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大汉摔倒在地上后, 全身都疼,他闷哼一声后,捂着胸口龇牙咧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 ”薛岫冷淡回着。

  “哼, 谅你知道我身份后, 你也不敢如此对我,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 你就偶牢狱之灾, 现在跪下来给爷爷磕个头,大喊几声, ‘你是狗杂养的’, 爷爷还能原谅你。”

  顾韶音跑过来,咋咋呼呼道:“怎么了怎么了。”

  大汗揉了揉胸口,手撑在地上慢慢起来, 他带着些谄媚地笑道:“官爷, 这人无缘无故打了我,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顾韶音看傻子地看了大汉一眼后,他翻了个白眼,问道旁边的薛岫:“怎么回事?”

  “他不守规矩,略微惩戒。”

  大汉圆溜着眼,看着顾韶音, 又看看薛岫后, 他咽了咽口水,向后退却半步, 娘的, 这是踢到刺头了。

  居然还和上面的人认识, 他这件事没法善了啊,看着顾韶音不善的眼神。

  他底气甚虚,梗着脖子道:“这位官爷,我可是认识薛公子的,你这般包庇此人,不好吧。”

  顾韶音本不在意,突然听到这番话后,他看着大汉,又看看薛岫冷淡的一张脸,噗嗤一声笑出声,又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着,仿佛听到一个贼动听的笑话。

  居然还有人夸下海口,正主就在眼前,还不认识的。

  薛岫则是道:“你是如何能一句话将我送进牢里的,靠薛公子吗?”

  听到这话的顾韶音,刚止住笑又噗嗤两声,最后实在受不了,背过身子。

  “大人,这位公子是好心,是方才那位推搡我们娘俩,这位公子看不下去才会出手的,还请大人,不要处罚这位公子,”妇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小声哭诉着,眼底含着几分过意不去,若不是她,这位公子也不会和那位起了争执。

  顾韶音看了她一眼和她怀里的孩子后道:“你先去排队吧,你不饿你的孩子可受不住,此事,我自有打算。”

  妇人目光关切地看向薛岫,又紧紧搂住自己怀里的孩子,垂眸看着孩子面黄肌瘦的脸蛋后,她唉唉两声,连忙抱着孩子小跑到队伍那排队。

  站在队伍里,依旧望着薛岫那处的动静,生怕薛岫被人搞进牢中,那她心中可过意不去。

  大汉冷哼一身,他倨傲道:“你可知我姐夫是何人,乃是县令,他可是一直在帮薛公子做事的,识相点的,赶紧认错道歉。”

  这时有顾韶音在场,他也不好过多的要求,否则,他一定会叫人来揍死此人,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厉害。

  “是吗,那我不道歉认错呢。”薛岫的脸色彻底是冷下来。

  顾韶音也心下唏嘘,若是没有今日这事发生,桃源县令或许还能往下走一走,若此人真的是桃源县令的小舅子,算是被他拖累,彻底葬送了自己的仕途。

  大汉眼神微眯,透露出一股子凶气,心里想着,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他了。

  他放下狠话道:“你们就在这等着,有种就别离开。”

  他转身离开。

  薛岫和顾韶音两人对视,顾韶音耸耸肩道:“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瞧瞧,”薛岫随意回着,他的眼神从排队的那群百姓上扫过,问道:“如何?”

  顾韶音愣了下,他顺着薛岫的眼神看过去,落在那群百姓的身上,斟酌两下才说出口道:“还行,粮食充足,能够应付,除了方才那人,还未见到闹事的,不过有的人饿久了,囫囵似的吞下去,要不是给的水够快,人真的要一命呜呼了。”

  到了此刻,顾韶音才感受到灾难的残酷,才知百姓有多不易,即使是两个馒头配上粥,也感激涕零。

  “尚可,下次莫要出现今日疏漏,”薛岫刚说完后。

  旁处就传来喧闹声,大汉粗着嗓子道:“姐夫,就是他。”

  县官一路被拉扯过来,他撑着膝盖喘着气,还有些缓不过神,迷瞪地眼顺着大汉的手指向那头看过去,看到长身鹤立的薛岫后。

  头皮一紧,一巴掌拍在大汉的头上,怒道:“你指哪呢。”

  大汉捂着自己的脑袋,委屈道:“姐夫,你打我作甚,就是那个人,方才欺负我。”

  县官厉声道:“闭嘴。”

  大汉吓得闭上嘴巴,令他吃惊的更在后头,只见他那姐夫居然整理衣衫,恭敬地走到那人的面前,喊上一句“薛公子”。

  大汉迷惑不解地双眼瞬间睁大,带了几丝的不敢相信,他连忙后撤跑开,想要去找他姐姐,替他出谋划策。

  县官也被这一出给闹的,又回想小舅子说的被欺负了,咽了咽唾沫,站在薛岫面前的腿都有些颤抖。

  不知道那个祸害给他闯了多大的货,紧闭着双眼,额间不停冒着豆大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滑落,后背都沁出汗黏湿衣服。

  声音颤抖道:“薛公子,不知道下官的小舅子犯了何等的错,在此下官为他赔个不是。”

  薛岫还没有说话,站在他旁边的顾韶音,忍不住笑道:“你那个小舅子可是犯了天大的错误,竟然敢在薛岫的面前夸下海口,说他认识薛岫,并能够一句话将薛岫送进牢中。”

  这话一出,县官面色惊惧,连一句求情的话都不敢说出,垂着头,声音低微道:“下官知道了,下官这就回去好好教训他。”

  顾韶音乐呵道:“最少也要十大板吧。”

  薛岫淡然道:“回去吧,下次莫要再犯。”

  他没有任何的表态,县官心底更是没有底,闷声说道:“是。”

  县官背影寞落地离去,腿有些发软,被别人搀扶了一下,他摆摆手后,像是被抽掉了精气神。

  原本,他还想扯着这次水患好好表现一番,从而能够往上爬,现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场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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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岫看着天色,乌云密布,像是风雨欲来,微凉的风吹着,他偏过头问道顾韶音:“可有搭棚帐安置百姓。”

  “有的,除此之外,还有些未损害的房屋亦是能够住人。”

  “带我去看看。”

  顾韶音吩咐人一定要看守好粥棚后,带着薛岫走在泥路上,两人都没有在乎这些泥泞。

  顾韶音抓着薛岫的臂弯,生怕自己脚下打滑,摔进了泥里,前些日子大水泡过,又还未出日头,到处都湿漉漉的。

  两人略微艰难的前行后,顾韶音带着薛岫走到安置百姓的棚帐内,三面遮风挡雨,顶上盖有茅草泥土,混合在一起,几根粗壮的木头搭建着房梁,支撑起雨布,里面正坐着很多上了年纪的人。

  当他们看到薛岫和顾韶音的身影后,连忙起身,有些威望的三老,走出来,伛偻着腰的他艰难地走到薛岫的面前。

  微弱的嗓音喊道:“多谢贵人,若不是贵人出手相助,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要魂归西天了,请受老朽一拜。”

  “老人家不必多礼,”薛岫扫过他们两髻斑白的发丝,心有嘁嘁。

  他没有说什么,为何这群老人还要回到桃源县,而是问道:“老人家可知以工换物,还有工钱是多少。”

  三老他啊的一声后,像是没想到薛岫居然会问这些东西,连忙道:“知道的知道的,我们都是知道的,劳烦贵人惦记,有识字的早已经回来说了。”

  老人脸上带着笑意,说起那工钱的时候,眼睛里是带有亮光的,他颤颤巍巍点头道:“这一切都要多亏了贵人啊,老朽也活了大半辈子里,像贵人这样安置妥当以工换物的从没有见过,从前呐,我们都是拿点银子,后续如何,全靠自己的命,朝廷发下来的物资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怎么可能,”顾韶音惊疑出声,脸上满是不相信,怎么可能给别人银子只是九牛一毛,明明从前几十万两雪花银向灾地运送。

  经过他顾家的手后,更是保存大半,甚少被贪官污吏贪走,即使是贪走的,他顾家也补齐了。

  “有什么不可能的,朝廷发下来的银钱虽多,可对于我等,依旧是杯水车薪,再者,家中已无劳动力的,他们唯有等死的份,或者流落在外成为流民。”

  “而那些有劳动力的,自家的都顾及不上,哪还会官他人死活,想当初啊,有多少人背井离乡,最后在路上活活饿死的。”

  这一番话给顾韶音极大的冲击,圆瞪着眼睛,想要反驳又看着面前头发苍白的老爷子,喉咙紧涩,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薛岫喉咙微动,压下声线中的凝噎,他柔和着声调道:“会好的。”

  三老也高兴得笑道:“是啊,会好的。”

  又抬起头,漆黑的眼珠紧紧盯着薛岫的面容,像是要把薛岫的面容牢牢记在心里:“贵人可是姓薛名岫。”

  薛岫抿唇,微颔首道:“是。”

  “即使我等身在桃源,也曾听闻贵人的名声,果真如传闻中那般,是少年英才,有你的存在,是国之幸,亦是我等百姓之幸。”

  “言重了,岫亦是芸芸众生中一员,我也只是想尽一份绵薄之力,诸位才是身怀大义之人,若非乡亲们愿意以桃源积水,挽救下县,桃源不会被大水淹没,不会使乡亲们无家可归。”

  薛岫说完后,他向棚内的众人微微一礼,这是百姓应得的,顾韶音见后,立马学着薛岫向那群老人见礼。

  三老的眼中含有泪光,他们的家在桃源,看着桃源被摧毁,只能背井离乡流落在外的酸楚,涌上心头后,宛如打翻的调料瓶,五味杂陈。

  扣心自问,他们做的一切都值得吗?毁桃源救十县,可有人记着桃源的大义,可有人会瞧不起他们桃源的人。

  直到这一刻,看着薛岫弯下来的脊背,三老眼中泪光闪烁,一切都是值得的,会有人记住的。

  曾有人问过他们,为什么不离开桃源,前往别处。

  那时的三老没有回答,望着满目苍夷的桃源,心底回答着,他们热爱着这片土地,他们的根在这,老话说的好,落叶归根,落叶归根,即使是死,他们也要回到桃源。

  等薛岫的身影缓缓离开后,三老瞧着那年轻又清瘦的背影后,眼底弥漫着一层水雾。

  他缓缓转过身,对着身后亦双眼含着雾气的老弱妇孺。

  他声音不大却又响亮:“乡亲们,这就是我们要的答案,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们没有说话,却在心底认可着薛岫,想起那个年轻的后生。

  有人叹道:“后生可畏啊。”

  “他不一样,和从前赈灾的官不一样,虽然我没有念过书,识不得几个字,但我看人是很准的,他是真的心中有我们,有他在,我们的日子定会有奔头的。”

  “三老,还是你说的对,不过我们也不能待在这里什么事情不干,方才那后生还说会下雨呢,我们还是要在棚子前头挖条沟出来,可别水淹了棚子。”

  话音刚落,还有几分力气的人连忙起身,拿着锄具在外头挖了一条沟壑放水。

  等到了半夜,小雨哗啦啦的落下,百姓盖着棉被,听着外头的雨声,心里更是对薛岫高看几分。

  “没想到那后生竟真的能看懂天象。”

  “这有什么,我们在地里刨食大半辈子,这天如何变我们不也是知道。”

  “你知道你昨天夜里怎么不说,你也说你是大半辈子在地里刨食,薛大人和你能一样,人现在还年轻呢。”

  “此事有什么好争辩的,我们心里头知道就好,等此事一结束,我就去庙里替薛大人上住香,求菩萨保佑他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