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腾空而起, 唐诗揪住锹甲上的凸起，观察空中的情况。
地面上除了蚁群外，出现了一些不知名的肉虫子。令两人感到意外的是, 首领那巨大的身影不见了踪迹，如同它出现时从地面上拔地而起, 如今又凭空消失了。
和姜裘对战之时，两人都没有分心去留意首领的情况, 此时首领的消失，让唐诗心头蒙上一层不安，这样强大且未知的敌人, 潜在暗处, 是巨大的威胁。
石竹拍了拍唐诗的手背：“先别管了, 解决掉蚁后要紧。”她示意唐诗看地面上的蚁群, 黑压压的一片，一直在往防空洞的方向行进。
人们视为避难所的地下城, 被轻易摧毁, 防空洞又能抵挡得住多久, 两人心中都没有答案。更何况蚁群也是善于挖洞的蟲群, 数量又极其庞大，首领让它们打头阵不是没有道理，防空洞或许撑不过半天。
蚁后藏身在蚁群的最末尾, 因受到巨颚锹的攻击, 它的身上已经包裹了一层兵蚁, 这些兵蚁的个头比巨颚锹小一半, 外壳硬度也比不过巨颚锹。
因此, 等唐诗和石竹赶到蚁后附近时, 地上已经堆积了一层厚厚的蚂蚁残肢。
但兵蚁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死了一批，又会有新的一批替蚁后挡刀。
大黑悬停在蚁后上方，地面上已经没有丝毫落脚之处，唐诗观察了一番，发现完全不能近身攻击，人只要一落地就会被密密麻麻的蚁群所淹没。
石竹指向蚁后的尾腹，问唐诗：“能否让巨颚锹集中火力攻击它的腹部？”
唐诗点点头：“可以，但那里并不致命。”她沉吟片刻心里有了对策：“所有的巨颚锹攻击它的腹部，分走大多数兵蚁的防御，我们再和大黑一起，攻击它的头颅。”
唐诗调动着空中的巨颚锹，这一片区域有四五百只，其他的巨颚锹留在了上城区，解决地面上残余的触手蟲。
那些四下分散攻击蚁群的巨颚锹，被唐诗集中起来，依次朝着蚁后的尾腹俯冲。它们如漫天的利剑，雨点般落到蚁群中，再飞起时，大颚上已经挂上了一两只兵蚁的尸体。
如同昨日战场的重现，所有的兵蚁涌向蚁后的腹部，搭起了层层叠叠的防护罩，将蚁后包裹在其中，蚁群堆起的高度逐渐从三米增长到十米，和巨颚锹长久地对峙着。
蚁后没有受到攻击的前半段身体，只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兵蚁，大部分兵力都被蚁后调去了尾部。唐诗瞅准机会，操控着大黑俯冲而下。
在射程范围内，石竹机械臂中的火舌猛然喷出，将兵蚁的表层烤出一层薄薄的焦色。
眼看着头部受到攻击，更多的兵蚁被调往头部，在兵蚁援军赶到之前，唐诗必须抓住这个空档，解决掉蚁后这个麻烦。
大黑鸣叫一声，黑得发红的大颚如同火钳，连带着兵蚁，将蚁后的头关节死死夹住。大颚内侧的锯齿状骨刺嵌入蚁后的甲壳里，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分分往中间闭合。
唐诗和石竹紧紧抓住大黑的甲壳，大黑近乎垂直的身体难以站稳，她们被悬在了半空中，如果松手掉入蚁群，会落得个碎尸万段的下场。
尾部的兵蚁紧急调转方向，往大黑爬来，但半空中的巨颚锹仍在进行一轮又一轮的进攻。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大黑松开了大颚。它立即煽动鞘翅，腾空而起，兴奋地在空中转了半圈。
唐诗往下打量，覆盖在蚁后身上的兵蚁，如潮水般四下散开，它们已经察觉到，自己的王后断了生机。
终于不再有新的蚂蚁产生，清除剩下的兵蚁，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失去蚁后的控制，城中的兵蚁乱了阵脚，它们漫无目的地四处爬行着，不再是有规律地朝同一个方向进攻。
唐诗注意到，在蚁后尸体的不远处，有一只比蚁后体型稍小的蚂蚁正高高地扬起触角，它似乎想努力稳定局面，但效果并不明显。
“是蚁王。”石竹说。“它的地位比蚁后低很多，没法掌控它的族群。”
“要进攻吗？”唐诗问。
“无妨，它交/配后就会逐渐死去，看它目前的状况，已经濒临死亡了。”
果然，那只蚁王逐渐体力不支，爬行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唐诗收回目光，看向蚁群的后方，那里还有其它种族的蟲子。蚁后的死亡，似乎产生了一点威慑，那些蟲子竟然停止了前进，徘徊在城邦边缘。
唐诗召集着巨颚锹，解决地面上乱蹿的兵蚁，她不打算对后方的其它蟲子发起进攻，一旦主动开战了，巨颚锹的数量，不一定打得过成千上万的其他蟲群。
她和石竹的看法一样，在兵力差距如此悬殊的情况下，战斗没有意义。她们的首要目标，是安顿好人类。在这样的末日里，逃亡，比对抗更有用。
“我们去看看上城区的情况。”石竹说。
大黑调转方向，往防空洞的方向飞去。
上城区被破坏得非常严重，最后方的政府大楼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攻击，地面上全是死尸，有蟲群的，也有人类的。
石竹到达防空洞时，已经有军官粗略统计了幸存的人数，五个大型防空洞里，只有堪堪三十万的幸存者。
五个城邦将近一亿的人口，幸存下来的只有三百分之一。
石竹冷着脸，心里并不好受，她和唐诗正站在防空洞的入口，这里由幸存的启明军把守着，入口处堆积了许多蟲群的尸体，更多的，是差一步就能躲进防空洞的人类。
大黑悬停在这些尸体的上方，它绕着飞了两圈，发出一声长鸣。
有军官畏惧地瞥了一眼大黑，然后支支吾吾地补充道：“城区和地下城的幸存者还没有统计，大概还有一批人。”
石竹没有应答，那些人是死是活已经很难判断，她并不乐观。
“将剩余的装甲车全部堵在防空洞入口，所有士兵全力防守。”石竹说。还好，她提前将生活物资和军备物资储存在了这里。
唐诗看了一眼外面的战况，最前方的蚁群和飞蟲，已经被启明军和巨颚锹解决得差不多了，守在城邦外的那批蟲子还没有进攻的迹象，这里还能撑一会儿。
唐诗看了一眼大黑，让它自行活动，有情况通知自己，然后跟着石竹走进了防空洞。
幸存的人们熙熙攘攘地挤在防空洞里，不少人受了很严重的伤，水泥色的地上和墙上全是血迹，有后勤兵正分发着修复剂给那些命悬一线的人们，他们沉默无声地跌坐着，偶尔传来一两声压抑不住的啜泣。有些人还怀抱着孩子，可襁褓里的小孩一脸青紫，似乎已经没有了呼吸。
防空洞里，昏黄的顶灯发出微弱的光芒，给每个人身上都蒙上了一层苦难的颜色。
这一代的人们，从出生就生活在防护罩之下，他们从来没有遭受过蟲群的进攻，这样的地狱场景极大地冲击了人们的感官，他们深陷恐惧之中，几乎被吓破了胆。
坐在防空洞最外层的，是最后逃进防空洞那一批人，他们看到了唐诗操控巨颚锹对抗蟲群的那一幕。所以当浑身鲜血的唐诗走进来时，人群中响起了一阵骚动。
一个学生模样的女生哭着说：“对不起，我以前误会你了。”她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附和。
“谢谢你，救世主。”“我就说她是个大好人。”之类的道谢声在空旷的防空洞中回荡。
唐诗没什么反应，她并不知道这个女学生是谁，也不知道她口中的误会是指什么，左右不过那些骂她反人类的话，她也没什么好辩驳的。
人性如此，罢了。
唐诗没有接受人们的谢意，也没有其他的表示，只是安静地站着，无悲无喜地看着面前这些人。
这些人里，有善有恶，或许单纯以善恶来评判他们并不具体。有的人此前一直团结邻里，关爱老人，可在最后的危急关头，他也许会丢下家中幼小独自逃生。有些人行事霸道蛮不讲理，也会在逃生途中会拼死救下不相识的路人。
他们会在某一时刻表达善意，也会在某一时刻做出背德之举。纯粹的好人和纯粹的坏人占比太小了，大多时候，他们处在灰色地带，成为一个多面的、琢磨不透的人。
唐诗深知人类就是如此，善意和恶意都来得如此浓烈，她依旧认为，自己不是有义务拯救人类的英雄，但也不是见死不救的冷血之人，她和其他人一样矛盾。
在人们的议论声中，唐诗看到了那个让她加油的小女孩，此时这孩子正依偎在秦寒的怀里，远远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珠。
看到唐诗走过来，秦寒明显松了口气，她嫌弃地指了指怀里四五岁的孩子：“父母都没了，怪可怜的。”秦寒当着小孩的面说出这句话，惹得孩子又是一阵啜泣。
这时，海桐也走了过来，她看到石竹和唐诗还活着，眼里又朦起一阵水雾，明明她拼死救了那么多人，肩膀被洞穿都没有哭。
“竹队，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海桐喊了一声，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别哭了，赶紧把东西给我！”秦寒不耐烦地打断了海桐，海桐想起手上还拿着修复剂，急忙递给了秦寒。
唐诗这才发现秦寒的腿在渗血，她的整条腿被利器刮伤，一道怖人的大口子从大腿外侧一直延伸到脚踝。
“我来帮你。”海桐抹掉眼泪，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秦寒的裤腿。
“帮什么帮，你自己身上还有伤呢，一边待着去。”秦寒推开了她。
海桐撇撇嘴，站起身就往洞口走：“不让帮忙就算了，我还有职责在身呢，我去值守。”
石竹拉住了她：“用支修复剂，把伤养好再去。”石竹指了指海桐的肩部，那里的血迹已经变成了黑红色。
海桐的脸色变了又变，她为难地说：“竹队，修复剂要省着点用，这点伤就算了。”
秦寒注射修复剂的手一抖，不由得拽紧了那支空掉的针筒。
“其他长官呢？”石竹问。
“在里面第一个闸口。”海桐往里面一指，然后辞别了石竹，转身奔向了洞口，她是启明军的一员，会守在防空洞入口，誓死保护这些幸存的民众。
唐诗和石竹走向第一个闸口，这里有一排坚硬的闸门，如果防空洞的最外侧失守，这道闸门会放下来，守护里面的人。
通过闸门之后，墙体往内凹进去一块，形成了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摆了些简易的桌椅，还有一些通讯设备。此时，甘长官和景长官正坐在桌子前，神色严肃地讨论着什么事情。
守在门口的士兵将石竹和唐诗让了进去，看到两人的身影，两位长官明显呆愣了一瞬。
“怎么只有你们俩？”石竹问。
“其余的都死了。”甘奇屠简短地回答。
石竹和唐诗对望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她们各自拉了张凳子坐下，看向摆在桌子上的纸张。
纸张上写着其他十七个城邦的名称，一些城邦后面有打叉的痕迹。
甘奇屠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纸：“我们尝试着联系其他城邦，可是大多数都没有回音，像这些打叉的，是战线全面失守、主动发出信号向我们求救的，可等我们再拨回去，就已经断了通讯。”
“现在，只有莱恩城和它周边三个城邦还有回音，但听说他们的情况比我们还惨，他们没有能操控蟲群的抵抗者，城邦已经被蟲群摧毁了，幸存的人数只有几万人。”景长官叹了口气，“我害怕，不过多久，永泽城也会变成这样。”
房间内陷入沉默，一时只剩下几人沉重的呼吸。
唐诗皱紧了眉，姜裘说过，防护罩被破是因为首领，也就是说，这一天之中，首领就已经往返了十八个城邦，这是何等的恐怖。
她记得，首领说过自己的意识可以寄存在蟲身里，也就是说，孵化后的首领，除了拥有巨大的实体外，它还保留着这种意识游走的技能，而且它的实体，还能凭空消失。
这怎么打？唐诗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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