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煦呈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皮，遮住眼底察觉的情绪。
顿了顿，抱着宋行知往外走。
一路上，他特意挑选有建筑能够时不时反射身后情况的地方走。
对方始终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仿佛一道无声的影子，固执又认真地跟在他身后。
等走到遮挡物少或者他遇到认识的人的地方时，便悄无声息地藏匿起来再看不见。
钟煦呈回到医院的时候消毒队已经走了。
前台的小护士正在给一只狸花猫梳毛，见他进来，笑容甜美地捏起猫咪一只前爪和他打招呼，“钟医生，你回来啦。”
“刚刚有人送来一个行李箱来，说要交给你。”
桌子底下有空位，有时候代收的快递或者物品都会先放在那里。
小护士将那个小马驹造型的黄色行李箱扒出来，从边上推出去交给钟煦呈。
行李箱的外壳画了一只憨态可掬的维尼熊，手拿蜂蜜，身体滚圆。
看上去童趣十足，极富童话气息。
很明显是小孩子的东西。
在场唯一的孩子勾着钟煦呈的后颈，不大高兴地出声认领，“是我的行李箱。”
小护士从钟煦呈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手上抱着的孩子，只不过碍于不熟不好意思八卦。
听见宋行知说话，她忍不住笑弯了眼睛搭腔：“你的行李箱好可爱啊，你也好可爱。”
她试探般伸出手，想摸一下宋行知的脑袋，“钟医生，这孩子跟你什么关系呀？你亲戚的小孩吗？”
钟煦呈未婚未育是整个医院公开的秘密，连扫地阿姨都知道。
解释起来太麻烦，钟煦呈将猫箱放到地上，见宋行知似乎不喜欢陌生人的亲近，便把他抱到行李箱上可以坐的地方，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他的脑侧，替他挡住小护士热情的触碰，“嗯，亲戚家的小孩儿，托我照顾几天。”
他的手骨节分明线条修长，皮肤冷白细腻，手背依稀可见青色的细小血管，看上去又冷又欲。
特别适合在做某种事情的时候抓着什么，绷得关节泛起淡淡的粉色。
小护士差点就碰到了，硬是临门一脚缩回手，不好意思得双颊飞红，急中生智地岔开话题：“对了钟医生！我刚刚听他们说程医生找你，好像是林医生不在，有个文件要你代签一下和盖章。”
“好，我知道了。”
钟煦呈抓起行李箱的拉杆往里走。
等走出了小护士的视线范围，才放下搭在宋行知脑袋上的手告诉他：“我要离开一会儿去工作，你先在我的办公室呆着，等下班了我再带你回家。”
宋行知抱着拉杆仰起头，脸颊白软眼睛乌黑，听完想了一下才问他，“那我可以跟你的猫一起玩吗？”
钟煦呈打开办公室的门把他和行李箱推进去，将猫箱放在沙发上，“可以，但你要确保你的人身安全和它们的猫身安全。”
宋行知似懂非懂，仰着大眼睛向他保证：“我会看好它们的。”
吩咐助理给宋行知买点吃的，钟煦呈拿了公章去走廊尽头的值班室。
程文学还在埋头赶报告，见他进来忙道：“你来得正好，帮我在这份转正文件上签个字和盖章。”
“注射科的小吴昨天就到时间转正了，但我昨天下午去找林医生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见你在忙，不好意思打扰。”
“没想到今天林医生没来上班，都拖了一天了。”
钟煦呈接过文件，边翻阅边问他：“你昨天几点去找的林医生？”
程文学回忆了下，“三四点吧，刚喝完下午茶没多久。”
钟煦呈若有所思，将盖好章的文件还给他。
程文学如获至宝，忙不迭地说了一串谢谢。
林丛盛无缘无故旷工联系不上，需要签名的文件攒了一堆。
钟煦呈去了一趟他的办公室，挑了一些自己有权限处理的文件做了审批。
再次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宋行知吃饱了正在和猫玩。
猫箱放在沙发上，他也趴在沙发上，两手托腮聚精会神。
乌溜溜的黑眼珠跟着笼子里A仔举着晃来晃去的逗猫棒左转右转，时不时伸手去抓。
每当他一伸手，A仔就会把逗猫棒压向别的地方，让他抓空。
一旦宋行知不想玩了，A仔又会故意放水，假装看不见地让他摸到一点尖尖。
业务熟练得跟成精了似的。
钟煦呈看着这一人一猫角色互换的画面不免觉得好笑，伸手捋了一把宋行知脸侧垂下来的乱糟糟的头发。
“为什么是你在抓逗猫棒？”
宋行知顺着他的动作转头，一边回答一边分心去抓逗猫棒，生怕A仔觉得他不专心不和他玩了，“因为我拿逗猫棒的时候它都不理我。”
确实，有研究表明猫并不知道自己是猫。
A仔平时都是拿尾巴去逗另外两只猫，估计在它的心里已经把宋行知当成了另一个品种的猫，而它才是那个人类角色。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宋行知太迁就它了。
“回家吧。”钟煦呈将猫箱提起。
仿佛为了完成看好猫咪的约定，宋行知连猫箱都没打开，只是隔着笼子和它们玩。
宋行知应了声好蹲下去穿鞋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问：“煦呈哥哥，你认识我哥哥吗？”
钟煦呈拧门的动作一顿，伸手去牵他，“为什么这么问？”
宋行知说：“你的猫跟我哥哥养的一模一样，我感觉就是同一只。”
钟煦呈没对他的感觉发表看法，只是问：“你最近一次见你哥哥是什么时候？”
宋行知另一只手去拉他的小行李箱，思考的时候习惯嘴里憋气把脸顶出两个很浅的小鼓包，“我觉得是今天下午。”
他追着问：“所以你真的认识我哥哥吗？”
钟煦呈揩了一下他的下巴，跟没听见似的问了句：“晚饭想吃什么？还是炸鸡吗？”
宋行知中午那会儿吃了太多炸鸡，现在听到还能想起来那股味儿，够得不行，“不吃炸鸡了。”
他疯狂摇头，“换一个吧。”
“想换什么？”
“汉堡包。”
最后回到家，宋行知都忘了自己问过什么，乖乖抱着钟煦呈在路上打包的汉堡包套餐去饭厅吃。
他吃的时候钟煦呈就去清理冰箱，先前买了些食材没做，放了一个多星期，不是不新鲜就是坏了。
钟煦呈把不能吃的食材清出来，连带着早上出门太急忘记扔的生活垃圾一起，拎到楼道的垃圾桶里扔掉。
五层的声控灯时好时坏，昏昏暗暗地亮着一点微弱的黄光。
地上的影子看上去斑驳而模糊，导致钟煦呈发现身后站了个人的时候，对方的身影已经完完全全笼罩住了他。
但只是罩着并没有上前。
如同一只捕获了猎物的野兽，正在撕咬和放生之间摇摆不定。
垃圾桶最上方有个破了的玻璃酒瓶，尖锐的部分大喇喇地露在外面。
钟煦呈扔垃圾的时候特意绕开，把手收回来时却没注意，掌心擦过皮开肉绽，转瞬间迸溅出了蜿蜒的血迹。
身后刻意放轻的呼吸猛地乱了。
一只苍白冰冷的大掌伸过来扣住他的手腕，用几乎要将他骨头捏碎的力道将他拉到了光线稍亮的走廊。
对上钟煦呈沉静自若洞悉一切的眼神，庭钺脸上的慌乱和担心顿时化为一片怔然。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你早就发现我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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