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两个人,交换着只有彼此才明白的眼神。

  “你怎么知道宣王会派我去?万一不是我,你这出戏要找谁唱?”

  “我掐指一算。”

  “你什么时候学会打太极了?今日南郊之行,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燕霄料想祁楌晟不会那么痛快给他解密,难道张万里参与过当年的事?看着年龄对不上呢?

  还没想明白,却听祁楌晟沙哑的嗓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你不是已经笃定我入局了吗?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燕霄眼眸微动,“那我就再大胆下定论,当年你哥哥那件事另有真相。”

  燕霄主动抛球,薛应鸿昨夜才给他补过的课,这就派上了用场。再加上那些还停留在记忆里的飞页内容,前后一联系,燕霄已经大略看清了祁楌晟的目的。

  假死脱身,换个身份成为局外人,再对曾经的仇人一个个展开报复。

  可放弃了亲王的身份,以后又要怎么办?

  祁楌晟没有回避燕霄的眼神,望进那双眸子里。燕霄像个先知,闯进他的命数。站在他不可探究的高度,好奇地打量着他的一切。

  “你知道这么多,我怕有一天,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一双手轻轻抚上燕霄的脸颊,只要向下收紧,便可掐断燕霄的脖子。但那双手并没有用力,只是将燕霄的脸轻轻捏起。

  威胁的话语里,极尽温柔。

  燕霄脸颊的触感,祁楌晟也不敢贪恋太久。手上还没有愈合的伤,盖在易容的皮具下隐隐作痒。

  松开燕霄,祁楌晟轻声道:“快去吧,早去早回。”

  待燕霄骑上马,才后知后觉,方才自已算不算被调戏了?

  恋爱经验为零的燕霄,也悟出了祁楌晟身上那一丝丝阴晴不定的性格。

  燕霄打定主意,以后找机会,一定要好好给祁楌晟调理调理!

  事业心和恋爱脑齐发,向南郊奔去。

  燕霄跟着识路的巡兵一路向南,有了祁楌晟的方向,行事明朗了不少。

  所谓南郊,便是在盛京城郊以南。在广发海捕公文捉拿洪旺之后,盛京的城门已开,只是进出的查验较过去,更为严苛。

  燕霄照出发前所言,老老实实跟在邹良吉身后,配合行动。

  邹良吉拿着裴方锦的口供登了李府门庭,在自报身份之后,顺利见到了李家夫人。

  燕霄跟在邹良吉身后,听着对方同李夫人的盘问。

  知道了答案,再逆推题面,燕霄原本胸有成竹。

  却在听完邹良吉对李夫人的问询后,陷入僵局。

  李夫人确实见过裴夫人。

  在得知裴夫人要回澹阳,李夫人正好想给澹阳家中送去一些茶品。此去澹阳,南郊亦是必经之路。李夫人便吩咐了自家货船在南郊的岸口等着裴夫人的马车,之后裴夫人便是搭着李家的货船一同回的澹阳。

  但此前聂滨已派人前往澹阳查过,裴夫人已平安抵达澹阳。

  失踪,发生在离开澹阳之后。

  “邹大人,内人确实不知裴夫人回盛京的动向。这两个月,犬子偶有咳疾,内人劳心照料,不常与旧友拜会。此番,如若不是大人所言,我等竟不知裴兄家发生此等大事。”

  李夫人因突然得知裴夫人的境遇,忧急攻心。李竟财不得不将夫人送回内室,自已则独留在厅堂招呼邹良吉、燕霄等人。

  燕霄将方才的询问再复盘一二,原本派他们来李家,也只是昨天裴方锦罗列了自已夫人的闺蜜,推测她们是否知道裴夫人的踪迹。

  眼下,不过是结果之一——不知情。

  看李夫人的态度,不像在撒谎。

  但祁楌晟更不会骗他,他要找的人就在南郊。

  就在张万里南郊的宅院里。

  他原以为能从李夫人的口供里,探出与张万里的关系,却全然不是这回事。

  祁楌晟!

  燕霄将这三个字咬碎在嘴里,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告诉他,害他在这里瞎猜。

  但燕霄转念一想,如果事实确实不是这般简单,他直接拿着答案上门,回头宣王问起来,他也不好应答,原本就要自证清白的境地,会更难自辩。

  燕霄想起祁楌晟所说,救裴方锦的家人不过是顺便的事情。顺便……

  难道?线索不在于李家夫人?

  燕霄坐在一旁,沉浸在自已的头脑风暴里。

  厅堂中,邹良吉同李竟财又多问几句李夫人与裴夫人的过往相处,仍是没什么收获。此番无功而返也是他意料之中,欲起身告辞。

  却见李竟财极力挽留,作势便已吩咐下人设宴。

  如今盛京城诸事不明,谣言纷纷。李竟财没想到裴方锦的家事,还能跟自已家扯上关系。李竟财也暗自盘算着,如何同盛京府衙这几人套一套关系。

  邹良吉起身婉言拒绝,却见燕霄坐着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燕霄……燕霄?”

  待邹良吉唤了好几声,燕霄才反应过来,但他确实不想就这么回去。

  李竟财见状,连忙道:“这位燕大人想必一路辛苦,还请两位都不要推辞了。”

  邹良吉摸不定燕霄在想什么,见对方的屁股没从椅子上挪动半分,也只好坐下,勉强接受了邹良吉的盛情。

  闲谈间,也不再是方才公事公办的口吻。

  “这是小人茶庄今年新采的碧螺春,还请两位大人赏脸。”

  只见燕霄面前的茶案上,已经呈上一杯,香气四溢。燕霄哪懂这些,端起茶浅品一口。

  “李掌柜不用客气,我不是什么大人,就是帮府衙跑个腿。”

  “燕大人说笑了,府衙又岂是寻常人能跑腿的呢。”

  相互寒暄了几句,燕霄将话题再次引回裴方锦身上。

  “裴兄眼下可安好?”李竟财关切问道。

  “李掌柜不必担心,只要找回裴夫人和孩子,裴大人能一家团聚,自然安好。”

  “是……也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线索。如今京中,我等也不便前去,不知道有什么地方能帮到两位大人。”

  燕霄见对方似话里有话,“李掌柜最好别去,最近京中可乱着呢!”

  “哦?都出了什么事?”李竟财紧张地问道。

  燕霄一眼识别对方的演技差,一个靠着盛京做生意的人,再消息不灵通,也不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邹良吉虽不知燕霄想做什么,却见李竟财有意答话,便也暂且听着。

  “李掌柜还不知道吧?圣上下旨,严查户部一干人等。李掌柜,您家做茶庄生意的,平时没少跟户部打交道吧。”

  燕霄端起茶碗,漫不经心又啄了一口。户部下狱的事情是公开进行的,燕霄一句话抛出去探探对方的底。

  听罢李竟财立时起身,拱手道:“两位大人明鉴,小人的茶庄纳税从不曾耽误一时片刻。”

  “李掌柜放心,我等又不是为了查税来的。不过是给李掌柜提个醒,以往跟户部的往来,行商纳税那都是很自然的事情。不过……”

  燕霄拉着李竟财坐下,刻意吊了半句,李竟财很自觉地接上:“还请燕大人指点。”

  “不过……嘿,要是有什么私交,可千万小心了。”

  李竟财扯了扯嘴角,“小的这点生意,哪配同户部的大人们有什么私交。燕大人玩笑了。”