃同党, 里面的是七皇子殿下。”

  封茗疑惑:“七皇子殿下?他在这里吗?末将怎么没瞧见他?”

  “你少给我装傻, 赶快给我让开。”

  封茗抱臂站在那里,睨着翁太尉:“除非有皇上的圣旨,不然恕末将无法从命。”

  “本太尉便是奉皇上旨意前来解救七皇子殿下的。”

  “还请太尉大人注意言辞,什么叫解救七皇子?”封茗一脸无语的样子, “末将并未见到什么七皇子殿下,淑妃同党嘛, 倒是有一个……”封茗往身后一指,“瞧, 淑妃同党不就在这里嘛。”

  翁太尉看向那双手绑着被吊在门前的人,胸口起伏。

  抱剑站在一旁的春山往这边瞧了一眼,又垂下了头。

  “这是个局。”木夏眯眼。

  沈千昱被吊在这里那里好几日, 却无人来救。

  今儿是七皇子主动来了别院,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是带着几个禁军一起来的, 说是要协同王爷查案。

  王爷也不知怎么想的,看见七皇子便命人将其制住, 然后将跟随七皇子而来的禁军给赶了出去。

  没多久,翁太尉便带着一队禁军前来说王爷掳了七皇子,让其把人交出来。

  这也太顺理成章了。

  “呵。”春山闻言冷笑了一声,“是不是个局王爷在乎吗?”王爷将七皇子抓起来时可是当着很多人的面说要杀了七皇子的,那些禁军可都听见了,王爷这次……

  春山不由抬头看天,为什么,公子回来了,公子与王爷明明该快快乐乐的,为什么王爷突然跟疯了似的,一定要跟这些人同归于尽呢?

  王爷的腿好了,本可以图谋来日的,为什么?为什么?

  今日七皇子若死在这里,王爷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春山看向旁边一脸淡定的木夏:“你一点儿都不惊讶?”

  “呵。”木夏也冷笑了一声,这才哪到哪儿呀,王爷还让他杀了广平侯还有成国公父子呢。

  对了,七皇子死完后,就该轮到皇上了。

  这些事儿木夏都没说,这种惊天骇地的事情还是留给他一个人去承受吧。

  “你好好守着,自己小心,我进去了。”木夏嘱咐完春山,便进了别院。

  别院内的厅堂内,萧彻端坐在轮椅上静静看着一脸惊慌的萧允。

  木夏走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翁太尉来了。”

  “翁太尉?”萧彻眯眼,没能等来铊夷族的人,竟然等来了翁太尉,倒真是意外之喜呀。

  萧彻讥讽道:“当年淑妃进宫,广平侯,翁太尉都功不可没,沈晏能有今日,他们都有功劳,我之前倒是漏了他,既然来了,就一并死在这儿吧。”

  木夏:“……”

  “三哥,你怎么了?”萧允有些害怕的往后缩了缩。

  沈千昱被吊在京郊别院的事情翁太尉是知道的,翁太尉不许那些铊夷族的人来救沈千昱,便想着让他来探探虚实,毕竟他现在在大理寺任职,是有理由来的。

  不曾想三哥竟然将他抓了起来,还说要杀了他。

  “萧允。”萧彻支着下巴瞧着他,声音冷冽,“我幼年时便知一个道理,不可轻信身边人,可对于你,我确实是忽视了。”

  “三哥你什么意思?”萧允咽了咽唾沫,紧张地问。

  “当年你对沈晏做了什么,都忘记了吗?”

  萧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当年他做了什么……他自是知道的,可三哥是如何知道的?

  “我,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萧允绞着手指,眼眶泛红,“三哥,你到底怎么了?”

  萧彻看着他,有些话都懒得说了,他拿过一旁的布袋倒了满桌的箭头,嘴里呢喃着:“一百零三箭,淑妃死的实在是太容易了。”说到这个,萧彻便有些后悔,当初还是太过仁慈。

  “至于你……便五十吧。”萧彻垂着眼开始数箭头,一个两个三个……一个个挑出来,他这人讲究以牙还牙,萧允当年不是主谋,但却存了害沈晏的心思,且还成功了,所以五十箭送他走,合情合理。

  别院外,翁太尉又想闯又不太敢闯。

  今儿他若想进去,必然要与金吾卫动手。

  他虽然是打着皇上的旗号来的,但皇上的原话是“兄弟俩闹什么闹,你去将两人带来见朕”。

  没有人会觉得萧彻会疯到杀自己的弟弟,皇上也不信,只是听闻萧彻亲口说要杀了七皇子,所以让他来瞧瞧。

  还是那句话,没人会信萧彻会杀了七皇子。

  可萧彻最近实在是太疯了。

  沈千昱称得上算无遗策了,当初沈晏回京,沈千昱便猜得准沈晏的心思,借着沈晏一环套一环将贤王和庆王都给套了进去。

  可他现如今却被吊在那里,不是因为他的计策出了问题,而是这个瑞王突然不要命似的疯了起来。

  疯子发疯,没有人能料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若带着禁军冲进去,七皇子若是真被伤了,他还有话可说,可若七皇子好好的,今日他带人闯王府别院,此罪可不轻啊。

  翁太尉又看了一眼吊在那里的沈千昱,犹豫不决。

  沈千昱必须得救,他不能死。

  错失了这个机会,再想救人就难了。

  翁太尉抬手,封茗眼眸微眯,将佩剑抽了出来。

  千钧一发之时,打着广平侯府标志的马车行了过来。

  翁太尉和封茗同时抬头看了过去。

  翁太尉眯眼,沈煦这个老狐狸现如今是不打算缩着脑袋当王八了吗?

  广平侯跳下车来到别院门前,冲封茗道:“本侯请见瑞王爷。”

  封茗执剑淡淡道:“王爷说谁都不见。”

  翁太尉眯了眯眼:“广平侯也是来救七皇子殿下的吗?”

  “七皇子殿下?”广平侯诧异,“七皇子不是在宫里吗?”

  翁太尉冷笑,又一个装傻充愣的。

  马车内又一人下了来,已经是初春的天,他裹着厚厚的大氅,形容消瘦,唇色发白。

  一向伺候在王爷身边的刘公公微微弓着身扶着他慢慢行来。

  翁太尉看着他,这沈晏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也难怪能令瑞王神魂颠倒。

  人啊只要有弱点,便有机可乘。

  翁太尉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只要擒住沈晏,不怕瑞王不妥协。

  翁太尉身边的侍卫尚未动手,一人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广平侯淡漠看着他:“当年本侯也是在战场上死里逃生过来的,劝你别打我儿的主意。”

  翁太尉抬眼瞧着他,讥讽地笑了一声,六年前一声不吭,六年后倒是突然成了慈父。

  广平侯并不在意翁太尉脸上的嘲讽,只负手站在那。

  两人说话的功夫,沈晏已经到了封茗面前。

  “劳烦让一下,我要进去见王爷。”

  封茗犹豫一瞬,侧身让开了路。

  沈晏扶着刘公公带着温玉走了进去,广平侯也要往里进,被封茗伸手拦住:“侯爷请在外面等着。”

  广平侯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莫与疯子计较,他现在已经没什么脾气了,只希望萧允还活着。

  沈晏来到被绑着吊在那里的沈千昱面前,不知该是什么表情,倒是沈千昱朝他笑:“大哥,你来了。”

  萧彻并未对沈千昱用刑,只吊着他,好吃好喝供着,所以沈千昱的脸色比沈晏倒是还好许多。

  沈晏也没说让春山将沈千昱放下来的废话,毕竟说了春山也不会听他的。

  “你等着,我待会儿便让人放你下来。”沈晏道。

  “谢谢大哥。”沈千昱有些忧心,“不过大哥你要小心,瑞王他现在可能有些……我怕他伤害你。”

  “不会的,放心吧。”沈晏撑着刘公公的手往院内走,行了几步后回头看了一眼沈千昱,若有所思。

  七皇子那般天真却也能做出给他下药的事情,而他这个弟弟真如表面那般无害吗?

  沈晏不敢想也不想往这个方向去想,他总记得年幼时跟在他身后喊大哥的那个千昱。

  “啊——”一声惨叫传来,沈晏脸色一变,那是萧允的声音。

  沈晏推开刘公公的手,踉跄着往前跑。

  “公子,您慢点儿……”刘公公追在身后急的不行,这要是摔了,王爷可得心疼死。

  沈晏循着声音来到厅堂前,瞧见里面的情形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木夏压着七皇子的头按在桌上,萧允吓得又哭又喊,而一旁的萧彻手里攥着一根废箭的箭头正往萧允身上比量,似乎是想着往哪里扎比较好。

  萧允脸色惨白,哭喊着:“三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三哥,你别这样,三哥,我害怕……”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一向敬重的三哥竟然真的想要杀了他。

  那声音听得沈晏心里发酸。

  眼见着萧彻找好了地方,抬起了手,沈晏忙大呵一声:“云翊……”

  萧彻手一僵,循声转头,看到沈晏的那一刻,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沉沉的视线落在温玉身上,温玉连想都没想,“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看到还活着的并未受到伤害的萧允,沈晏长长松了口气,还好来的及时。

  “云翊。”沈晏走到萧彻面前,慢慢蹲下身看着他,“你没伤着吧?”说着试探性的去拿他手里的箭。

  萧彻身体往后靠在轮椅上躲开了沈晏的手,静静看着他,表情冷漠:“你先出去。”

  “你要做什么?”沈晏握住他的手,“云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云翊怕不是又犯了癔症吧?

  “自是知道。”萧彻淡淡道,“当年便是他亲手给你下了药,所以他该死。”

  “他不该死。”沈晏看着他,温声道,“他是被淑妃利用了,不是故意要害人的。”

  “不是故意要害人的?”萧彻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害人还分有意无意,当真可笑。”

  “不可笑。”沈晏双手捧住他那张嘲讽的脸,低声道,“萧允是被利用的,他虽是想害我,却只是一点腹泻的药而已,那时他才十多岁,年少无知,你可以不原谅他,但你不能杀了他,他罪不至此。”

  只是一点腹泻的药?

  萧彻垂眸看着沈晏。

  他与沈晏自来便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沈晏这种自诩为君子的人在他眼中统称为傻子。

  只不过沈晏这个傻子与其他的傻子不同,因为他心悦这个傻子,所以愿意陪他一起傻。

  萧彻有些不耐地甩开沈晏的手,对木夏道:“把长策带出去。”他最怕的便是沈晏瞧见他杀人的样子,可偏偏沈晏却来了。

  他实在是不听话,让他好好待在府里怎么就那么难吗?

  木夏看了一眼沈晏,犹豫再三,竟是没动。

  王爷若真杀了七皇子,前程就全毁了。

  王爷的腿已经好了,公子也回来了,他们还有许多来日方长。

  沈晏太了解萧彻了,他们同吃同住那么多年,萧彻脾气古怪,沈晏没少琢磨他,所以他能轻易的分辨出萧彻的想法。

  云翊这般是铁了心要杀了萧允。

  沈晏觉得心痛难忍,虽然萧彻嘴上不承认,也或许是他不自知,但沈晏看的明白,萧允对于他而言与旁人不同。

  他的云翊从生出来的那天起便一直在被抛弃,可萧允却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三哥,每每看他眼神都亮晶晶的,沈晏知道,萧彻是把他当了弟弟的。

  虽并不怎么亲厚,但对于萧彻而言,萧允已经很特别了。

  “云翊,冤有头债有主,此事的根源不在七皇子身上。”沈晏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萧彻,“若这般牵连,这个世上的人岂不是都该死?”

  萧彻闻言眉头微蹙。

  见萧彻似是有所动摇,沈晏又道:“云翊……”

  萧彻打断他的话,认真问他;“长策,你是在怪我没有能力为你杀尽天下人吗?”

  沈晏:“……”

  木夏:“???”天下人得罪你了?

  沈晏与萧彻四目相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翊怕是已经疯的听不懂人话了。

  屋内的寂静被萧允打破,萧允爬起身往外跑,萧彻眼中闪过杀意,拿着身边的佩剑站了起来。

  见他如此,沈晏猛地抱住他:“云翊,让他走。”萧允实在是罪不至此,萧彻的手不该沾染这样的血。

  木夏拦住了萧允的去路。

  萧允抽噎着,因为看清了三哥的“真面目”而惊慌害怕。

  “云翊,别,别……”沈晏死死抱住萧彻,嘴里慌乱的喊着,“我害怕,我害怕你杀人,你不要这样……”萧彻到底是从何时起疯狂到这种地步的?

  怕?

  萧彻幽幽叹了口气。

  长策果然是怕他杀人的。

  萧彻抬起一只手搂住沈晏,按着他的后脑勺压在肩膀上,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低声道:“长策,我听你的,不杀人。”

  沈晏松了口气,用力抱紧了他。

  他的云翊其实是最良善不过的人,他如今这般,只是因为被太多人辜负所致。

  “咚”的一声,有什么落了地,空气中绽开腥甜的味道。

  沈晏突觉毛骨悚然,想要转头,却被萧彻强制压回了怀里。

  沈晏颤着声问:“什么声音?”

  “别怕。”萧彻扔了手里沾着血的剑,另一只手拍了拍怀里人的脑袋,不甘道,“只是一只胳膊而已。”

  “啊——”萧允凄惨地喊声响彻整个别院,倒在地上彻底晕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