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 路上的人不多。
兰柠快步走在路灯下，身后的影子被拉长。
魏昭起先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但走着走着速度就渐渐慢下来了, 和兰柠的距离逐渐拉远。
兰柠停下脚步, 回头看着落后一大截儿的他：“你不能走快点？”
魏昭神情忐忑地跑到他面前，低着头，小声问：“哥，你是要把我送去公安局吗？”
兰柠觑着他：“不是。”
魏昭年纪小藏不住事，听到兰柠说不是，脸上的表情放松了很多，抬头看着兰柠：“谢……”
兰柠补了一句：“是送你去派出所。”
魏昭比刚才更紧张了：“……”
兰柠嗤了声：“不想去？”
魏昭胳膊捶在身侧, 微微颤抖的手指抓住衣服下摆：“去派出所，我以后是不是就不能继续上学了？要不, 你打我吧, 打多重都行，别送我去派出所, 我想继续上学, 求求你别把我送进去。”
兰柠的神情并没有因为他的乞求有所缓和，依旧沉着脸：“现在知道自己还要继续上学？你答应梁京羽的时候想什么了？犯错时胆子比天大，现在怂成狗。
别跟我废话，快点走。”
魏昭被骂得低着头，一边抹眼泪一边跟着兰柠走。
抽噎着走了一段路, 红着两只眼睛看兰柠：“哥，我这事得判几年？”
兰柠懒得跟他废话，没出声继续往前走。
他不出声, 魏昭心里更没底，一边哭一边追他：“哥, 你告诉我吧，判几年？”
“哥，判几年，这件事得判几年？”
兰柠揪着肩膀又给他屁.股来了一脚：“判几年，判几年，我是法官？案子都归我审？我说几年就几年？”
魏昭捂着自己被踢的屁股，吸了下鼻子：“哥，那要是你判案子，给我判几年啊？”
兰柠：“……判你一千年，谢谢我吧，长生不老了你。”怪不得他能被梁京羽骗去呢。
魏昭瘪着嘴：“不想活那么久。”
终于到了目的地，兰柠没做犹豫，推门走进派出所：“你好，报警。”
值班民警打量他们俩一阵：“说一下情况。”
兰柠把哭成红眼兔子的魏昭拉到身前：“有人诱骗未成年人从事违法交易。”
值班民警写字的手停住，盯着他们俩审视一番，起身走出值班台：“你们跟我到这边来。”
接下来的情况主要是魏昭在说。
他下了晚自习回家，邻居找到他，说有人出五千找个年纪小的去酒吧陪一个人。
把那人哄去酒店以后，把房间号发给雇主就行，剩下的雇主会解决。
民警审视着魏昭：“雇主特意强调过要年龄小的是吗？”
魏昭双手放在膝盖上，但还是抖个不停：“是……说要十五六岁的，所以才找到我。”
警察点点头：“他付给你钱了吗？”
魏昭边点头边拿出手机递给民警：“付了我一千定金，剩下的四千说明天转给我。”
正说着话，他的手机又响了，是梁京羽打来的，魏昭看到号码慌慌张张地示意民警：“是他，他又给我打电话了。”
民警走到他旁边接过手机，接通前嘱咐他：“顺着他的话说。”
魏昭怯懦点头：“好。”
民警按下接听键，开了免提，梁京羽的声音传来：“刚刚打电话怎么不接？他在旁边？”
“嗯……是。”魏昭觑着民警地脸色，小心翼翼的回答。
梁京羽声音压低了些：“那现在呢？他去哪儿了？你们到哪一步了？”
魏昭看了看站在审讯室门口的兰柠：“他……他去洗手间了，我们……”
“洗澡去了？”梁京羽短促地笑了一下：“什么酒店，哪个房间？”
警察摇摇头，示意魏昭找借口挂电话。
魏昭会意：“他要出来了，我待会儿告诉你。”说完挂了电话。
民警把他的手机放在记录台上：“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魏昭点头，把酒吧的地址告诉了民警。
民警摸向腰间的手铐，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取下来：“你暂时留在这里。”
说完走出审讯室，将门锁上也嘱咐站在外边的兰柠：“你也先留下。”
兰柠站在审讯室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着缩在椅子上发抖的魏昭，他环着胳膊缩成一团，眼睛都哭肿了，还在啜泣。
刚刚魏昭说的他也都听见了，明白梁京羽是想利用魏昭年龄小的身份，做局送自己进去。
派出所离酒吧就隔了几条街，出警民警很快将梁京羽押回来，一同来的还有柳竞寒和孙卓，瞿洋也心虚地跟在他们身后。
见到兰柠，柳竞寒愣在派出所门口，从他半张的嘴可以看出，他对一切还不知情，十几秒钟以后，他猛地转头瞪向梁京羽：“你TM搞小柠？”
梁京羽平时的沉稳劲儿荡然无存，溜肩缩着头，哭唧唧道歉：“寒哥，我知道错了。”
柳竞寒两步冲过去，但被警察拦住警告：“你要在这儿打人？你也想留下几天？”
孙卓忙拉住他：“冷静，冷静。”
梁京羽被民警压着进了另一边的审讯室。
柳竞寒转头看向身后缩成鹌鹑的瞿洋：“你是不是也知道？”
瞿洋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我没参与，都是梁京羽，跟我没关系！”
兰柠嗤了声。
瞿洋瞪了他一眼，又转头向柳竞寒解释：“寒哥，我真没参与，你相信我。”
“放屁！你平时和梁京羽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你会不知道！”
瞿洋见柳竞寒奔着自己来，边躲边狡辩：“寒哥，这件事京羽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的，我们也是工作室的主播，凭什么兰柠能上节目，我们连消息都不知道。”
柳竞寒被气笑了：“凭什么？还有脸问我凭什么？就凭你们两个能给我作妖惹事！”
闹到现在这个局面，瞿洋也心慌，不敢一直争论。
柳竞寒烦躁地搓了一把脸：“回去准备解约。”
“寒哥，现在解约不合适。”兰柠在一旁开口。
瞿洋意外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帮自己求情。
但兰柠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他的希望：“放出去，不如留在眼前。”
兰柠并没有把话说得太直白，但他知道柳竞寒能懂他的意思。
他和梁京羽都是颜值类主播，说白了就是吃青春饭的，耽误个三两年，他们在这个行业基本也就到头了。
以后再找其他工作，都要从零做起。
柳竞寒默了默，随后看向瞿洋：“你先回去吧，工作室最近有调整，你这段时间暂时不用上播了，以后会分配新号给你。”
主播拿收益提成，停播意味着断了收入，而带新号前期基本看不到收益，和停播也没什么两样。
瞿洋满眼愤恨：“我要解约。”
柳竞寒倒也没拦着，只是出声提醒：“可以，你回去准备好违约金，可以随时解约。”
他和梁京羽手里根本就没有积蓄，现在还合租一间房，别说合同的违约金，他现在生活都成了问题。
瞿洋一腔怒火，却无处宣泄，恶狠狠地看着兰柠：“兰柠，你会遭报应的。”
兰柠笑笑：“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况且，你现在还是多担心自己吧，下个月房租还交得上吗？”
柳竞寒不耐地冲他摆摆手：“你回去考虑清楚。”
瞿洋离开后不久，魏昭被民警带出来：“你暂时可以离开了，不过要保证我们随时能联系到你。”
随后看向兰柠：“你也可以离开，后续我们会再联系你。”
几人出了派出所，魏昭像个尾巴，还跟在兰柠身后。
孙卓拎着他后衣服领子把人丢开：“哪凉快哪待着去，别跟着了。”
魏昭踉跄着退开几步，还看着兰柠：“哥，我给你道歉。”
折腾到大半夜，兰柠已经困了，不耐地瞥了他一眼：“道歉有个屁用。”
魏昭小声道：“哥，真的对不起，也谢谢你。”
柳竞寒在一旁插兜看着他：“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魏昭老实回答。
“艹！”柳竞寒骂了句：“梁京羽真TM不是人。”
孙卓上上下下打量他：“十五的小屁孩不学好，今天没见着你爸妈算你运气好，要不我非让他们打你一顿。”
魏昭头埋得更低了，紧紧抿着嘴唇不出声。
兰柠胳膊肘撞孙卓一下：“卓哥，他自己一个人。”
“不和父母住，怪不得……”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父母不在了啊？”
魏昭嗯了声。
孙卓咂咂嘴，不说话了。
兰柠打了个哈欠：“我困了，走了。”
孙卓和柳竞寒也应和，临走前看了魏昭一眼：“你家在哪儿？”
魏昭对这片不熟，一时找不准方向，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又把头低下了：“在富阳路那边。”
富阳路离这边还挺远的。
孙卓大概是为自己刚刚说的话感到抱歉，拿出手机：“我给你转点钱，你打车回去。”
“不用不用，我走……”他话说到一半，就被兰柠提着领子拎走了：“和我顺路，我带他一段。”
离他新搬的房子确实不远，就隔了一条街。
上了出租车，魏昭缩在一侧，不动也不出声。
兰柠也不理他，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
富阳路到了，魏昭要从他这侧下车：“哥，我到了。”
兰柠下车给他让位置，魏昭面对着他，忽然给他鞠了个躬：“哥，谢谢。”
兰柠忙退开一步：“你吓我一跳，你鞠那么低，跟我遗体告别呢？”
“不是不是。”魏昭慌乱解释：“我只是想谢谢你。”
出租车还在等着，兰柠摆摆手：“回家去。”
说着转身坐回车里，但很快车窗降下来：“把你微.信给我。”
魏昭愣了一下，找出二维码递给他。
兰柠看到碎成蜘蛛网的屏幕顿了下，把自己的二维码找了出来：“你扫我。”
魏昭拿回手机，加了兰柠的微信：“好了哥。”
“你一个月生活费多少？”
魏昭顿了下，惶恐又不安：“哥，不用，我……”
“快点！师傅等着呢。”
“五百。”魏昭小声道。
兰柠转了三千：“买个能用的手机，剩下的留着吃饭。”
魏昭隔着车窗看他，眼圈又红了。
“高中这三年我会给你生活费，但也仅是生活费，你以后学校和家两点一线，让我知道你再和不三不四的人混一起，整死你。”
不等魏昭再说话，兰柠把车窗升起，示意司机师傅离开。
开出一段距离，司机从后视镜看他：“小伙子，你可别被骗了，现在的小孩儿心眼可多着呢。”
兰柠收回手机：“他如果不学好，骗得不是我，毁得是他自己。”
每月转的生活费，对于现在的兰柠来说，算不上什么。
他没有那么伟大，也不想做慈善，他只是在瑟瑟发抖，哭肿眼睛的魏昭身上，仿佛看到了他曾经的自己。
他只是想帮一帮曾经的自己，也想骗一骗现在的自己，这不过分吧。
***
搬进新房子的第二天，他收到了节目组的通知，第三期拍摄地点在草原，开机时间定在后天。
不用和林家人待在一间房子里，对于兰柠来说无比惬意，呼吸都变得格外顺畅。
家里只有他自己，放松又自在，睡到下午起床，点了外卖，边吃边看电影。
屏幕弹了条推送：【池姓男艺人及其男友隋某某被正式批捕，案件移交进一步审理】
兰柠暂停电影，点进推送正文。
内容透露，他们不仅涉及日前提到的那两项犯罪，经调查发现二人存在更多违法行为。
兰柠看过以后，退出新闻，却无意间发现另外一条话题#项链刻字LZY#
这条的热度比刚刚那条推送新闻还高，他不过是刷新点进新闻的功夫，评论就多了几百条。
文案内容简单一句话：
我之前在@LN-柠檬直播间的截图，你们帮我看看，这项链上刻的是LZY吗？【图片】
兰柠：“！”
他看了词条猜到是关于林追野的，但没想到自己还有份儿。
文案内容不多，但评论区人可不少：
—是我想的那样吗？
—就说昨天为什么给刷那么多，原来是为爱冲锋。
—楼上不要乱说好吧，也许是LZY是李志勇呢，李志勇是我同学。
—就是就是，椰子哥眼里只有工作，哪有时间谈恋爱。
—可恶，昨天就没看到全脸，今天看了这个，更想看他到底长什么样了！
兰柠看着留言化身地铁老头，一言难尽。
同时也怪自己疏忽了，那天直播给粉丝截图的时候忘记检查一下项链上有没有刻字和标记了。
他正琢磨着解释的文案，柳竞寒电话打进来：“兰柠，网上的热搜你看了吗？”
热搜？他看个留言得功夫就冲上热搜了？
“热度怎么涨的这么快？”
柳竞寒笑笑：“节目组助力了，觉得这是个宣传的好机会。”
兰柠拿起刚刚吃了一半的鸡腿，嚼嚼嚼：“然后呢？”
“卢导那边的意思是今晚放第二波预告的时候，让你和林追野在直播间连线播一会儿。”
兰柠静了几秒：“加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