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伪装真心>第43章 童年

  景融在车上坐了一会,看见后照镜里裴修言往路对面走过去。

  这地方是个私人菜馆,位置距离市中心不算近打车有点不好打。

  景融皱了皱眉,但是又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和裴修言解释,也不知道以什么立场去和裴修言解释这些事。

  景融对着后照镜,骂了一句。

  想起来刚才秦川的话,景融决定开车回一趟他爸那,毕竟裴修言在周江被威胁甚至被捅刀子的事现在也只是登上了笔录,而他也要和他爸讲清楚他从元尚辞职的事。

  车开到家里,景融给车停在了别墅门口,他在车里深深地看了一眼这里。

  他在这儿长大,但是早就已经不属于这,这也从来没属于过他。

  给车停在外面,景融下了车。

  景顺成他们正在吃晚饭,沈姿倩和景锌都在。

  看见景融来了,都有点惊讶。

  “景融,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景顺成挺长时间没看见景融,上次见景融还是和景融大吵了一架。

  “哦,临时想回来一趟。”

  “景融呀,吃饭没有呢,刘姐,给景融拿双筷子和碗。”沈姿倩对着客厅里扫地的刘阿姨喊道。

  “不用了吃完了,”景融坐在客厅里,“你们先吃,我坐会儿。”

  “哥,你来这边坐呗。”景锌邀请他一块过去。

  “你们先吃吧,不用管我。”景融在沙发上打量家里新添的物件儿,桌上的摆件看着挺新,他没几样儿见过,想起来前些日子裴修言拉着他给家里的很多东西重新换了不少。

  等景顺成他们吃完,景顺成走过来,“什么事儿啊。”

  景融本来想贫嘴,说没事我就不能回来了,但是又憋回去了,“书房说去吧。”

  景锌往这边看了看,可能是有点好奇景融回来到底是干嘛的。

  “哥,你吃水果吗?”景锌问景融。

  “不吃,你玩你的吧。”景融摆摆手。

  “怎么回事?”景顺成坐在书房的椅子上。

  “爸,”景融想了想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我要从元尚辞职了。”

  景顺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

  “我说,我从元尚辞职了。”景融平静下来。

  “景融,你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景顺成死死盯着景融。

  “就是,从今天开始,我从元尚辞职,元尚的事和我不会再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在元尚挂的也是散股,我辞职不影响什么。”

  景顺成出乎意料地倒是没有立刻发火,“景融,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吗?”

  “爸,你真的不清楚吗?”景融看着景顺成。

  “什么意思。”景顺成冷哼一声。

  “周江县,”景融舔舔嘴唇,“那的看守所可还关着几个人呢,什么结果也没有,捅了就是白捅了。”

  “就为了你那个小男友?”

  “爸,”景融问了一个他从来不会问的问题,“你关心过我吗?”

  “你在这胡说什么?!”景顺成气得拍桌子,“我是你爸!我不关心你关心谁?”

  “爸,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男人的吗,”景融说出来的声音很小。

  “你这,不就是当时和秦家那个小子。”

  “你知道我高中的时候念书念哪几科吗?”

  景顺成没言语,“你这是在怪我前些年工作太忙了,没空管你?你的意思是你喜欢男人这件事还要怪到我头上了?”

  “那你知道景锌小时候喜欢什么科目吗?”景融笑笑,“或者说,景锌几岁换牙,喝的什么奶粉,穿多大号的鞋子,爸,你都知道吗?”

  “我只知道你弟弟没有和男人搞在一起!”景顺成气得直喘粗气。

  “爸,这件事的症结不在于是不是我和男人在一起。”景融叹了口气,他其实是想和他爸沟通一下的,但是显而易见这并不现实。

  “怎么不是?你之前怎么没说辞职?之前怎么没算过这些破事?”

  景融此时此刻,觉得裴修言莫名其妙变成了背锅侠,他有点想笑但是又忍住了,好吧,那就怪裴修言吧,“好吧,是,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上男人了。”

  “我告诉你,景融,你要是辞职你以后跟这个家,你也没什么关系了。”景顺成在景融背后大喊到。

  景融摆摆手,本来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了。

  景融径直走出去,看见景锌端着一盘水果,“哥,你要不要吃。”

  景融从盘子里顺走一颗草莓扔进嘴里,“挺好的,你们慢慢吃。”

  景融从景顺成家里出来,又坐回车里。

  景融前几年买了不少车,他总觉得车对于他来说带着点安全感,有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包裹着自己,不至于让他回到家之后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在车上待着的时间算是一种假性期盼,他可以慢慢地开,觉得这车可以永远开不到尽头,好像到了末世这车就是诺亚方舟。

  他可以避开一切下车的机会去避免面对一切需要他承认的空洞关系,景融很少强迫自己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人在爱他。

  景融安慰自己的方式,是他上学时候课本上看过的一个故事,哲学家让他的弟子去麦田里找一棵麦田里最大的麦穗,弟子们都觉得最大的麦穗在前面,但是直到听见哲学家叫停的声音才知道以及到了终点。

  课本很贴心的给做了评述:人的一生仿佛也在麦地中行走,也在寻找那最大的一穗。有的人见到了颗粒饱满的“麦穗”,就不失时机地摘下它;有的人则东张西望,一再地错失良机。当然,追求应该是最大的,但把眼前的一穗拿在手中,这才是实实在在的。

  景融已经没期待过任何大棵的麦穗能出现在他手里,他只希望自己能永远到达不了终点,让他有一种自己还在寻找的假性期待。

  不至于到了终点,或者是到达任何地方的时候,有人跟他讲,景融,根本没有人会长久的爱你,你仍旧是两手空空。

  他清楚裴修言对他的情感,甚至于换句话说,让他否认自己被裴修言打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只是景融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停留,他不敢把这一棵麦穗取下来捧在手心抱在怀里。

  他怕走到尽头的时候,惊觉是一场梦,做过收获的美梦的他醒过来仍旧是一无所有,他被扔在麦田里,拥有又失去。

  景融也试图把这一切归结于寂寞的童年以及脆弱的青春期,后来还是只能归结于自己,就像现在自己试图脱离父亲的价值体系,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

  景融没有回家,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裴修言。

  他无法从容的像裴修言解释,秦川不过是他浮光掠影一样没爱过的人,短暂的相处和分手之后他还借此获得了一个职位,并且日后还装作悲伤的这件事。

  景融惊奇地发现,在和裴修言相处的过程里,他又说服自己重新长出来道德感这种东西,然后在面对裴修言的时候,察觉到自己的卑劣,景融为此感到羞耻,他没有办法用这样卑劣的自己面对裴修言,景融鲜少光明正大的承认自己在自卑。

  裴修言也没回他们俩个城东的房子,景融不在,那间房子也不属于他。

  裴修言想起来回来之后还没去过医院,他决定去看看他妹妹。

  到了医院之后,护工周姐是薛老师介绍给他的,说是之前照顾过薛老师已经过世了的母亲,很值得信赖的一个姐姐。

  裴修言到医院的时候,周姐在他妹妹床的旁边正给他妹妹擦洗身体,裴修言进门打了个招呼。

  “小裴啊,你这手怎么回事?”

  “没什么问题,前几天刮了一下。”裴修言摆摆手,“周姐你晚上吃饭了吗?”

  “吃过了,也刚给槿言打过针了。”

  周姐正要给妹妹的手抹上护手霜,是裴修言让周姐帮忙抹的,妹妹之前学钢琴,最宝贝的就是自己的手,裴修言开口,“我来吧。”

  周姐见状点点头,打算出去转一转让兄妹两个说点话。

  槿言的名字也是爸爸取的,木槿的槿。

  裴修言按着妹妹的手,将护手霜轻轻地涂在上面,“小槿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呀。”

  槿言还是轻轻地睡着,只有呼吸声浅浅地回答他。

  “哥哥有点想你了。”裴修言揉了揉槿言的头发,“哥哥也有点想爸爸妈妈了。”

  “小槿,哥哥其实今天也有点累了。”

  裴修言很少对妹妹说这些话,只能希望这会儿的妹妹是睡着的,不至于听到他这些丧气话。

  “胳膊其实也有点疼的。”

  “小槿,你还痛不痛了。”

  妹妹刚出事的那天,他看见了浑身是血的妹妹,当时是妹妹和母亲来学校找他,发现裴修言不在学校之后就出校门回宾馆。

  回宾馆的路上就出了车祸。

  出事的那段路上,监控莫名其妙地被拆掉了,没有目击证人,没有肇事司机。

  裴修言想找寻也无果,事情一直悬着。

  裴修言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做一场很久没醒来的噩梦,只是他清晰地握着妹妹的手。

  裴修言握着妹妹的手,那是来自他童年里的触觉,是他能回忆起童年和过往时间里,唯一还存在的现实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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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写到这是很痛苦的,两个很苦的小孩。

  一个靠原生家庭的幸福治愈现在现实的痛苦,一个一直都在试图摆脱原生家庭对自己的创伤。

  可以看到,两个人现在都不约而同的面对对方陷入一种自卑当中。

  人在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都生出来一种自卑的情绪,怀疑自己是不是配不上对方的好。

  好在相爱的人最后是会陷入对方的怀里,然后融化掉自己身上的那一点点锈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