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紧闭的木门眯眯眼睛,眼中满是恶意◎

  接下来几日, 林启就为去丹棱县做起了准备。

  工厂目前做好的果酱,主要有橙子、草莓、蜜桃三种。将来开店时,仅凭这三种基础果酱, 再搭配一些这个世界的时令水果,能做出的种类就有不少,足以吸引不少顾客。

  所以, 这三种果酱是关键,开业后的需求量必然不少。林启这次去丹棱也要多带些过去,最起码要备足半个月的量。

  他们现在做好的果酱都装在两斤装的陶罐之中,一罐大约可以冲泡五十杯饮品,假设每样饮品一日能卖一百杯,那就需要两罐果酱, 半个月就是三十罐, 三种果酱加在一起就是九十罐。

  九十个陶罐, 这可这么拿?

  林启心里琢磨着, 手上动作却不停。将切细的面条在锅中烩好的芸豆、菜瓜上薄铺一层, 然后盖上锅盖对灶前烧火的何安然说道:“火小些, 面熟了就能吃。”

  何安然看一眼锅里,鼻尖闻着饭香味,带着馋意点点头, 将灶膛中的柴抽出一根。

  近来天气越发热了,他身上懒倦, 胃口也不佳。晚饭熬了白粥, 配两个凉拌小菜,只是做好后, 自己却没有胃口, 不想动筷。

  林启回来后看见他没食欲, 便说做些别的吃。

  “本就是需要营养的时候,连着喝几日白粥怎么成。”他说着话,便给何安然做了这一锅焖面。

  火不需要再烧了,何安然掏出手帕擦擦额头的汗,又站起身给林启也擦了擦。

  林启一路走回来本就热,又在厨房待了许久,更是一脑袋汗。只这一会儿,他就知何安然为何食欲不振了。每日做饭时来这么一遭,他也不想吃。

  他一边拿了个小碗调制酱料,一边若有所思地对何安然说道:“找两个婶子来家里搭把手吧,家里活儿多,再说过几日我去了丹棱,你一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他说着话,往碗中放了几种香料粉,又加入两勺陈醋、黄瓜丝、香菜末还有小葱。配料虽简单,但调制好后已经能闻到酸爽的味道,何安然顿觉腹中饥肠辘辘。

  也顾不上林启说了什么,只跟在他身后,眼巴巴的看着他的动作。

  林启掀开锅盖,见锅中的面条变色后,就将酱料倒进去,用锅铲翻动几下。没等到他的回答,转过头去才看见他犯馋的模样。

  既觉好笑,又觉心里一软,升起不舍和担忧。

  自他们成亲后,两人就没分开过,一下子要走这么久,何安然还大着肚子,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不再问他要不要雇婶子来帮忙,心里已经将此事定下,别的不说,最起码能陪他解闷,还能看顾着他。

  一边想着一边将锅中铲匀后,才说道:“拿碗筷吃饭。”

  何安然听后眼神一亮,扬声向院外叫了一声吃饭,然后便拿着碗筷出去,在院中凉亭的石桌上摆好。

  小五子听到招呼,也帮忙端菜拿饭,不一会儿工夫,几人就围坐在桌前。

  他们以前都未吃过焖面,看着十分新奇。

  “先喝两口粥。”林启嘱咐何安然一声。虽说是夏天,但还是要喝点热汤再开动,不然容易进凉气。

  何安然匆匆喝了两口白粥,然后便夹了一筷子焖面,入口先是微微醋香开胃,咬一口才觉原本筋道的面条绵软咸香,更有芸豆、菜瓜、黄瓜丝等丰富口感,增添了脆爽。

  “嗯,不错!”

  何安然正要夸赞林启的手艺,却被霍闲之抢了先。于是只向看着自己的林启笑笑,赞同地点点头。

  好不容易能得自己夫郎一声夸赞,却被霍闲之打断了,林启没好气地冲他翻个白眼。

  霍闲之看着他们夫夫二人的互动,早明白怎么回事,却还是笑着对林启说道:“怎么夸你还翻我白眼,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了?”

  “吃你的吧,就你话多。”林启说道,自己夹了一筷子小菜吃,突然又想起别的事,抬头笑道,“你可算要回去了,不然就你这个招人嫌样儿,早晚把你赶出门去。”

  这次他去丹棱,霍闲之也一同回去了。

  他倒是想再住几日,但前几日他爹霍知州已经几次来信询问他身体,虽未明说,但都知道是催他回家的意思。

  提起这茬,就轮到霍闲之翻白眼了。

  他满脸不虞地把筷子往碗上一拍,撇撇嘴角说道:“才吃你几日饭,至于如此小气?”说着话,还用手帕擦擦嘴角。

  他突然变脸,林启还真以为他生气了。正要开口,却见他在袖中掏掏,然后啪一声将一枚铜板拍在他面前。

  “本公子是爱占便宜的人嘛。喏,拿去花。”他的下巴微挑。

  林启看看那一枚铜板又看看他,一脸无语的表情,一旁的何安然与小五子也笑出声来。

  霍闲之最近与老庙口的几个婶子学会了用铜板占卜的法子,正是痴迷的时候,走哪都要带着三个铜板。此刻与林启玩笑着置气,都舍不得掏出三个来,只给了他一个。

  林启拈起那枚铜板揣进怀里,两人互相笑话着彼此抠门。

  说笑着吃完了饭,小五子去洗刷碗筷,何安然去屋中换衣服,他们夫夫每日晚间都要出门散步,消消食。

  霍闲之躺在竹椅上,慢悠悠地晃荡着。

  林启走过去踢踢他的靴子,“想什么呢,一同出去走走?”

  霍闲之睁开眼睛,鄙夷地看着他:“你俩出双入对,我跟在你们后头?”

  林启闻言笑道:“幸福的一家三口。”

  话落,立马收获霍闲之的一记狠踹,林启笑着拍拍衣摆,然后两人就都不出声了。

  这段时日小五子从镇上拿回的信,除了丹棱寄来的外,也有几封是从京城寄来的。林启不知是什么人写的,但每次收到时,霍闲之总会心情低落许久。

  前日小五子去镇上取了两封信回来,之后霍闲之就一直这么个要死不活的状态,虽也跟他耍耍嘴皮子,但明显做什么都兴致缺缺,铜板都不怎么玩了。

  “看着我做什么?你与你夫郎去就是,”看他盯着自己发呆,挑眉笑道,“我就不用你操心了。”

  林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想挺多的。我是想问你霍家派人来接吗,接的话顺便帮我带些货过去。”

  奶茶店开张后,来回运输货物就成了常事,特别是等各地的奶茶店都开起来后,运输绝对是其中关键的一环,必须要认真对待。

  林启倒是想起一个人,之前的武俊武大哥就是做镖局的,或许能与他谈谈这笔买卖。不过那得等去了丹棱再说,这次就先蹭霍家的车队了。

  霍闲之闻言,摇头笑道:“你还真是不吃亏,先说好,这可抵了我这段时间的饭钱了。”

  林启笑着点头:“行,抵了。”

  运输的事就这么定下,林启扬声叫了何安然一声,催他快些。一会儿天色太晚了,外头漆黑看不清,容易崴脚。

  何安然在屋内应了一声,连忙穿一身淡青色纱衣出来了。

  这纱衣是林启去县城找吉县令时,特意在布庄给他买的。比丝绸更加柔软透气,夏日穿着更舒服些,不过价钱也贵了许多。

  两人牵手走在路上,晚风习习,送来几丝清凉,看着路旁草木身姿摇曳,都有种神清气爽之感。

  何安然伸展胳膊,享受难得的舒服时光,只有到了傍晚时候,他才觉得身上爽快些,看着水沟、路沿的花草都格外亲切。

  他看夏景,林启则笑着看他。

  何安然转头间发现他的视线,立马羞红了脸。成亲这么久,每次被他温柔地看着时,仍会不好意思。

  “小两口又出来散步?”有婶子坐在自家门口歇凉,在他们路过时问候一句,话中带着打趣,只是眼神中却带着艳羡。

  她想起自己当年怀孕时,正赶上年头不好,刚入秋就刮了几日大风,漫天黄沙,连门都不能出。

  村中的老人都说这天气诡异,于是趁着难得的两日晴好天,村里人都去地里抢收庄稼。

  当时她都六个月的身子了,每日挺着大肚子给家里下地的人做饭。哪料自家汉子见收割进度慢,还回来抱怨她,说她娇气,说村里哪个妇人怀孕这么金贵,连地都不能下。

  她当时也是年轻,对着人高马大、皮肤黝黑的汉子总有几分惧怕,第二日就跟着下地了,弯不下去腰时,便叉着两条腿往下蹲,晚上回来时腿脚肿的鞋都穿不上了。

  现在看着林启每日带着何小哥儿出来散步,真想揪着那老东西的耳朵出来看看,看看是他没本事,还是自己娇气。

  婶子想着往事,再想到今日晚饭时那老东西埋怨自己又做他不爱吃的杂粮粥,后槽牙都咬紧了。心里暗自将往后一个月的饭都定下了,就吃杂粮粥,饿死那个老货。

  “嗯,婶子忙完了?”何安然听到她的问候点头,两人一来一回问了几句。

  聊完,等何安然继续往前走时,林启却拉着他进了面前的小巷。

  “你之前不是说过钱婶母子两个干活儿利落,人也爽快吗?让她们母子去家中搭把手,我走后你也有个照应,如何?”林启边走边说道。

  何安然惊讶地挑眉,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抬头看他一眼,想了一下后答应了。自己若不同意,只怕他出外也得提着心,还不如答应下来。

  钱婶往常也爱往老庙口去,只是她从不多嘴多舌地笑话谁家,只是听个热闹罢了。何安然同她接触过几次,印象一直不错。

  之前工厂招工,他还特意问过钱婶想不想去。只是钱婶的汉子前些年去世了,家中就剩了她与一个小哥儿相依为命。

  这小哥儿如今十五,正是好年纪,她做工后将他一人留在家中,着实有些不放心,因此便拒绝了。

  “我见你上次与他家小哥儿很是聊了几句,性子应当能合得来,让他跟着搭把手,平日与他娘一同住在咱家,钱婶也不用操心。”

  何安然听了,觉得确实可行。

  自钱婶的汉子去了后,因膝下只一个哥儿,族里的人对他们母子也不重视,两人的日子过得很是艰辛。请他们来家中做工,多少能赚些铜板,让他们手头宽裕些。

  说着话,两人进了一个土墙围成的小院。

  小院虽小,但收拾的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东西乱摆乱放。甚至院墙下还留了小块菜地,上头种着几样常吃的蔬果,长得都很茁壮。

  两人进去时,钱婶母女正吃晚饭,听了二人的来意,钱婶当即有些激动,连忙答应下来,还连声说自己必会好好照顾何安然的,就连十五岁的小哥儿也答应了。

  第二日,两人便到了林家,开始上工了。

  将走前的事都准备好后,第二日霍家派来的侍卫也来了。又是近二十辆马车,只不过这次是空的。

  林启带着工厂的工人将果酱罐装在大箱子里,周围又用浮棉包裹着,之后才抬上马车。

  这一番动作,自然又引得村中人驻足观看,知道他们工厂做好的东西终于要卖出去了,围观的婶子大娘们都松了口气。

  她们中的大多数,都有家人在工厂做工,之前只做不卖,她们还曾担心过林启赚不来钱财后不雇她们了。现在见他把东西卖出去,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

  攒了这么久的存货,一下子就拉走一半,生意这么好,想来不会欠下大家的工钱的。

  大家顽笑着看了一会儿,等那一长串的车队载着人与货物离开后,才三三两两地散开了。

  “何小哥儿这次没跟着去。”有婶子边往回走边打听情况。

  另一个大娘说道:“肯定不去啊,他肚子大了,路上颠簸出了什么事就麻烦了。”

  “唉,何哥儿这命可真好,”有一个婶子点头后感叹一句,“虽说以前在何家受了些苦,可成亲就到了林家,日子富裕不说,这么快还有了孩子,实在顺遂。”

  一同走着的两人也有同感,纷纷点头,三人一起说起何安然来。

  正说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时,突然看见前面背着三五根柴,一瘸一拐走路的身影。

  一个婶子用胳膊肘碰碰身旁的妇人,满脸鄙夷地低声说道:“以前何哥儿在家中时,他们把人作践成那样,当时没想到何哥儿有一日这么出息吧。”

  另一人闻言,当即往地上吐了口痰,说道:“呸,就他们那缺根筋的脑子,能想到才奇怪。看何小哥儿现在过上了好日子,只怕心里恨得牙痒痒呢。”

  ……

  三人说着话,一步一顿地从何安平身边走过,看一眼他头发脏乱、脸颊凹陷、死气沉沉的模样,皆摇头撇嘴,一脸不屑。

  只是她们却没注意到,在他们走过后,何安平抓柴的手突然握紧,手背竟然暴起了青筋。

  路过老庙口的宅子时,他看着紧闭的木门眯眯眼睛,眼中满是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