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煦呈思绪微顿，在听见脚步声时转过头，看见庭钺睡眼朦胧地从卧室里走出来，皱着眉，一副被打扰了睡眠烦躁不已的模样。
“怎么了？”
他双手微分撑在沙发椅背上，低下头，半张脸陷在阴影里。
哪怕脸色阴沉，看向钟煦呈时眼神也是柔软的，“他不睡觉哭什么？”
钟煦呈抬手捂住了宋行知的耳朵，不想他听到宋博年的名字产生应激反应，“他养的狗……被人开车撞死了。”
庭钺表情微怔，沉默地眨了一下低垂的眼睫。
尽管钟煦呈说得很隐晦，但有些话是心照不宣的。
他抬手敲了敲宋行知的脑袋。
宋行知还在哭，缩在钟煦呈怀里抬起头。
瘪着嘴，两只眼睛跟开了缝的核桃壳似的，肿得完全看不清东西。
“真丑。”
他颇为嫌弃地评价了句，俯身抓住宋行知的衣领，稍稍使力，将人从钟煦呈怀里拎了出来。
钟煦呈正欲阻止，就看见宋行知扑腾着伸手搂住庭钺的脖子，埋头低声抽噎：“哥哥......”
庭钺的身体似是僵了一下，被宋行知环着后颈糊了一脖子眼泪鼻涕，表情烦躁，但是没扔开。
“早跟你说过要把那只狗扔了，”
他揪了一下宋行知哭得通红的脸蛋，“非不听。”
宋行知的脸上瞬间多了一个印子，哭哑的嗓子发出细微的呜咽，不知是被揪疼了还是因为庭钺的话。
他平时最怕庭钺恶声恶气的言语和表情，被瞪一眼都觉得瑟瑟发抖。
如今被训斥了也要往庭钺怀里拱，可见对庭钺十分依赖和信任。
钟煦呈默默放下手，下意识在脑子里琢磨庭钺那句“早跟你说过要把那只狗扔了”。
他记得以前喂流浪猫的时候，有只小猫特别喜欢庭钺，每次吃饱了都会走过去蹭庭钺的鞋尖，嗲声嗲气地撒娇。
庭钺虽然面上不显，但十次有五次会蹲下来摸一下它的脑袋。
可有一天那只猫却突然死在了马路上。
颅骨和肚子被压成薄薄的一片，嘴巴眼睛涌出脏黑的血，四肢就跟被液压机碾过一样，破碎的肉屑甚至还卡进沥青路的缝隙里。
他当时以为是猫贪玩跑出了马路。
现在看来，多半跟宋博年脱不了干系。
“我来看着他就行了。”
将宋行知的脑袋拨到一边，庭钺伸手抚摸钟煦呈扬起的侧脸。
指腹摩挲着那片因为困倦显出淡淡乌青的下眼睑，放低了声说：“你去睡吧，不然明天起不来。”
“没事。”
钟煦呈反握住他的手腕，安抚般拢了一下指节，“带他一起进房间吧，我能睡得着。”
微凉的体温顺着相触的皮肤传递过来，庭钺下意识地抻开五指把钟煦呈的手包进掌心捂着。
见宋行知已经收敛了声音，便点点头：“好。”
“如果他还哭，我就把他丢出去。”
宋行知闻言抖了抖，两只眼睛瞬间又蓄满了泪。
主卧的双人床虽然宽敞，但同时躺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成年男性外加一个小孩子和一只猫，还是稍显拥挤。
庭钺把猫和宋行知放到角落，又把自己的枕头从中间移到靠左的那边，才给钟煦呈腾出了一片可以转身的空间。
盖被子之前，他用食指点了点宋行知的脑门，“睡归睡，不能发出声音，知道吗？”
宋行知双手搂着A仔，两汪眼泪已经憋回去了，眼睛红红的，闻言乖巧地点点头。
庭钺这才躺下，伸手去搂钟煦呈，“睡吧。”
“好。”
钟煦呈摸了一把他的后脑勺，手伸过去打算关灯。
却看见宋行知抿着嘴，两边脸颊鼓得越来越大。
像在憋气，脸和脖子都红了。
“你在干什么？”
他戳了一下宋行知撑出毛细血管纹路的小脸蛋。
宋行知瞬间泄气，如同缺水的鱼一样大张着嘴深呼吸了好几下，茫然无措地看着他：“憋，憋气啊……”
他惶恐地眨了眨眼，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哥哥说我……不能……不能呼吸。”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能呼吸了？”
庭钺撩起阖上的眼皮，微微转头，视线凌厉地盯着宋行知，“是不是宋博年教你这么做的？”
“我......”
“别吓他。”
见宋行知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吓得直埋起来，钟煦呈连忙伸手将庭钺的脑袋扳过来，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宋行知，温声道：“你哥哥刚刚没有说你不能呼吸，别怕。”
宋行知缩起来的动作顿了顿，嗫嚅着小声开口：“可是他刚刚说我不能发出声音……”
“呼吸……是有声音的。”
“呼吸是有声音，”钟煦呈没想到是因为这个理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你不呼吸怎么睡觉？”
像是被问倒了，宋行知蜷了蜷手指，小脸白白的，大大的眼睛满是不安，“我可以学着不呼吸的......”
听到这里，庭钺忍不住“啧”了一声：“人不呼吸就死了，你的脑子是还在家没带出来吗？”
宋行知的脸瞬间又白了两分。
“庭钺。”
钟煦呈无奈地拍了一下庭钺的胳膊，转而对宋行知说：“呼吸的声音很小，可以忽略不计。”
他拍了拍手边的空位，“你睡到中间来，不然等会儿要掉下去。”
因为害怕，宋行知整个人都缩到了床边偏上的位置，那里没有任何遮挡，多退一下都会摔下床。
看着钟煦呈的动作，宋行知没有马上做出反应，而是抬眼去看庭钺。
看出他的犹豫，钟煦呈在被子下轻轻捏了捏庭钺的小臂。
后者一脸烦躁地坐起来，沉着脸腾出后背的空位。
宋行知顺势爬了过去，搂着猫缩在了钟煦呈身边。
刚喊了一声哥哥，庭钺就背过身拉高被子躺下，拿后脑勺对着他们。
“先睡吧。”
钟煦呈拍了拍宋行知的后背，分给他一半枕头让他躺好，然后关了卧室的灯。
没了明亮光线的照拂，屋子瞬间变得朦胧而模糊。
宋行知的不安和害怕主要来源于那些被禁闭的记忆，床的两边有人以及怀里的猫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他对黑暗的恐惧。
贴着钟煦呈的胳膊躺了一会儿，他逐渐放松下来，四肢软软地弓着，面朝庭钺那边缓缓闭上了眼。
钟煦呈的手搭在他的脑袋上，感受到宋行知绵长平稳的呼吸后，正要伸手去触碰庭钺，就感觉指尖被一道微热的体温包裹住。
庭钺在黑暗里牵住了钟煦呈的尾指和无名指，尔后渐渐将他整只左手握在手心里。
“师兄，”
他闷声开口，声音放得又轻又哑，连尾音都染上了委屈的情绪，“我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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