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走了, 刘公公使眼色让春山跟上,春山看了眼木夏后,转身追了上去。

  萧彻扔下一句“谁也不许进来”后便转着轮椅进了房,

  刘公公凑近木夏,小声道:“今儿到底发生了何事?”

  木夏眉头紧锁:“早上, 王爷去了神医那里把脉,把完脉后自己一个人在花园里坐了很久,后来我们便去了刑部, 王爷让我去绿云姑娘那里商量如何送两位姑娘入宫的事情,我从绿云姑娘那里离开回到刑部接王爷, 然后便回府了。”

  “刑部可发生事情了?”木夏转头问温玉。

  温玉摇头:“王爷与往常一样坐在那里看卷宗, 未与旁人有过交谈。”

  “那到底是因着什么?”刘公公百思不得其解,“那就只能是昨夜了,难道是两人上了床后又闹了别扭?但什么样的别扭能让王爷如此呢?”

  三人想破了脑袋也没想通。

  而屋内,萧彻看着那本册子, 倒是觉得很多事情都清晰了起来。

  沈晏一定是有了什么奇遇,而这个奇遇可以让沈晏消耗自己的生命来治他的腿。

  虽匪夷所思, 但事实告诉他,似乎只有这一个可能。

  鬼神?志怪?还是其他的?

  沈晏会晕倒会难受会疼痛, 这些都是因为靠近他才发生的。

  这也是为何华神医一开始说他的腿没得治,后来却又说有了起色的原因。

  若沈晏一味如此,日后怕是要一命换一命。

  可沈晏的那个奇遇是什么?能一直让他好好活着吗?

  不能问, 沈晏既打定主意要为他治腿, 那便不会对他说实话,只会装疯卖傻让他防不胜防。

  消耗了这么多的生命, 他的身体会不会再次出问题?

  他该如何帮他?

  萧彻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呢喃道:“沈长策啊, 你让我拿你如何是好?”

  *

  沈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萧彻的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了,他初回京时萧彻要用油锅炸他的时候都不曾如此冷血无情,现下又是为何呢?

  沈晏心里一跳:“难道是他找到了什么证据证明当初之事确实是我所为?”

  “不。”沈晏摇头,“若真如此,云翊也不该是这种态度。”

  沈晏想不通,就有些暴躁:“干嘛呀,我好不容易混到他的床上去,现下咋办?”

  昨日完成的那个任务的能量昨夜已经用完了,要想再给萧彻传输能量必得再完成任务。

  可他现在他连萧彻的面都见不到,怎么完成任务?

  沈晏是有些生气的,生气萧彻的阴晴不定,可又觉得自己现在没资格生气……

  沈晏深深吸了口气:“算了,我忍。”

  决定忍的沈晏趁着夜色又回了瑞王府,爬墙头时,他告诉自己:“沈晏,脸面不脸面的已经不重要了,你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要在乎这些有的没的,君子立于世,当审时度势,当通时达变,当不拘小节,当……”

  系统:“行了,知道了,赶快爬吧,又不是第一次了。”

  沈晏:“……”

  被带着来爬墙再次充当脚凳的元寿整个人都无语了,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昨日明明还大摇大摆在花园里上演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话,今儿……

  他知道了,公子昨儿玩砸了,肯定是瑞王府的人察觉到公子有什么毛病,所以给他撵出来了。

  沈晏踩着元寿爬上墙,就见墙下木夏带着一队侍卫抱着剑看着他,显然是早就防着他呢。

  跨坐在墙头上的沈晏:“……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系统:“让你看清楚情况,你那位姘头是玩真的,不是玩假的。”

  木夏面无表情:“公子,王爷说了不见您,还请回吧。”

  沈晏又灰溜溜的爬了下来。

  一连三日,沈晏换了三堵墙,每堵墙木夏都给他堵的严严实实,他根本就见不着萧彻的面。

  沈晏趁着夜色来到了烟雨楼,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一颗小小的夜明珠放到了绿云面前。

  绿云看他:“做什么?”

  沈晏:“讨好你。”

  绿云睨着他。

  沈晏干笑一声:“好姑娘,你帮我个忙,把我送进瑞王府。”

  绿云皱眉:“你现下不是自由出入瑞王府了吗?”

  沈晏别开眼,别别扭扭:“就有了点儿小误会,现下这不是进不去了嘛,但我知道,绿云姑娘你功夫天下第一,一定能揍死木夏把我送进去的,是不是?”

  绿云讥笑:“不是还有那个叫春山的嘛,我看他一直跟着你。”

  沈晏翻白眼:“别提这完蛋玩意儿,跟根木头似的。”

  绿云用一声轻哼表达了自己无尽的嘲讽之意。

  “公子。”绿云瞧着他,“我觉得都已如此,你何苦非要一棵树上吊死,世上的好男儿……”

  绿云顿了顿:“倒也确实不多……”

  “是吧。”沈晏便陪着笑脸,“你看,少爷我好不容易抱上一棵,看着也还好……”

  绿云叹口气:“我虽替你不值,但我答应过你,便会帮你,容我想想。”进不去王府,那她便想办法把人给引出来,公子这幅作态实在是太低声下气了,她委实瞧不上。

  如此风姿绰约的公子,该当被人求着才好。

  沈晏深深作揖:“谢绿云姑娘。”

  有了绿云的保证,沈晏又美了,就等着绿云给他送进王府了。

  翌日一早,沈晏刚起床,老管家就急急冲了进来:“少爷,不好了。”

  不等沈晏问话,老管家已经推开了门,急切道:“宫里派了人来,说皇上宣少爷进宫。”

  沈晏皱眉,下了床拿过衣裳开始穿:“可知为何?”

  “来传旨的公公没多说,只说让公子入宫。”

  “我爹呢?”

  “老爷上朝去了,若平日里这个时辰该下朝了,但今儿老爷还没回来,怕是与此事有关。”老管家慌了,“少爷,要不你跑吧。”皇上为什么宣少爷入宫?这不对劲呀。

  “跑什么。”沈晏现下倒是不急了,“进宫嘛,以前又不是没进过。”

  沈晏不急不缓的穿好衣裳来到前厅,除了传旨的太监,还有十几个禁军。

  那公公还对他行了个礼:“沈公子,请吧。”

  老管家抓着沈晏的胳膊不想松手,沈晏拍了拍他的手,便迈步走了出去。

  沈晏跟在那公公身后往外走,一个禁军过来跟在了他身边,耳边传来蚊子似的声音:“今日早朝,大理寺卿上奏说他查到了关于五年前瑞王坠楼一事的原因,一切都是贤王用巫蛊所为。”

  沈晏皱眉,大理寺卿当朝控告贤王?他脑子没什么毛病吧?

  沈晏不知道这个侍卫到底是不是自己人,所以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沈晏跟在那公公身后上了马车,闭目靠在那里。

  无论那侍卫是不是自己人,但他说的应该是事实,一个皇子谋害另一个皇子,当着早朝提起,皇上不得不审,可皇上一定是最不想此事被大庭广众之下揭开的人。

  马车来到宫门口时,沈晏瞧见瑞王府的马车进了宫。

  马车是不能入宫的,但瑞王一向有皇上的特令可以乘坐马车自由行走,所以当沈晏步行来到殿前时,萧彻早已进了大殿。

  沈晏整了整衣衫,微微低头跟在那公公身后走了进去。

  今日的早朝还没散,大殿里站满了王公大臣,下面还跪着好几个人。

  听到太监说沈晏到了,几人微微抬头看过来。

  沈晏迅速扫了一眼,贤王跪在那里,还有一个跪着的他也认识,便是当年审过他的大理寺卿。

  沈晏微微侧眸,看到了站在朝臣里的沈煦。

  沈煦蹙着眉瞧着他,两人却无法说话。

  沈晏想,他爹怕是在想早知道就给他直接绑着送出京了。

  萧彻的轮椅在最前面,被庆王挡住了,沈晏也不好去寻,便垂着眼撩袍跪下:“草民沈晏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崇明帝抬了抬手。

  沈晏便站了起来。

  不等崇明帝说什么,大理寺卿先开了口:“沈公子,当日瑞王爷坠楼,你在大理寺的狱中说是因饮多了酒,玩闹间失手所致,可是如此?”

  沈晏侧眸对上他的视线。

  大理寺卿,当年将他折磨的去了半条命的便是他。

  可沈晏一直未觉得他做的有什么错,一个谋害三皇子的人,受些刑罚再正常不过。

  且他全然是按照自己的供词上报皇上的,并未刻意攀扯成国公府和广平侯府,所以在沈晏心里,这个大理寺卿还算是比较公正的。

  所以,他今时今日这般又是为何?

  沈晏拱手:“皇上,草民不知发生了何事,皇上可否告知?”

  崇明帝便看向了沈煦。

  沈煦走出来,道:“庆王的侍妾失踪,庆王府的人找大理寺寻人,大理寺查到了贤王府上,而因此事,大理寺卿发现五年前你推瑞王下楼的案子有蹊跷,似是与贤王有关,所以便当朝上奏,皇上便让人传了你来。”

  沈晏转头看向沈煦:“与贤王有何关系?”

  沈煦看着他沉声道:“大理寺卿说他查到了一个叫做铊夷族的部落,贤王便是用铊夷族的巫蛊之术对你下蛊,让你神志不清间推了瑞王,如今他又想借庆王侍妾的手除去庆王。”

  “胡说八道。”贤王跪在那里忍不住喊,“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这都是他府上那个谋士编的故事而已,不,是丁玲儿引着他编的故事。

  贤王出了一身冷汗。

  沈晏现下算是搞清楚了。

  还是丁玲儿。

  庆王侍妾失踪,找大理寺,所以牵扯出旧案,真是漏洞百出,可又有什么关系呢,最关键的还得是他——当年的苦主沈晏。

  那人当日想用丁玲儿引他入局,他不入,如今便换了个法子,强迫他入。

  而这一切全都是因着要立太子,有人等不及了。

  大理寺卿直起身看着贤王:“那丁玲儿是铊夷族之后,是贤王爷安排在庆王爷身边的人,贤王爷要否认吗?”

  沈晏默默打量着这个大理寺卿,他不知大理寺卿在这事儿之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但他当众提了铊夷族,这条命算是交代在这里了。

  不等贤王说话,有侍卫来报,说从贤王府里的地牢里搜出了庆王的侍妾。

  皇上让人将其带上来。

  沈晏悄悄抬眼看向坐在上面的崇明帝,他有好多年没见过他了,崇明帝面容倒是没什么变化,此时他面色不太好,却也算沉稳,看不出什么。

  沈晏收回视线时扫过一侧。

  庆王站到了一旁,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沈晏就这么看到了之前被他挡住的人。

  萧彻端坐在那里,眼睛看着大殿上的柱子,面无表情似是不关心殿内发生了什么。

  哼。

  沈晏悄咪咪瞧够了后才别开眼往后看,便见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丁玲儿被带了上来。

  丁玲儿已经无法下跪,由一个小太监撑着她:“民女丁玲儿,乃铊夷族之后,贤王爷将民女安排在庆王身边,便是想着有朝一日让民女帮他除掉庆王,可庆王待民女实在是太好了,民女不忍心那般对他,便想摆脱贤王,于是贤王便将民女囚禁起来,百般折磨……”

  “你个贱婢,你诬陷我,你……”贤王倏然回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庆王,目眦欲裂,“好啊,好啊,原来都是老二你设的计谋,好计策。”当日沈晏将丁玲儿丢给他后,他和庆王也算有了默契,猜测背后设计之人怕是五皇子和六皇子,所以这些时日他们一直在查此事,没想到庆王竟给他来这么一手。

  庆王面色复杂地看他一眼,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了下去,一言不发。

  “那当年瑞王坠楼一事也是贤王指使的吗?”问话的人是一个武将,是与成国公有些交情的。

  丁玲儿咳了口血出来后,虚弱地点头:“是,贤王记恨三皇子,知晓铊夷族巫蛊之术后,便想出了那个法子。”

  贤王倏然起身,一脚就要踹过去,被沈晏眼疾手快给拽住了,他这一脚下去,丁玲儿可就真死了。

  贤王甩开他的手,转头就要对他破口大骂,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愣是硬生生给忍了回去,最后只憋出一个字来:“滚。”

  大理寺卿叩首:“当年瑞王爷坠楼一事发生,沈公子只说自己醉了酒,臣一直觉得事情蹊跷,可却苦于找不到证据,现下也算还了他一个清白。”

  大理寺卿抬头看向沈晏,眼中带着希冀。

  大理寺卿的话递了过来,言说五年前一事有蹊跷,按照常理,沈晏该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要求皇上彻查,还他清白。

  成国公虽远在北境,可朝中也不是无人追随,沈晏若是一跪,这些人必得对皇上施加压力。

  皇上会彻查吗?

  不,皇上必得找一个替罪羊出来。

  所以无论今日之局如何错漏百出,总有一个皇子得废了,要是发挥的好,两个皇子怕是都完了。

  这人一直以来算计的便是皇上不敢大张旗鼓的查。

  是淑妃吗?

  那她未免有些蠢,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为了太子一位铤而走险,也不能算蠢,称得上勇气可嘉。

  沈晏轻咳一声,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大理寺卿皱起了眉。

  系统:“贤王是不是脑子不好,他为何不辩解?”

  本冷冷清清端坐一旁的萧彻突然偏头,视线自朝堂之上一一扫过。

  这般剑拔弩张之时,谁在说贤王脑子不好?

  户部尚书出列,朗声道:“皇上,此事疑点颇多。一则,这丁玲儿所言并不能证明她说的便是真的。二则,她说贤王爷用巫蛊之术蛊惑沈公子害了瑞王爷,请问,这巫蛊之术又是如何施展的?”

  贤王此时清醒过来:“是啊,你说是本王便是本王?本王还说这都是庆王与他的侍妾的阴谋呢。”

  “哦,你说的对,自有人替他辩解。”

  萧彻眯着眼,他没听错,是有一个不似人声非常刻板的声音在说话。

  不,它是在跟人说话,有人在回答他。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