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他就活不下去?

  “你活不下去, 和我有什么关系?”江初觉得讽刺,轻嗤一声,“离了我就不能活, 那遇见我的前二十几年, 你是怎么活的?”

  池南暮也不记得前二十几年怎么活。

  可在江初出现之前, 他的人生就是索然无味的。

  一字一句听进耳。

  池南暮噤了声,眼神在黑夜里逐渐变得阴翳, 心口的慌乱渐渐消了。

  这一个月的温水, 差点迷惑池南暮,让他以为自己选对方法, 江初总会渐渐接受他。

  但是不对。

  直到温水沸腾,池南暮才后知后觉, 他选错方法,把筹码和主动权交了出去。

  他得补救, 必须折返。

  池南暮松开手, 放开江初, 将上身的T恤一把脱了, 俯下视线, 定定凝视江初。

  车祸后的复建里, 池南暮本就恢复得不错,为了重归原样, 肩背和腰线处的肌肉线条又被精心保持,流畅饱满。

  “你干什么?”被这突如其来的举措惊着, 江初下意识往后仰,躲开眼前赤露的皮肤。

  “初初, ”池南暮换了主语,“明天我先陪你去医院看江溪, 再去海边看日出,好不好?”

  听江初话时的池南暮只是个傀儡。

  可当池南暮开始不听话,照自己的剧本演,一切又要失控,极具诱惑性。

  江初瞳孔一缩,心口变得慌乱,排斥地推搡池南暮,“你再给我装?!”

  手掌推到烫伤处,差点将破口的伤弄得更重。

  “我没有装,这就是我原本的样子,”池南暮握住江初的手腕,用力往里摁,“初初,是你一直在要求我装成你想象里的样子。”

  指尖触到被烫破皮的地方,有些湿,黏黏糊糊。

  “放开。”江初挣动,想收回手,却被池南暮紧紧攥着。

  池南暮搂住江初,“你想象的只是一个泡影,但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和你恋爱的是我,忘记你的也是我,所有的错我都认,但你不能......”

  闻言,江初渐渐停止挣动,双目里的情绪到最后恢复成死寂,低声打断,“闭嘴。”

  江初的态度似有松动。

  池南暮安静一息,权衡再三,准备乘胜追击继续说,却被江初捂住了嘴。

  “再说话你就滚出去。”江初平静地说。

  池南暮凝着江初的眼睛,一瞬后,终是点头,没再说话。

  江初收了手,双臂无力垂在两旁,视线往旁移,盯着池南暮肩膀上流水的伤。

  理智稍有回笼。

  江初抿紧唇,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心里谈不上自责,就是有些为失控行为而感到难堪。

  他就知道,只要和池南暮搭上关系,总不会有什么好事,一切变得乱七八糟。

  他不喜欢现在的池南暮是真,但也不至于要冲动伤人。

  “房间里有没有烫伤的药?”江初问。

  池南暮愣了愣,才回答说:“没有。”

  江初现在很敏锐,不知怎的,一听就识破池南暮的谎,懒得管原因,直接拉开书桌抽屉。

  抽屉里确实没有烫伤药,却有一些别的药盒,排成两列,从下至上由大往小,摆设相当整齐。

  整齐到和金栀苑家里的摆设一模一样。

  心口有些异样震动。

  夜光之中,江初愣了神,来不及看清楚药盒上的字,抽屉又被池南暮立刻关上。

  “我怕剧组准备不周,只准备了些抗生素,”池南暮解释道,“没有准备烫伤的药。”

  江初默不作声,要站起身,池南暮却不松手。

  “放开,”江初说,“我去后勤工作人员那里拿药。”

  “我不用上药,”池南暮随意抽了张纸,覆在伤口上,就当作包扎,低下声音乞求,“你不要走,行不行?”

  “是你自己不打算上药,如果明天伤口发炎,那也不关我的事。”

  “我知道。”

  “少给我装可怜。”

  “我没有在装。”

  池南暮不松手,就是不让江初走,赤露的皮肤微凉,肩头时不时触到江初下巴上。

  肌肤与肌肤相贴,他们这样暧昧拥抱,上一次还是在两年之前,难得而熟悉,让人不自觉眷恋。

  嗡——

  手机震了,是白冬槿问他去了哪里。

  江初回一条消息,说自己今晚不回去,就在隔壁睡。

  白冬槿没再回信,估计是对他感到语塞,别说是旁人,江初对自己,也感到无语。

  两人以别扭的姿势坐在木椅上,纹丝不动。

  时间久了,江初坐得腿酸,忍不住问:“池南暮,你还要抱多久?我困了。”

  闻言,池南暮依然不松手,只是紧抱着江初,站起身,缓步走到床边。

  江初被轻放到床上,随即转了个身,面向墙壁,背对池南暮。

  身后没有动静,池南暮只坐在床边,没有躺下。

  江初闭了一会儿眼睛,想早点睡,背后的视线却似有形,万分灼人,扰乱注意力。

  “要睡就躺下,不睡就出去。”终于,江初忍不住开口,语气不耐。

  池南暮终于动身,躺到江初身后,小心翼翼伸出手臂,搭在江初腰上,试探地拥抱。

  没有受到排斥,池南暮得寸进尺地问:“明天我陪你去海边,好不好?”

  “随便你。”江初闭上眼睛,懒得争辩。

  夜渐渐深了,却无人入睡。

  他们之间的拥抱也很紧,用借口维持一个多月,可惜没有添一丝亲昵,在天亮之时就将现回原形。

  -

  翌日早晨,江初早早结束戏。

  似是知晓今天是江初的生日,刘哲不作多留,只是叮嘱江初,回去之后不许憋在家里,届时准时回到剧组就行。

  江初要离开时,白冬槿又不打算走了,非要留在剧组里,小心思明显打在寻晋身上。

  白冬槿想,反正江初有池南暮陪着,总不会再出事,在两人纠缠出一个结果之前,他都不要再淌进这混乱的浑水里。

  尽管小孩子心性,白冬槿也是个成年人,江初又不能强行将人绑走。

  江初没办法,只好把丛瑜留下来照顾白冬槿,等到离开后,才告知喻宕剧组的位置。

  两人上了飞机,离家近数月,终于回到S市。

  S市的盛夏是闷热的,城市像被盖在蒸笼里,热气昼夜不息,无孔不入。

  这种天气骑机车是种折磨。

  停车场里被热气占据,站在机车和AMG前时,江初果断选择后者,没有一丝犹豫。

  车内空调的冷气与车外热气对冲,在窗上形成一层薄雾,江初趴在窗前,伸手在玻璃上乱写乱画。

  看着窗外刺目的阳光,江初不自觉想,从前盛夏时,他是怎么做到顶着高温,带着黑色头盔,在盛午的太阳下飞驰的?

  当然,江初知道答案。

  那时是因为热恋,所以他不会觉得热。

  而现在他缺了爱,如同枯木,连一点炎热都不想忍受。

  奔波总让人疲倦。

  没过多久,江初就觉得乏了,准备将额头抵在窗上,闭眼休息。

  昏昏沉沉入睡时,江初被拉着向后倒,最后落到一片柔软里,枕到池南暮腿上。

  为防止他被惊醒,池南暮还轻拍他的肩膀,三秒一下,极有节奏,极富温情。

  江初懒得挣扎,就这么睡过去,反正他们走到了死路,池南暮不让步,他抗拒也是徒劳。

  意料之中,梦里是池南暮从前给他过生日,在海边给他献上烟花,在零点时点燃23岁的蜡烛。

  烟花在最高处绽开时,蛋糕上的蜡烛也被点亮。

  那时他已经有五年没有过生日,因为除了江溪,江初不愿意让别人来给他过生日。

  烛光在海风中摇曳。

  烟花忽明忽亮,不仅在天幕里绽开,也倒映下来,在池南暮瞳孔里绽放。

  心动到耳边全是心跳声,希望这一刻永久停留,爱意像潮汐而引的浪,多到永不停息。

  那时的江初想,他这一辈子,都一定要和这个人在一起,无论发生任何事情。

  砰——!

  现实里的巨响在头顶吵醒,把江初从梦中惊醒。

  天已经黑了。

  许是不愿意脱离梦境,他睡得太昏沉,中途被池南暮抱到海边的酒店房间里。

  透过窗户,江初看向天空中盛放的烟花,面无表情,双目出神。

  咔嗒——

  打火机在夜中点燃,蜡烛燃烧的气味蔓延。

  梦境里遗留的心动消失殆尽,江初迟缓地坐起身,半倚在床头,看池南暮端着蛋糕踱步走近。

  “初初,生日快乐。”池南暮单膝蹲下身,与江初平视,声音和梦里是一致的温柔。

  江初没有吹灭蜡烛,只是侧过头,继续看烟花。

  蜡烛在压抑的沉默中燃烧,直到最后一刻燃尽。

  火光消失之时,江初终于开口,“你说所有的错你都认,你就是他,他就是你,说这话时你不觉得自己可笑?”

  江初看向池南暮,嘴角凝着残忍的笑意问:“池南暮,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答应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提到离婚,心绪就不平。

  池南暮抿紧唇,将蛋糕放到床头柜上,低声说:“因为我骗你。”

  江初嗤笑一声,摇着头说:“你说错了,我不会因为那一点谎言就死心。”

  池南暮不敢问下去,因为预感到答案会有多可怕,但他无法阻止江初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讨厌你按部就班的计划,讨厌那些不会出差错的日程,讨厌你毫不在乎的傲慢态度,讨厌你身上那股死板的味道......”

  一字一句,句句诛心。

  正如池南暮所预料过的一般,江初讨厌他原本的样子,厌恶到极点,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

  可真当这些话从江初口中说出来,依然像是刀子,一刀刀往心上扎,扎得池南暮无处遁形。

  江初真的讨厌他。

  这认知让池南暮五脏六腑搅着疼,疼到理智都无法维持,脑海中只剩下“讨厌”这两个字。

  行为开始不可控,思绪变得不清晰。

  池南暮沉下目光,病态的偏执再压不住,尽数从目光中泄出来。

  “你不能讨厌我。”池南暮声音极低,伸手捂住江初的嘴,避免从这张嘴里再听见针扎般的话语。

  江初眼带嘲讽的笑意,用力甩头,想把池南暮的手甩开。

  “谁都可以讨厌我,唯独你......”池南暮加重力道,死死摁着,尾音变得有些颤抖,“唯独你不能讨厌我。”

  甩头无果,挣不开手,江初也不慌,直接抬起腿,往池南暮胸口踹,一下踹不开,就踹三下四下。

  终于,池南暮被踹得失了平衡,后退一步,手掌也从江初嘴上脱离。

  紧接着,江初从床上跳起,重重扑倒池南暮身上,死死拽住他的衣领,一字一句道:

  “池南暮,我根本就不会喜欢现在的你,我讨厌都还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