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竹表情凝重, 她问：“盟邦的启明军还没到吗？”
甘奇屠摇摇头：“没有，不知道遇上了什么变故，联系不上了。”
石竹深吸了一口气：“我们的物资能撑多久？”
景长官在脑海中盘算了一下：“以现在的幸存人数, 撑四个月没有问题。但万一防空洞失守，这些物资来不及转运的话, 我们就只能活一天是一天了。”
那些普通民众从地下城逃走时，十分慌张, 基本上没有人携带物资，现在所有的人，全靠石竹之前筹备下来的物资续命。
景长官问：“现在我们怎么办？外面的蟲群退走了吗？”后半句却是问唐诗的。
“没有, 它们驻守在城邦之外, 迟早会发动第二波进攻。”唐诗说。
石竹接着唐诗的话头, 说着自己的后续安排：“防空洞是我们最后的防线, 我们只能驻守在这里。现在只能期望其他城邦的启明军还安全存活着……接下来，联系友邦和安顿后方的民众, 就拜托两位长官了, 前方的战线, 我会尽全力守住。”
甘奇屠和景长官面有愧色地点了点头, 他们年龄比石竹长了一倍，此时却躲在后方苟活，存活机会比石竹多出许多。
但要让他们上前线, 他们又是不愿意的, 他们毫无武力值, 也做不了什么, 现在只能听从石竹的建议, 好好守着后方的民众。
石竹看向桌上的纸张, 抿着唇不再说话。
景长官想起什么似的, 犹豫着对石竹说：“齐家的人被安顿在第五闸口，你要不要……去看看？”
石竹疑惑地看了景长官一眼，他欲言又止的神态里，包含着其他的意思。
齐家有人出事了吗？
石竹想起了姚妈妈，她应了下来，和唐诗一起走出了屋子。
第五闸口通道里的人比其他闸口要少，躲在这里的，大多数是上城区的权贵，还有一些，是甘奇屠采纳了唐诗的意见，挑选出的科研、教育、农业等领域的顶尖人才。
这些权贵和七大大家族里的人，幸存下来的也不多，除了主家直系的接班人外，那些边缘旁支和雇佣的人，被当做累赘抛弃了。
唐诗一眼看到了唐母，她和姚妈妈一起，跟在齐千语的身后，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
唐诗放下心来，她听到石竹也暗暗松了口气。
齐千语看到石竹两人并肩走过匝道，有些欣慰。“很好，还活着。”她像以前那样，以上级的口吻夸奖了两人。
“出什么事了吗？”石竹问，她看到齐家人各个都垂头丧气，齐靖达夫妇像是刚哭过，眼眶红红的。
齐千语垂下眼眸，叹了口气：“老爷子留在了下城区，紧要关头，他挡在了触手蟲面前……唉，特殊时期，难免的事。”
石竹眉间微蹙，这个当了几十年大家主的老头，到最后会为自己的子孙后代牺牲，这超出了石竹的预料，但仔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他太老了，就算能逃出地下城，也会因为体力不支死在蟲群堆里。齐老爷子或许就是知道这一点，才做了这样的决定。
“还有，齐游也没了。”这一次，齐千语的语气不悲不喜，石竹读不出她的情绪。“冲出地下城之后，他不听我的指挥，认为我让他走后面是害了他，一个劲儿推开别人往前跑，最后被蚁群咬了个对穿。”
“有他的风格。”石竹淡淡地评价了一句，心里甚至觉得有点可惜，没有看到齐游命丧黄泉的场景。“他的尸体呢？”石竹问。
“……被吃了。”齐千语回答，所以齐靖达夫妇才那么悲痛，一日之间，齐靖达的父亲和儿子都不在了，连尸首都找不回来。
“嗯。”石竹脸上没起什么波澜，心里甚至畅快了一点。
齐千语白了石竹一眼，问她接下来怎么打算。
被再次问到这个问题，石竹沉默下来，似乎大家都在问她和唐诗，接下来怎么做，可是除了严防死守，现在的她们还能做些什么。
石竹阖下双眼，良久，她轻声说道：“景长官也问了我这个问题，我只能以现下最优解去下达指令。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敌人太强大了，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兵力……”
齐千语抱着双臂，看着面前两位年轻人，她们的脸色凝重而悲伤，似乎对现在的局面感到无可奈何。
齐千语叹了口气。这两人，算是齐千语看着长大的。她们早早地褪去了稚气，扛起了城邦兴亡的重任。这么多年的历练，使得唐诗和石竹的韧性强过城邦的任何人，但此时，齐千语从她们的脸上读出了一丝软弱。
“再强大的敌人也有弱点。”齐千语将手放在两人的肩膀上：“不要一心想着己方的兵力还剩多少，找准对方的弱点，比千军万马都管用。”
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点出了两人的盲区。唐诗和石竹同时抬起头，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齐千语说得没错，首领的强大震住了她们，她们太在意自己拥有什么，而忘了去观察敌人害怕什么。
借着齐千语的话，唐诗脑海里的信息迅速被调动、激活。她喃喃着：“首领控制着蟲群的动向，要逼退蟲群要先解决首领……目前它所拥有的能力，我们姑且命名为精神操控和实体幻化，可这样的敌人有什么弱点？”
石竹接上唐诗的话：“不知道，我们还没和首领交过手，得到的信息少得可怜。不过永泽城的防线还没有被攻破，首领一定会再次出现，唐诗，我们需要正面迎击它一次。”
唐诗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半人类还在，它不会主动出手的。从接触首领到现在，它除了对我发动精神攻击外，从来没对别人发出过主动进攻。”当初在死亡森林里是，如今也是。它只是站在别的蟲群和半人类身后，默默观赏。
“既然这样，我们就先杀掉其他重生者。”石竹低声说着，眼神里透出一股狠厉，但很快，又被忧虑所取代：“说到重生者，目前为止只有姜裘出现在了永泽城，我猜测，另外的重生者被首领派去攻破其他城邦。现在除了永泽城外，其他的城邦都已经失守，他们很快会赶到这里来。”
她望向唐诗，用眼神询问：我们抵挡得住吗？
石竹的话提醒了唐诗，自己操控着巨颚锹站在了蟲群的对立面，一定为成为众矢之的。从其他城邦赶来的重生者，一定会不遗余力地追杀自己。
“石竹，我不能留在这里。”唐诗说，她需要把其他重生者引到远离防空洞的地方去。
“我和你一起。”石竹明白了唐诗的意图，她没有任何犹豫地下了决定。“启明军的权限我会暂时移交给星纪和海桐，如果我们能成功引走一些重生者，这里的对敌压力也会小很多。”
她们当着齐千语的面小声地讨论着，你一言我一语地启发着对方的思路，接下来的作战计划也逐渐变得明晰。哪怕现在的她们并不知道敌人的弱点是什么，但已经有了去争取主动权的意识。
“去齐家小院的地下室。”两人最后决定了藏身之地，齐家的小院在城邦东侧，靠近边缘的地方，离防空洞有一些距离。
除了两人外，石竹还准备带走十名启明军，因可调动的兵力太少，石竹又向胡耳借调了二十名精锐，从莱恩城回来后，唐诗被监/禁，一直潜伏在暗处的后备军没了用武之地，就撤回了齐家养伤，此时唐诗和石竹需要他们配合启明军，帮忙做些准备。
两人低声商讨完对策，眼神中重燃起了希望的光，仿佛遮在眼前的迷雾被拨开了一点。石竹感激地朝齐千语道了谢，然后和唐诗一起走到了两位母亲的面前，做着最后的告别。
唐诗轻轻拥抱了唐妈妈，妇人的身子轻轻颤抖起来，她悄悄抹掉眼泪，不让唐诗看见，然后又握着唐诗的手久久不能言语。
这些年唐妈妈一直生活在齐家，外面的事情她也听说了一二，心中也涌起过波澜，有时候她会想，为什么自家孩子会是重生的异能者，要是唐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就不用受那些谩骂了。有时候，她又时常悔恨，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不能帮到唐诗什么。
直到那封口供公布时，唐母才知道唐诗的真实身份。霍老板做的“传火者”实验，唐母并不知情。唐诗那突然暴毙的父亲，将这个秘密带进了棺材里。
至于唐诗跟石竹之间的事儿，唐母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她知道唐诗是个非常独立的人，选择的人一定是适合自己的，只要孩子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此刻，她仍然把唐诗当做自己的女儿，仿佛唐诗就是那个从小跟着她吃苦的孩子。她握着唐诗的手，又拉了拉石竹，千言万语缩减成一句：“等你们回来。”
唐诗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鼻尖有些泛酸，她一直在生死线上挣扎，已经很久没有和唐妈妈团聚过了，谁知这次一见，就是告别，这混乱的末世，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活着相见。
记忆苏醒之后，唐诗对自己还拥有家人这件事，涌现出一些复杂的情绪，有欣喜庆幸，也有一些别的酸楚的滋味。
“我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你，你要照顾好自己。”唐诗叮嘱着，拍了拍唐母的手背，站了起来，和石竹并肩往外走。
“要活着啊。”齐千语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轻声提醒。
石竹没有回头，她清脆的声音飘了过来：“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